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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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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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着唇,美丽的眼睛里有了泪意,“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师父……可是你偏偏不许我们在一起……”
  呢喃一样的语声骤然停住,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男人。流泉一样的火红长发,因为她扭头的动作,从纤细的肩头倾泻而下。
  男人的脸上有着连日奔波的憔悴,青髭未理的下巴却因为他咬紧牙关的动作而绷出了刚硬的线条。
  莫言站在那里,他英俊的脸上却木然得仿佛没有半分的表情,那一双湛黑的眼睛却灼亮得让晚艳害怕。他的眼睛里有那样复杂的神色——像悲痛、像愤怒、像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一幕。
  那样骇人的眼神里,晚艳缓缓将放在广宁子头顶的手收了回来。师父的尸体因为撤去了扶持之力,便倏然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红发的少女却似被这声响骇了一跳,她看着他走上前来,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勃发而出的冰冷寒意。
  “不是我……”
  只是一个瞬间,晚艳便明白了莫言那样的神情所代表的涵义。
  她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厉害。
  不是我……
  你师父,不是我杀的……
  莫言无声地看着面前跪坐在地的妖精少女,她煞白的小脸上有浓红的血,一点一点,蜿蜒着划过她的脸,滑进她无力辩驳着的苍白口唇,染红了那张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柔软的檀口。
  视线缓缓转向那早已死去的老人的尸体,莫言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干涩得发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哭吼,想质问的喉咙,让他干枯作痛的喉间,只能发出困兽一样的“嗬嗬”之声。
  师父从前的教诲在耳旁猛然响了起来——
  好徒儿,你要记住 这世上,最可怕也最可恨的,就是妖类……
  它们本性险恶,嗜好杀戮……
  永远、永远也不要相信一个妖精所说的话……
  过往的美好就像一张张丑陋的脸,发出刺耳难听的讥笑声,一遍一遍洗刷着莫言。背囊里的剑被一寸一寸地抽了出来,凶猛的剑气划过她纤细的项颈,却在关键之时转了个弯去,指住了她的眉心。
  叮铃一阵乱响,她束发的鸳鸯铃铛却被猛烈的剑气割断了缎带,纷纷滚落在地。
  就像她凌乱破碎的心。
  晚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他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冷厉的表情,那样目眦欲裂的样子,竟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泛着寒意的剑尖指住细致的眉心,晚艳的眼眶里终于滴落出了那一滴宛若珍珠的泪。
  原来,十年的情意,抵不过他一朝的不信任……
  原来,他连问都不问,便可以将这柄利剑毫不留情地指住她……
  原来,原来妖精与人类,真的是殊途却永远无法同归……
  莫言啊莫言,你我若真的情深如许,又怎会抵不住这样的考验?
  秀发披散的少女站起身来,眉心的肌肤已被锋利的剑尖割出了一道鲜红的伤口,细细的血流划过她挺秀的鼻梁,与脸上的泪水融成了凄艳狼狈的妆容。
  “动手呀。”
  她轻柔的语声就如同往日里每一次的软语清芬一样,带着清甜的花香,拂过他的耳畔。
  剑在抖,莫言的双手需要奋力地抓住剑柄,才可以让它再次指住她的眉心。
  他却下不去手。
  因为此时此刻,这一双握剑的手,与他那颗被痛苦吞噬的心,无法契合。
  晚艳在笑,被鲜血沁红的唇瓣,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她盯住他的眼,想从那里找出哪怕一丝的挽留与迟疑……
  可是没有,没有。
  她找到的只有死一样的黑寂,这一切让她彻底绝望。
  而后,她就在他的眼前,在这个她第一次来见他的厅堂里,在他无底深渊一样的浓重的恨意与悲伤里,化作一道淡红色的光影,遁去了身形。

  56。【番外】君生我未生(完)

  人世间的流光总是太瘦,而指缝却又太宽。
  匆匆的光阴无声流走,百余载光阴之后,那座小小道观里的小道士早已不见,那个叫做莫言的青年也已经改了名字,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国师。
  没有人知道国师莫狄已经活了多久。那个从小道童长成小道士的清风,总是掰着指头说,师父在路边捡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个襁褓里的弃婴,如今他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而师父却仍旧是那副英俊的模样。
  他好像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清风却从来没有见他的眼角眉梢有过一丝皱纹。他的眼神永远黑湛湛宛如子夜,深沉得仿佛沉浸了永世的悲哀。
