《两包怀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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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包怀春散-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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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袖而去。
  姜皇一时警醒,自觉理亏,心中涌起几分烦恼,霎时减了饮酒兴致,抬手唤来曹公公:“什么时辰了?几时巡游?”
  “回皇上,朝臣皇子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车马备好。”
  他轻轻揉了揉睛明,稍感疲累,拖着微哑的喉咙道:“这西域进贡的蜜酒,赏给程音吧。”
  一轮明月,千里江山,却是愁思各异。享云殿外,丛丛墨菊开的争艳,掩映长青混杂其中,郁郁然而不乱。风行影动,花草中依稀可见几件粉嫩的绣花袄,几声娇笑若隐若现:
  “这个便是程音!”
  “果真……像姊姊传的那般。”
  “怪不得采薇公主那般如痴如狂,咯咯,换做我啊……”
  “换做你如何?呵呵呵……”
  千紫苑的秀女,未被唤去赏月的,此时便结伴偷溜出来,躲在院外矮墙后,观赏另一番景致。花红柳绿之后,孤零零还立着一人,虽是与其他姑娘一般,都是轻纱流云的衣裙,却带着说不出的孑然寂寥。
  林子衿依着冰凉的假山石,想叹不能叹,湿了眼却不敢流泪,她愣愣地远望,仿佛依稀可闻他高低起伏的喘息声。她早已忘了自个儿是如何跟着来的,也许是魂牵梦绕的蛊惑,让她情不自禁。正深陷在思忆之中,她恍然听到背后一声刻薄叫嚷:
  “好哇!你们这帮贱蹄子,不好好在千紫苑候着,倒是都跑到这儿来了!”
  “不好了,是曹公公……”众女匆忙现身,一一拜倒认罪,好一番哀求哭泣。
  那曹公公甚感得意,正待严厉教训,却见假山旁边还立着个缺心眼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斯姑娘!你好大的架子啊,上回便要我亲自请。怎么,这回还要我动手么?”
  林子衿无措,瞠目而对,却不知正巧戳中他的怒意。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曹公公双掌一击,唤上两名小太监,上前掌嘴。正欲动手,前方月亮门里走出个人来,嗓音温润,自带一股不怒而威:“公公此行,可是来找程某?”
  “程公子。”他眉眼一弯,上前两步,那随行小奴自是领会,行刑的退下,端酒的迎上。“皇上特遣我来赏酒,西域蜜酿,只此一杯。”说完,他接过木盘,端至面前,一脸谄笑。
  程音敷衍恭迎,谢过皇恩浩荡,举杯饮尽,眉眼低落之时,恰巧触碰到那月白的小影。纵然知她是斯梦的同胞姊妹,再看那面容,还是让他心头一震,暗叹之余,撇头还了羊脂杯。
  “如此甚好,不扰程公子赏月雅兴了。”曹公公拂尘甩开,转脸时对林子衿凌厉一望,行至跟前,低声训道:“守不住春心浮动?去杂役院柴房反省反省吧!”
  她自然胆颤,也不知如何开口哀求,只傻愣愣地低头不语,身上所有精神都汇在他的身上,近在咫尺的相处,不敢斜睨半刻。而那同受思念之苦的,却一时凝了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折磨自个儿的中指指节,那细小甚微的动作,勾住了他的所有气力,生出了不可思议的妄想。
  目光难舍,身形也情不自禁的追随。程音眼见着秀女们回了千紫苑,唯独那可怜巴巴的人儿被小太监带着,绕路行至杂役院,清冷的月光之下,她跪在当院中,形单影只犹如玉带河中飘散的花灯。
  “斯姑娘。”他并非有意唐突,却终究还是来了。
  林子衿弱肩一抖,转身瘫坐在凉砖上,惊得打了个激灵。
  “程某失礼了。”他抱歉一揖,伸手去扶,却被她所作一团躲过,兀自起身,不敢正脸相见。“程某与斯梦姑娘是旧识,尚不知她仍有一同胞姊妹。”
  “我……”她先是喉咙干涩,勉强开口,停顿再言时也忍不住胸口轻喘:“我叫归云。”
  “归云姑娘,先前也曾到过兰雀山?”他步履极轻,像在探究着什么,转到她的身前。
  “我……”她又是结舌,未与半句,吞吞吐吐的模样倒似已经说了假话:“我没去过。”
  程音见她窘迫,于心不忍,忙岔了话茬:“月圆之夜,原本是团圆之日,不能姊妹相伴,确是遗憾。”
  “我知她心中有所挂念,是她深爱之人,只盼他们这会儿正在一块儿。”林子衿终于稳住气息,却仍是不敢望过去。
  “只是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心中深思处,空留余影。”他此声轻言,叹的是自己,但未点醒那心眼实在的。
  “阿梦终究会和他相见,有缘之人,那是上辈子便定好的。”她浅浅抿了粉唇,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缘分?”程音怅然,眼中灵光消散:“我以为,缘分不过是……相见时不知相见,不见时却难再重见。如此缘分,不要也罢。”
  “不要也罢……”她复语他言,心中所想却是他与潘琪玉出双入对。“不要也罢,为何还有中秋月圆?”
  “同是中秋。”他抬头仰望,明月凌空,黯淡了星辰。“晚艳如期胜放,弦月如期化圆,只是心中无时不刻惦念的人,未如期而至。这……又怎能称之为团圆?”
