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乱清- 第11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言路上对小皇帝功课“改良”的“反应”,如期发生了。

    只是,雷声小,雨点更小。

    上折子的不止一个,但大多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明确表示反对的,只有一个叫孙东谋的,詹事府的右庶子,正五品。

    略出关卓凡的意料,此君首先反对的不是“洋务”,而是“兵事”。

    孙东谋引经据典,先说,“《六韬》有云,‘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又说,“《老子》三一章,‘夫佳兵者,不详之器,物之恶也’”;接着再说,“本朝王念孙考,‘佳’字实为古‘唯’字,则‘唯兵不详’,古圣明训。”

    然后来了一段很搞的,“亚圣曰,‘君子远庖厨’,不忍见禽兽之将死也,况乎人为万物灵长,涂炭僵仆,肢体分裂,能不衷怀恻然?”

    反正就是说,“兵事”这个东西如此邪恶,皇帝怎么可以碰呢?

    终于讲到了“洋务”。

    孙东谋并没有直接反对“洋务”。形势发展至今,守旧派已经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现实:笼统地反对“洋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折子注定“淹”了;他们的对策,是摆出“就事论事”的姿态,反对、攻击具体的政策。

    孙东谋说,“洋务”这个东西,琐碎繁细,自有相关的臣子办理,“何劳厪虑”?圣天子应该垂拱而治,这样自然君臣相安,天下天平。

    关卓凡叹息:我真是高估了你们的战斗力。

    一般情况下,这种折子,应该“交议”。一旦发了下来,其他的旧派人物就可以这个折子为根据,生发意见,形成声势。

    孙东谋算是一个“开路先锋”。

    但关卓凡才不会按照这个剧本演呢。

    折子前一天递进去,第二天上午,钟郡王奕诒来到了詹事府,“有旨意问孙东谋”。

    钟王前不久刚补上御前大臣,恭王和两宫大吵的那一次,钟王刚好当班,还小露了一脸。当然,只是作为慈禧的“人肉布景板”,随班进退而已。

    钟王是近支宗室中有正式职司的最年轻的一个,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办“传旨”的差使,兴头极高,旨意的内容,昨儿晚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詹事府大堂已经摆好了香案。钟王进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团龙褂,宝石顶子,白玉翎管里插着一根长长的双眼花翎,微微晃动。冬天的阳光斜入,照在小伙子的身上,愈发显得精神奕奕。

    詹事、少詹事、庶子、洗马、中允、赞善、主簿,一众职司人等,心里都在嘀咕:传什么旨呢?居然还派了一位郡王来?

    钟王在上首居中站定,朗声说道:“有旨意问孙东谋话,孙东谋跪听!”

    已经在边上“敬候”的孙东谋,立即上前,在下首跪好。

    钟王说道:“有旨问你,‘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夫佳兵者,不详之器,物之恶也’,还有,‘唯兵不详’,‘君子远庖厨’——这几句话,问孙东谋,洪杨乱起的时候,你有没有跟洪秀全、杨秀清说过?”

    孙东谋“脑子”嗡地一声,背上的汗冒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旨意的问话不能不答,他颤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没有。”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英夷、法夷内犯,火烧圆明园的时候,这几句话,你有没有和英国人、法国人说过?”

    孙东谋头上的汗也冒了出来:“回皇上的话,没,没有。”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如果你向洪逆、杨逆说了这几句话,洪逆、杨逆是否会洗心革面,束手就擒?”

    孙东谋汗出如浆:“回皇上话,这个……不,不会。”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英夷、法夷又如何?是否听了你这几句话,就园子也不烧了,乖乖地退兵?”

    孙东谋的头碰到了地上:“回皇上的话,不会,这个,臣,愚钝……”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应激反应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圣祖三次亲征准格尔,是否多余?是否不该?”

    孙东谋的额头碰地有声:“回皇上的话,圣祖天纵英明,臣,臣鄙陋……”

    钟王说道:“问孙东谋,朕觉得写字做文章,也十分之‘琐碎繁细’——是否可以通通交给臣子去办,朕从此不须学写字、学做文章了?”

    孙东谋的额头已经碰得青了,语不成声:“臣荒唐,回皇上的话,臣荒唐,臣荒唐……”

    钟王说道:“孙东谋,旨意的话已经问完了,你有什么话回奏吗?”