  同师父一起住在监天寮里的小道士清风,好几次盯着师父的眼睛看,却险些被拉住那样黑沉的洪流之中。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国师师父,有着十分的尊敬,与十二分的敬畏。
  皇帝白起,是个英明果决的君主。
  这个武功赫赫的君王,在一次深山狩猎之后,带回了一个长发有如烈火一样颜色的女子。
  皓齿明眸,姿容明艳,帝王爱之若珍宝,立为“艳妃”。
  娇宠艳妃的君王,总在酒醉之时,用热烫的指尖抚过爱妃眉心那殷红的一点,喃喃着开口说,爱妃若明玉剔透晶莹,只可惜这一点红痕,美虽美矣,却如同白玉上的微瑕,让人望之生叹。
  于是,那个冶艳宛若花间妖精的宠妃,艳色倾国的脸上便有了恍惚的笑意。
  没有人能看见,那件繁复华美的宫装下,是一颗早已沦入苦海与绝望里的心。心底里那个徘徊了百余年的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就如同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虚幻得让人忍不住心悸。
  就像百年一梦,梦中不辨来时路。
  艳妃在帝王的怀里笑得嫣然无比,而后,那个年轻有为的君王便醉在了她妩媚的笑容里,醉在她不似凡人的美貌里。
  然而,再伟大的君主也有老去的一天,生老病死,无非是人间最常见的寂苦,惧怕死亡,不过是人性里共同的弱点。
  当年华老去,英雄白头之时,曾经的明君白起,已经为了追寻长生之道变得几欲疯狂。他曾数次逼问那个至今年貌仍维持在而立之时的国师,到底怎样……才可以长生不老,得登仙途。
  国师莫狄拨开帝王紧抓在他前襟上的枯皱手指,只是那样轻微的动作,便已经让风烛残年的君王残喘不已。
  没有办法的。
  莫狄的声音冷而硬,就仿佛监天寮的观星台上刮来的罡风一样冷漠。
  陛下当初不肯听劝,失道已久,天怒已降。
  此时此刻,您在这里逼问我升仙之法的时候,可曾想到,王城之外的您的子民们,已经被饥寒与瘟疫逼迫得走投无路。
  失道……
  朕真的……失了王道?
  年老的帝王喃喃重复着莫狄的话,转身,慢慢步出了监天寮,他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少年时候那睿智而清明的光。
  不久之后,风烛残年的君王也病倒了,死亡的恐惧沉重地笼罩在他的周围。然而他的宠妃,那个才入宫不久的新妃,竟在侍奉在帝王病榻旁的时候,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曾在王上的御花园里,见过那个久居冷宫的艳妃,以花 瓣为食,以露水为饮。
  她曾听宫中的老人说过,那个艳妃,是王上年轻之时,在一次狩猎之后从深山带回的美人,曾经恩宠一时。
  但帝王的恩宠又能有多久?未过几年,艳妃不知如何触怒了王上,从此在冷宫闭门不出,一住便是数十载。
  数十年的光阴,可以将一个英武昭昭的君王消磨成只沉迷于酒色的昏君,又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的岁月停驻,永远年轻貌美?
  “她一定是妖孽。”
  年轻的嫔妃俯首在帝王的耳旁,一字一字地说着,年轻娇美的脸上,有着刻骨的阴毒。
  “若是让国师除去这个妖孽,将她斩杀在地陵里,以平息上天之怒。那么,陛下一定会好起来,而国中的瘟疫也一定会散去。”
  而后,一道加盖了金印的旨意,便从皇帝的寝宫送往了监天寮国师莫狄的手中。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莫狄垂眸看着手上的黄绢上,那字字分明的君王意旨,将一道画满了朱砂符咒的符纸交给了前来传旨的太监总管。
  “将这枚符纸贴在宫门之前,妖孽的法力自会散尽,而后待我明日前往地陵,封闭地陵阻绝外界的宫门便可。”
  那一晚,监天寮的国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座开满了朱槿花的小小山谷,湛清的潭水中,有宛若凌波仙子的红发少女踏波而来。她发间的铃铛,在日光之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她的唇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一声声地唤他——小哥哥。
  那是多久以前,久到他忘记了自己的年岁,久到他封闭了一切的情感,在寂寞与孤独的缝隙里,日复一日执行着惩罚的祭典。
  叮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耳畔回荡着,带着百年来不能言说的悔悟与相思。
  莫狄在黑暗中醒来,呆呆地望着窗外,黑夜仿佛没有尽头,苍穹中的星辰,千古无言。鼻间隐隐约约地嗅闻得到芬芳花香,可是袒露在他眼前的,只有无边的沉沉黑暗,就像他百年来的寸断悔悟相思,梦里的她,用那样绝望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凌迟着他。
  莫狄坐起身来,提笔在桌案之旁,就着窗外洒进的月辉,在雪白的云宣之上,一笔一笔,勾勒出了记忆中那个叫做晚艳的女子的容颜。
  晚艳,晚艳,是我错怪了你……
  百年之后,你已经变作了怎生的模样?
  如今的你……有又在哪里?
  心底里有突如其来的悲哀汹涌而来,那在悔痛中寂寥了百年的国师掷了笔,望着画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怔怔失了神。
  ……0
  王都之西的地陵,是历代帝王祭天祀地之处。
  莫狄接到宫人的来报时,那风华绝代的艳妃,已被困在地陵的石门之内。石门之外,是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焰,别投入火焰的神仙妖魔,用不了多久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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