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
他一边冷冷的盯着窗外,灯火阑珊处那一道鬼魅一般的身影,一边抚摸怀中人的秀发,随后印下一吻于发上。
“丫头……”
“嗯?”花鸢嗅着他的气息,问道。
“为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事?”
“离开这里,然后……”沈青愁在花鸢耳边低语,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直到那个人影消失在夜幕中。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
花鸢是一个刚烈女子,见过她的人都会如此认为。
从她高挑健美的身材,或者是红衣如火的衣着,或者是无人匹敌的天赋,甚至是她看人时懒散,仿佛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眼神中,都传达这样一个信息—— 绝对不要惹我。
事实上,许多人都曾不相信她能有多本事,就算她已经在某个江湖大帮会中,有个自己的地位。
后来,那些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从此,江湖上便有了“花煞”,这个毁誉参半的名号。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也有一个致命缺点,便是——
她始终是个女人。
因为是女人,所以会爱上男人,因为爱上男人,所以情到深处无怨尤,不管她承不承认。
而这一次,那个男人要她做的事,却再一次挑战了她的底线……
——丫头……离开这里,然后去周家庄,把一个孩子带回来。
——这孩子是什么人?
——他是……穆仁川的私生子,如今有十二岁了,穆仁川叛逃的旧部已经找上了他……我知道难为你了,可如果不制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只有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将之扼止住……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吗……你要我带他回来,然后呢?
——至少控制住他,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好过于被人利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嗯?我劝你还是另外找人,我不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且事关隐秘,不可以让外人知道,我只相信你,你再……帮我一次,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沈青愁,有时候,你真让人感到恶心。
花鸢走的时候,只残留在沈青愁指尖一抹发香,她愤愤的眼神告诉他,她是真的感到厌恶,可是他却知道,最后她一定会去。
是的,她一定会,无需置疑。
而就在花鸢离开房间之后,沈青愁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绝然的从窗口一跃而下,施展轻功向方才出现那人身影的街道追去。
他很清楚,他追的是他自己的“恶梦”。
这个“恶梦”第一次出现,就已然毁了他的全部世界。
这一次出现,必然也会毁去他现在的世界。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要在“恶梦”再一次毁掉他之前,摧毁她!
哪怕她是,生下他的女人,柳、飞、红!!
沈……不,现在应该称他为“何必”。
何必,是一个淫…荡无耻的人,一个淫…荡无耻到令人用“高山仰止”这个词儿来形容的人。
所以,他现在在做的,就是那“高山仰止”中毫不起眼的一件。
火烛影动,满室靡欢。
衣衫遍地,肚兜挂在床头,亵裤抛在了墙角,描金漆拔步大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纠缠在一起……
之前弹琵琶唱曲的小莲姑娘和玉儿姑娘,正双双面红耳赤,发丝鬓乱,额上布着细细的汗珠,爱抚着彼此一丝…不挂的身体,像野兽一样啃咬对方的皮肤,意乱情迷,呻吟撩人,仿佛不能自制,而旁边散落的,则是各种花巧,令人叹为观止,而又一眼就能看出作用的物件。
何必则半披着他那件皮袍,裸…露着胸膛,靠着卷叶纹花板卧在床里侧,他的面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晕,饶有趣味的看着着一幕,欣赏的同时,一手拨弄着垂花柱上的铜锁扣,一手捏着小酒杯,伸出舌尖舔去杯沿上的酒滴。
他醉生梦死之间,脑中还在想,想一会该如何让垂花柱子上的铜锁、铜扣、铜链子派上用场。
就在想入非非,渐入佳境,欲罢不能,准备加入那一双美姬之中,一龙双凤,酣战淋漓,死去活来之时,突然,一丝寒气袭来,他感到有点冷。
可是——他尚存的一线清明,马上想起,这屋子里烧有火塘,门窗又都关得严实,这股寒气到底是从那里进来的?