    孙东谋惊魂不定,喘了几口气,颤声说道:“总是臣不读书,所上折议……愚钝鄙陋,粗疏荒唐,臣……知错了,嗯,这个,圣学渊深,非臣等可窥,醇亲王所奏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事,臣……附议。”

    钟王点点头,是满意的神情,说道:“好的,我会代奏。”

    小伙子自觉差使办得漂亮,昂首阔步地出了詹事府,兴兴头头地回宫缴旨了。

    可怜孙东谋汗湿重衣,几乎站不起身。整个詹事府的人都呆若木鸡,居然也没有人上来扶他一把。孙东谋好不容易自个站了起来,丧魂落魄,走了几步,一个趔趄,竟然又摔了一跤。这时才有人赶快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詹事府里这番疾风骤雨,将言路上还存着异样心思的守旧派彻底打蔫了。

    孙东谋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但这番刁横狠辣的“问话”,逼得人无地自容。比什么处分都吓人。而且。出于詹事府大堂之上。“杀鸡儆猴”的“立威”意味极其明显。

    朝野上下,都有共识: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上位者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继孙东谋而起的,遭受的,肯定就不是痛骂,而是暴打了。

    也是关卓凡运气好,最早跳出来发难的。只是一个詹事府的右庶子。

    言路所谓“翰詹科道”,“翰”是翰林院,“詹”是詹事府,“科”是“六科给事中”,“道”是御史道。其中,六科给事中和御史道都属都察院。在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三者中,翰林院地位最高,都察院权力最大,而位置最尴尬、最不重要的,就是詹事府。

    詹事府最早是太子的辅佐机构。康熙废储之后,“太子”二字便不存于清朝政治。詹事府的本职消失,蜕变成一个纯粹的清秘之地。在功能上,詹事府和翰林院其实是重叠的,分翰林院的一点活儿来干,有资格进翰林院但暂时进不去的,在这儿先打打杂。

    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机构。

    原时空光绪二十八年,即1902年,改革官制,实行新政,第一个被裁掉的,就是詹事府。

    如果孙东谋供职的地方是翰林院或都察院,就不好派人跑进去大庭广众地指着鼻子骂了。

    这种方式的打脸,左右人等也会疼痛,连带着整个部门跟着丢脸。丢翰林院和都察院的脸,打击面太宽,难免使人起狐悲之念。遭受池鱼之殃的许多人地位重要,其中还有立场和己方接近的,不利于建立“统一战线”。

    可如果不在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场所,当众对孙东谋“下手”,威慑力就不够。

    詹事府就是这样一个不过不失、恰到好处的场所。

    钟王来办这个差使,几乎是最好的选择。近支郡王的身份,对外可以强调,这道旨意代表皇族也即最高统治集团的意志。同时,年纪轻,办这种差使不算**份;年纪更大、地位更高的王爷,未必肯办这种差事。

    还有,钟王口齿伶俐便给,如果换了别的人,比如醇王,就算肯干这个差事,分量也更重,可是说话结结巴巴,气势上未免不足,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当然,加皇上“兵事”、“洋务”功课的折子是醇王上的,不能由他自个来骂人。

    孙东谋其实没有什么背景,真正有背景的人,反倒站在后面,观风望色。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倭仁,以自己同为“弘德殿行走”,有瓜田李下之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掌都察院的新任左都御史潘祖荫,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支持醇王;但是,这只是他个人的意见,“诸公请自行其事”。

    所以,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反对派就没有一个主心骨。没有大树可以依靠,行动起来,自然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等见到朝廷的疾声厉色,清楚再做仗马之鸣的后果,便偃旗息鼓了。

    这一关,关卓凡过的意料之外的轻松。

    关卓凡认真分析,认为除了自己事先的种种布局和事后的凌厉态度,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因为美国平叛大捷,这个时候,也即1865年前后,本时空中国人的心态,和原时空中国人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原时空,国人的心态,是失败者的心态;本时空,国人的心态,是半个胜利者的心态。

    关卓凡以为,原时空的排外,除了观念的守旧,很大程度类于生物的“应激反应”,是一种失败者的自我本能防护。

    因为恐惧而抗拒,自我切断和外界的沟通、交流,以自我想象和强化出来的优越感,维持本体平衡,构筑防护罩,以使自我能够在剧烈变化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套中人”,其谓也。

    或者叫:“排异反应”。

    其实,中国的保守,大多数时候,只集中于“制度”层面;“器物”层面,对外一向是开放、包容的。

    中国的器物文明,兼容并蓄,有无数的外来因子。这个传统,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