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她，此时此刻的贺兰郡主，双目竟如明镜一般程亮。
“麻姑娘，你在慕家也有不少的时日，据你观察，慕家的境况如何？”
我觉得再保持沉默似有不妥，便道：“家庭内部很团结，但对外……权倾朝野，树大招风。”
贺兰郡主眯眯眼，“好一个树大招风，麻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
“麻姑娘，我再问你，你也是女人，如果让你在丈夫儿子和自己娘家之间作出选择，你会怎么选？”
若是一般女人听到这个问题，定然要胆战心惊一会，因为郡主的话，表面说的是王府和慕家，但实际上，赫然直指的却是当今太后！！！
我麻十一是个对尘世权谋没甚兴趣一心只想位列仙班的麻雀精，所以面对贺兰郡主的话，才能淡定的回答道：“这很难说，毕竟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我会选琏儿。”
贺兰郡主说这话的时候，整个脑袋都仿佛围了一圈神圣的光晕。
“当今圣上只比琏儿大四岁，年轻自然很有抱负，有才也自然很想有所作为。”
我瞪大眼睛，该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
“慕府这棵树实在太大了，深深根植在姬氏皇族的血脉之中，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身体里寄宿着别的生物，更何况这生物还常常干扰自己的决策……”
念及我过去所看过的讲人间权谋之书，贺兰郡主的话，我不难理解——如果我是那个被寄宿的身体，我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彻底吃掉。
“琏儿尚在幼时，便常常进宫伴在君侧，那时我也常进宫去看望还是先帝皇后的太后，所以每当太后望着琏儿流露出担忧神色的时候，我这个做母亲的，自是一身冷汗。”贺兰郡主忆旧时光景，微笑嘲道，“都是做母亲的，太后的心思我怎能不明，她的儿子处处不如我的儿子，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胆色智谋，琏儿都实在是太过优秀了，更何况他还长着一张连我瞧着都觉得自个儿没可能生出来的脸……呵呵，慕府家大业大，无论是民生还是军政，都是我公公底下的人，所以倘若有一天……也不是没可能……”
我心下了然，有些悻悻，
“其实灵远这般胡作非为样子……都是我的授意。”贺兰郡主冷然一笑，“许是我贺兰这半辈子过得不畅快吧，所以我要我儿子畅快，我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都被人看不顺眼了……”
额头滴落一颗豆大冷汗，心想我娘亲要是像贺兰郡主这样彪悍，指不定我麻十一已经在邪魔歪道的路途上逍遥快活了，哪里还要为位列仙班跑来人间折腾。
“琏儿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处在怎样一个地位上。”贺兰郡主叹了口气道，“比起受百姓爱戴，做个混世魔王倒少受些忌惮。”
“……灵远他这般，竟不是因为冬堇……”
贺兰郡主突然抬眼瞧我，眸色变深，唇角却勾着若有似无的笑，“麻姑娘很介意琏儿和冬堇的事。”
“……没有，只是想起郡主你之前有说过，灵远会这般，都是因为——”
“那时候丫鬟们都在，我对麻姑娘你，也不是很信任。”
贺兰郡主这般耿直，倒叫我有些心虚。
“那现在……你可以信任我了？”
贺兰郡主点点头，“琏儿都那般信任你了，那么我自然也信任你。”
我讶然，慕琏信任我？他什么时候信任我了，他老觉得我要害他啊。
贺兰郡主看着我，“麻姑娘不愿意嫁给琏儿，不会是介意冬堇的事吧。”
“啊？”
“说实话，冬堇虽是个让人容易动心的女子，可琏儿那时候还小，就算有想法，这些年过去了也该淡了，而我却看得出，琏儿对你，是有意的，所以麻姑娘，你愿不愿再考虑一下当我儿媳的事。”
我闻言，讪讪一笑，“郡主，您的儿媳不是安阳公主吗？”
贺兰郡主不做声了，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道：“但凡读过书的女孩子，总有那一份心高气傲，这不是什么坏事，既然麻姑娘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安阳公主，琏儿是必须娶的，他毕竟是慕家长子，慕家上下带着那么多条人命，他受了多少尊荣，就得担待多少责任。”
“……”
“舒雅馨舒小姐的事，你也该听过，由于我们慕家派头大，区区一个三省总督，还是由着琏儿得罪去的，但这安阳公主，确是我们不可拒绝的人。因为安阳公主的母妃瑶贵妃，姓苏。”
苏？
我恍然，城南苏家？仅次于慕谢两家的帝都第三大士族。
“不知麻姑娘对于苏家，有没有一定的了解。”
“初来洛城，便略有所闻。”
“那就好，就不用着我跟你解释这苏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了。”贺兰郡主冷笑，“他们苏家人虽然向来低调，对于慕家的态度也是谦和有礼得紧，可大家都很清楚，苏氏一族是保皇一脉，和姬氏皇族立有血盟，他们在朝上的人虽不多，但其士族子弟向来与修真门派来往密切，就连当今国师，也都是他们苏家的人，所以若真要拼起来……”
