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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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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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真是没听着!”这不是安德海第一次问起了,李进喜苦了脸,讷讷地说,“里头只让母后皇太后身边那个知春进去伺候。我在外间,也不敢走近了。”

    “哦——”安德海拖长了声调。失望地点点头。

    “二爷,听说前些天有个折子是说您坏话的,”李进喜关心地说,“您可得当心着点儿。”

    安德海没言声,待到李进喜走远了,才看着他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晦气!你才当心着点儿!”

    打探不到一丝消息,心里更是着急,一点主意也没有,不由得恨恨地想,这个明山,该不成是躲起来了?

    *

    这两天,明山真是“躲”起来了,不过倒不是躲别人,而是专为躲着安德海。

    关师傅复位重进弘德殿,林铁山上折搏击安德海,这两条消息一传,明山就有些发懵——明摆着的,局势有变!棋下到这一步,还能往下接着走么?他本来就是个投机心性重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先看一看”再说了。

    然而还有一个人是躲不过去的——他跟那个谋求起复的李开山是朋友,既然安德海拍了胸脯,明山也就放心大胆地把这个值四万银子的活计揽下来了,而且毫不客气地先收了人家两成的定。结果每回问安德海,都只是说吴棠那名派在京里的差官,说吴大帅正在想法子,到了现在,不但再没有一点消息,还弄出安德海被人弹劾的事来。

    这样一来,李开山就上了心,面子上虽然还客气,不过话里话外,已经流露出这事还能不能办的疑虑。

    当然不能说办不了,何况还先使了人家的钱。于是既为了安抚李开山,也为了躲着安德海,明山内务府也不去了,白天也不好在家里呆着,干脆由早到晚,天天跟李开山混在一块,酒馆戏院,一时倒是逍遥得很。

    之所以敢于这样逍遥,是因为李开山涉事的范畴,只在漕运和两江。人人都当他躲在了上海的租界,因此说张榜缉拿,大抵也只是张在江宁和扬州的衙门外头,再把文书报部做一个备案,这就算是交了差,再也想不到这个七品的官有这股机灵劲,竟然跑到京里来活动起复。

    这一天两个人又是过足了戏瘾,在“门内春”吃过了晚饭,又在一个相熟的赌庄里头推了十几把牌九。虽然输了点小钱,不过好歹尽了兴,在门口拱手而别,约了明天晌午还是在门内春见面。

    李开山住的同福客栈,离着不远,走一段直道,再拐过一个街角就到。谁知才拐过街角,就瞧见前面站着一队兵,提着四盏灯笼,看服色就知道是步军衙门巡夜的小队,只有当官的那个,骑在一匹马上。

    “往哪去?”打头的一个兵,拿灯笼在他脸上一照,盛气凌人地说,“不知道禁夜了么?”

    这样的事,在城里别的地方不是没遇到过,早有准备。

    李开山不慌不忙地拱拱手:“各位爷,不是我不知道禁夜,实在是家里有人病了,赶着去抓了药回来,还望行个方便。”

    这是明山交待过的“秘传心法”——禁夜归禁夜,可是一不禁医患,二不禁生育,三不禁死丧,拿家人生病这个做幌子,百试百灵。

    “药呢?”那个兵一摊手。

    这个也是准备好的。李开山从皮袍子底下,摸出一小包药,递了过去。那个兵接过来,转身交在马上那名军官手里。

    “都是什么药?”那名军官开了声。

    李开山心里有点嘀咕,往常碰见的那几回查夜,都是见药放人。从没有问得这样仔细。

    “金银花。乌头这两味。”

    “方子拿来我看。”

    方子是跟药一起从药铺里开出来的。李开山带在身上原来还嫌多余,没想到这回用上了。

    等到那军官借了灯笼的光,把方子看过,微微一笑:“还真对得上。”

    李开山松了一口气,谁知那军官还没有问完。

    “家里谁病啦?”

    “老娘。”

    “家住哪儿啊?”

    “南四街沾水胡同。”

    问的虽然有些啰嗦,到底还没脱出题中应有之意,然而接下来的一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带我们瞧瞧去。”

    瞧瞧去?李开山知道。这样刁难,就是有所需索的意思了。

    对老百姓来说,禁夜是规矩,然而有的营生,却非得犯夜不可,比如说出条子的娼妓和相公。那么不巧遇见巡夜小队的时候,照例由跟班打发一点碎银子,也就通行无阻。

    李开山是做过官的人,因此并不怕兵,从荷包里掏出四个银角子。走上几步,亲自递在马上那名军官的手里。

    “老总。咱是个身家清白的读书人,”他陪了笑说道,“这一点银子,不成敬意,给兄弟们买壶酒喝……”

    话说到这,瞧见马上那名军官的服色,不由一愣——这人竟是个三品的武官,亲来巡夜,未免也太过尽责了吧?