  “中秋尚且如此,七夕之约又该如何……”她也望月,却喃喃道出一句,令他霎时侧目。
  那眼神灼灼亮过灯火,让她心中一凛,低首慌了神。
  “归云姑娘……”他急切开口,分明有话要问,却被远处忽然暴起的喧哗打断。
  林子衿抬头远望,眼见着重华殿已起火,紧接着四方燃气亮光,照出皇宫的慌乱,尖叫与刀剑声阵阵传来。
  “程公子,咱们不该留在此地。”她欲错身离去,却被他伸手拉住,腕子轻巧用力,她已被迫转过身来。仍是埋着脑袋,恰巧遇上他的那只手,捧着她的,掌心如烙的刀疤映入眼帘,一双成对。
  “你……”她顿时湿了眼眶,举目一刻,仿佛见到他眼中闪烁,好似在讲,他也记得,她曾说过:
  到了下辈子,咱们一看手上的疤,就又在一块儿了。

  第二包药

  叛军破城,占的只是皇宫。至于那预先埋下的引火线,虽未如约而至,但也没挡住右相及颜将军的犯上之意,荒淫之罪是莫须有,却已传到宫外去了。外戚颜将军替先帝行道的旗号一经举起,太平盛世中的悦城便慌乱一团,花好月圆登时化作人心惶惶。
  宫内正殿、寝殿首当其冲,姜仁翦在其中并非无力抵抗,却是碍着姜皇帝阻拦,致使皇宫寸寸沦陷。远望火光冲天,林子衿提着碍脚的流水裙,不管不顾地跑出了杂役院,刚在甬道上露出个头来,一只长箭便擦身而过,惊得她弱肩一抖,险些瘫坐。正惊魂未定时,迎面来了两个举刀的叛军,大概是打头阵的,身上血迹斑斑,杀绿了眼睛,不问青红挥刃劈来。林子衿僵了身子,脚下生根了似地,吓得动弹不得,杀气逼近,她却感到身后飘来一阵暖意,接着被人从后面揽住,腰间一紧,耳边生风地倒退了两尺。继而,火星四溅,从身后伸出的那柄长剑,停在耳边,嗡嗡作响,震得鼓膜生疼。
  她刚要伸手去捂,另一边也忽地被他揽进怀里,背身对着月光,身后已归于平静。林子衿被他搂着腰身,伸长脚尖够到地面,虽小心翼翼地不敢喘大气,但那股淡淡的熟悉皂角味却扑得她满身满脸。
  “程……公子。”她话音落了,那手臂才松开,夜的清凉霎时分开二人。“多谢你。”
  她低首含胸,不想扭捏,却不知不觉中做足了羞赧模样。
  “你手心的疤,如何伤的?”程音已不顾礼数周到,上前一步牵过手来,那微微隆起的红痕似又一遍划过心窝,引起刺痛,伸指撩起那纱质窄袖,又见另一道痕迹。“这又是从何而来?”
  她目光低垂,瞥见他身侧的长剑滴血,心下泛凉,本想转身逃开,却不敢回头了,怕望见身首异处的。于是当下笃定,一言不发,往皇城里面逃,不料这主意还未行动,便被他道破:“你躲着我?不想见我?”
  她霎时抖了目光,欲抽回手掌,却被他攥的死紧。“我不是……”
  “嘘!”他忽然松了手,抓了她的手臂,闪进红墙一侧的门洞里。悦成皇宫,内设亭台楼阁多为小巧精致之风,四周围墙与烫金大门,却造的宏伟高大,这南边的第一层屏障,是承天门,足有三层小楼高,门洞深深,可躲藏一队兵卫。林子衿被他拽着,贴墙而立,定心去听,已闻见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声,来者起码有三十几个。
  她正慌得突突心跳,却见程音扭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瞧她,目光炯炯,双颊微红。
  “你与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神似。”他语毕,今晚头一遭与她对视,伸出手来,轻轻抹了抹她的右边脸颊。这般亲昵,她一下子化了心肠,神色无措,见他再抬起手来一片嫣红,原来是替她拭去脸上溅的血滴,接着又翻过手背去擦,柔柔缓缓,旁若无人,自沉在莫名的似曾相识之中。
  林子衿终究是抵不过自个儿的脾气,瞧着他失神的模样,心酸的涌出泪水来,极力克制却弄巧成拙。
  “你掉了眼泪,便更像了。”程音此时有些思绪不清,明明想开口逼她承认,却更怕她说出那一句“不是”,只得犹疑着,痴望着,渐渐陷在她的眼睛里,昏昏沉沉,不自知的鼻尖冒汗。
  “只是小猫,她不会躲着我。”他淡淡皱眉叹着,被这无解的难题纠缠的头痛。“她总像个猫儿,盈盈一跃,落在我眼前,拉着我的手,仿佛天下间尽是稀奇事,问东问西的。”
  他语毕,嘴角好看的勾起,目光游移回来,已辨不清虚实,更忘了身处宫变危急之中,正欲开口再言,却觉着脚下落空,身子上浮。低头再瞧,竟是林子衿伸手扣了他的银丝腰带,带着他飞上门洞,腿脚在旮旯的木檐上立稳,便见一队叛军从脚下鱼贯而出。
  刀戟参差,叮当敲醒了他的混沌。
  “小猫……”他哑了一声,便被她的小手捂住嘴巴,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的手心,林子衿登时六神无主,只是与他脸对脸的望着,任凭他粗重的呼吸打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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