我默不作声，却忍不住为慕琏所处的环境担忧。
“人心不古，现今苏家虽没有最初那般对姬氏忠心耿耿，但皇帝若真要对付慕家，他们无疑是最佳的合作者。”说着说着，贺兰郡主眉眼渐渐忍不住流露出隐忧，“所以你明白了，麻姑娘，安阳公主的下嫁，与其说是先皇遗嘱，倒不如说是皇帝和苏家的试探。他们知道琏儿胡作非为惯了，所以——”
“所以若是拒绝这门婚事，就不仅仅是抗旨的问题，而是宣战。”突然之间，我便彻底明白贺兰郡主先前说的在儿子和娘家人之前选择的问题了，贺兰郡主是亲王子女，也姓姬，但她很显然选择了维护慕家，维护她的儿子。
“唉——”贺兰郡主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何尝不希望琏儿能活得自在些，所以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但是很多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我突然对慕琏的人生感到欷殻В⒃扑档枚裕砻嫔峡雌鹄捶绻馕尴薜娜耍车乩锊恢朗芰硕嗌偌栊粒界瞿敲聪不墩厶谌耍岵换嶂皇窃诜⑿棺约盒闹幸钟簟�
“郡主，你，你不担心安阳公主进门后，对灵远……”
“没有哪个女子舍得伤害琏儿的。”
“……”额，好吧，我承认，没多少女人能抵挡住慕琏的魅力，这安阳公主也不会例外，若是她心许慕琏，帮着慕府牵制苏家……唉，真不愧是母亲啊，为自己的孩子就是想得远。
“十一明白了。”我看了看天色，基于我还没吃晚饭的原因，我决定速速结束这谈话，“郡主放心，公主进府前，十一定会离开。”
贺兰郡主看着我，认真道：“希望麻姑娘，能够说到做到。”
“自是当然。”
贺兰郡主点了点头，才道：“麻姑娘，最近我的脸有些干燥，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看。”
“……”
我突然感觉慕琏翻脸比翻书还快是有科学道理的，因为这都是遗传，遗传。
我替贺兰郡主搞了一个水润面膜后，才戚戚然的回到了卧房。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该女扮男装……算了，现在不是悔不当初的时候，应该想办法应对目前这情况。
我在慕府的两大靠山，慕尚和贺兰郡主，现在一个态度唯唯诺诺分明质疑，一个干干脆脆要把我扫地出门，这慕府之中，我麻十一还能如何自处。
难道真要一棒敲晕慕琏，直接绑走？
理智告诉我，那是不行的。之前慕琏失踪，整个帝国都抖了抖，据梅心所说，慕家不仅派出内中高手四处寻觅，皇宫还在太后威仪下派出了鼎鼎大名的玄卫队，若是慕琏晚到牧州一天，圣上估计就要在慕尚老泪纵横下把威远将军从边关调回来找人了。
我身为麻雀，就算不用插翅，也难飞得很啊。
再者，少白派我，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我这么高调的绑走大周第一美人，怕是远在娑罗山的金灿灿两姐妹都得知道。更何况，我绑走了慕琏，能到哪里去呢，带回娑罗山？娘亲不得把我周身羽毛都曝光，可若是直接带去仙界，透露了上清帝转世为凡人的事，害得妖魔入侵仙界临危，我还谈什么位列仙班，直接就命丧子卿剑下了。
一念至此，我才方觉少白说得对，成仙不容易，作弊成仙也不容易……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足足踩坏了三双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这件事的重点终究是在慕琏身上，我得和他好好谈谈，于是我换上了一双新红靴，推开门走了出去。
虽然我住的西厢房也是在兰亭居内，但离慕琏的住处还是很有一段距离，一路上我琢磨好了完美的措辞，信誓坦坦的敲了敲慕琏的房门，路过的丫鬟却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虚虚弱弱道：“麻先生是来找少爷的吗？”
“嗯。”
“那您来得不是时候，少爷他不在，说是找子安少爷他们去了。”
“找谢子安？”我微微蹙眉，“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丫鬟端着一个铜盆，像她的声音那般，幽幽虚虚的去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庭院深深里，惆怅。
这个慕琏，早不出去玩，晚不出去玩，偏偏这个时候出去。
知道慕琏出门后，我当即就想越墙而出，但——先不提慕府的护卫对我的态度，就说在这刀锋浪尖上，我这么找慕琏，恐怕慕尚那不明的态度也会明了，于是我只好乖乖的回到房间睡觉。
吃了闭门羹，我有些憋闷，心中有无人可诉更是难熬，再换了上百种以前一用就秒睡的舒服姿势后，我不得不绝望的承认，我麻十一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失眠。
居然是为了个男人。
不对，是为了任务。
没错，只是任务。
我坚信着这一点，然后再度入睡，脑海里却全是慕琏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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