    “原来是身家清白的读书人,”那军官笑着说,把几个银角子在手里晃着,“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哪?”

    “张大成。”

    “好,好,”那军官笑着点头,向左右一努嘴:“记下,拿到犯夜人张大成一名。”

    “嗻!”就跟准备好了似的,立时有三个兵扑上来,在马前将李开山就地按到,把头往下一揿,索子就套了上来,捆缚的动作利索极了。

    “大人,我有药……”李开山挣扎着抗声道,“金吾不禁的!”

    “有药?”那军官在马上侧了头,问下面的兵,“拿来我瞧瞧。”

    “回穆大人的话,标下不曾见过什么药。”那个兵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就是不讲理了,李开山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帮人如何就吃定了自己。

    “孙四,你带人到同福客栈,替这位张先生把行李取了。”被称作穆大人的那名军官,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李开山,吩咐道,“记得在那儿留人。”

    李开山心里一凉,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

    *

    步军统领衙门南营协尉穆宁,赶到贝子府的时候,关卓凡正在堂中坐等,见到跟着图林进来的穆宁正要行礼,便把手摆了摆。

    “老穆,不用这个,说事吧。”

    “老总,人已经拿了。”老穆低声说道,“没放在衙署,是拘在南营马队那儿。”

    “没拿错人吧?”

    “错不了,从那个王八蛋明山身上,跟了他三天了。两个人天天下馆子逛窑子,还真特么自在。”老穆极有把握地说,“跟许大人拿过来的文书反复比对过了,形容一丝不差,单是右耳朵下面那颗痦子就把他卖了。”

    “唔,痦子。”关卓凡点点头,心说整容这种事,放到现在来说还真是不易,当初自己拿两块膏药贴在脸上,倒是高明得很。

    “另外几个呢?”关卓凡问道。

    “老总放心,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兄弟们盯得死死的。”老穆答道,“春山居和大豆腐脑胡同,是于春和管着,小安子几天没回去了,天天就听见他那两个媳妇在宅子里拌嘴。明山那边是我亲自派人盯着,随时都能拿人。”

    “李开山的口供,要拿扎实!”关卓凡叮嘱道,“没有口供,不好对付明山。”

    “李开山……他还没松口。”老穆磕磕巴巴地说。

    “什么?”关卓凡的眉头皱起来了,“没松口?”

    “这孙子嘴硬得很,咬死了自己叫张大成,是来京里做生意的。抄到的四万多银子,他说是本钱。”老穆说道,“不过论身份,他是个待戡的犯官,虽说只是七品……”

    关贝子不说话了,眯起眼睛,只情上下打量着老穆,把老穆看得心里发毛。

    “说的也是,七品的官儿呢。”关卓凡若有所思地说,“那可不能打死了。”

    打都没打,说什么“可不能打死了”?老穆先是迷惑,继而便恍然大悟。他不言声地给关卓凡请了个安,回身就走,还没出门,双手已经把骨节捏得咔吧作响。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御案
    步军衙门的刑讯,与刑部大牢各有千秋,对付嘴硬的犯人,并不用伤筋动骨,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李开山没有熬到半夜,就吐口了。第二天凌晨,结结实实的一份口供,连着李开山的花押,被送到了关贝子的府邸中。

    这一份口供,对关卓凡来说异常重要。

    他的手里,原握有吴棠给杨坊、杨坊给自己的两封信,安德海伪托圣意之名,替李开山谋求起复,这件事是一定有的,然而难就难在中间的环节全是由人传话,吴棠的信中也是语焉不详,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内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不能不想法子摸清楚。

    那就得从明山身上想办法了。好在还有一个亲信遍布的步军统领衙门,四九城之内,这些事都可以叱咤立办。一边清查大小旅舍客栈,一边把那几个人的宅子牢牢盯死,终于从明山身上,把这个李开山挖了出来。穆宁的手下跟了两天,待到确认无误,关卓凡终于下令拿人。

    现在好了,关卓凡一边翻看着李开山的口供,一边这样想道。这份口供,交待得很详尽,如何进京,如何找到故交明山,明山如何联络了宫中的安总管,如何议定四万两银子的价码,都写得清清楚楚。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知道安德海是通过漕运上驻京的差官,来向吴棠去办这件事,但李开山始终不曾亲自见过安德海,这些事,都是听明山转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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