这样一想,整个人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思绪如泼了一瓢冷水一般,立即回神,双眼泛出凌厉,将手一弹,掷杯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潜进房中的人侧身一躲,杯子打在墙上,炸开了。
床上一对赤身相拥的女子被杯子炸裂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才知道不知何时,房里潜进了一个黑衣人,不由惊声尖叫,抱在一团,往床里何必的那儿躲。
只是,大约是何必这人,平日口味太重过了,便是这样惊慌的尖叫,居然外头都没人进来看个究竟。
“好了,不要叫了。”何必对那俩女子道,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便是方才打过一个照面的沈大堂主沈青愁。
小莲和玉儿方才收声,仍是一脸惊慌失措。
“沈大堂主,未免太过分了吧。”何必这次是真的怒了。
沈青愁第一次进来,是闯进来,不光弄伤了他的人,还迫使他改了名字,后来,他走了,却不料去而复返,第二次潜了进来,还正挑在他‘办事’的时候。
他虽然也是江湖人,可更是生意人,所以之前才和气生财,选择息事宁人,不愿闹大,反正脱臼的老鸨养两天就好,反正‘沈宫商’也不是他的真名。
可他忘了,有些人就是喜欢欺人太甚,你越是让着他,他就越觉得你软弱可欺。
这一次,何必已是再无法容忍,他怒火中烧,喝道:“之前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面子,可你莫以为我真是那么好欺负的,虽然我一个小小的妓院老板,比不上你一堂之主风光,但你也要知道,便是狗急了,也要跳墙的!”
但这一次,沈青愁还真不是来寻他晦气的,而是——
“我来找人。”沈青愁淡淡的道。
“你要找的人已经走了。”何必冷哼一声,花鸢早就离去,难道他不知道么。
“不是她,我要找‘金腰带’。”
何必闻言,眉头一敛,抬头看了沈青愁一眼,道:“什么‘金腰带’,我这里有铁腰带,铜腰带,玉腰带,可就是没有金腰带。”
“不,你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你就是金腰带。”沈青愁顿了顿,道:“我要和你谈一笔生意。”
……
踏着夜色,望着满天繁星,花鸢在想,明日定是一个好天气。
也许接连几日都是好天气,应该会有阳光,冬天里的阳光是最温暖的,不是因为它暖,而是因为冬天冷。
就像她的心,也是因为越来越冷,所以隐藏在冰层之下的那团火,才那么让人留恋。
她叹了口气,就开始憎恨起沈青愁来。
憎恨他的理由很多,比如他迫使她杀死第一个人,从此以后,再无回头。
比如他,引导她享受强大的滋味,然后食髓知味,越演愈烈。
比如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诱使她触犯自己的底线,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她只有一个理由不去恨他,便是多年以来,他对她,从不抛弃,也不放弃。
这么一点点的温暖,在她最黑暗的日子,照亮了她的全部生命。
花鸢终于拉住了缰绳,她望了望四周,一炷香之前,她就已经出了清丰镇,在一条路通向汾阳,另一条去周家庄的岔路上,她选择了回汾阳狮子宅。
可是到底,心理还是放不下他。
她苦笑,策马回去,她决定去周家庄。
——你让我去,我就去,可是我要你知道,我不会永远让步的。
第九十章
火烛影动,两位美姬早已经退下,只留下光着身子裹着一张皮袍的何必,以及一袭黑衣,一身寒凉的沈青愁。
何必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酒杯,倒酒。
白瓷杯,碧液酒,醉生梦死何愁有?
他一口饮尽,微涩的酒意跟柳叶丝似地透进胃肠,然后弹出来,口舌生津,回味绵长,便是“酥柳”。
这便是连九幽堂的二少萧林凌都爱的佳酿“酥柳”。
是了,萧林凌和他是朋友,而九幽堂和三分堂是对头,再加上沈青愁之前太嚣张,就算他便是金牌中间人,又为何一定要和这个人做生意?
当然,他没有傻到问对方是如何获知这个“秘密”的,身为三分堂的总堂主,他有太多渠道了。
“三分堂的沈总堂主,风头正建,一时无二,大家都说……”何必顿了顿,看了沈青愁,道:
“你不是个东西。”
沈青愁闻言,倒没生气,只是不由眉眼轻挑,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江湖上从来不缺人才,而他们大多籍籍无名,不是因为武功不够高,而是因为际遇不够好。”
酒意上来,何必面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他面露微笑,笑得很是讽刺。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有名望的人随便一句话都能传世,一文不名的人,做得再好,也无人记载,更那堪还有嫉妒、陷害、落井下石之辈,便如我这里许多杀手一样,不是无可奈何,谁不会沦落到为钱卖命的地步……所以你知道,你能有今天,多么走运吗?”
以沈青愁这时的年纪,不过普通少侠的出道之年,那些人要经历许多许多磨难和打拼,都不一定能声名鹊起,而沈青愁却已经是一方之主。
这里头,武功天资是其一,有强助力是其二,可最重要的是,他赖以得名,源自于最初三分堂老总堂主穆仁川的青睐。
可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杀而代之,这样的人就算能成名江湖,又岂能得人敬重?
“你错了。”沈青愁淡淡一笑。
他一向认为,越是出众的人便越容易受人话柄,背后人家怎么骂他,他都知道,只是还没人敢当面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