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Ⅲ·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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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Ⅲ·王孙-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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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妪叹道:“可不是,他现在一整天一整天地昏睡在床上,精神越发不济,没日没夜地像都在噩梦里,有时还听得到他叫喊。”
    “喊什么?”
    “喊的好像是……云韶、云韶……”
    那老妪又叹了口气,说道:“真没想到,他到今天,还没忘了他那个小师妹。我有年纪了,所以什么都知道。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得意,还好还剩下几个贴心的弟子。如不是她们看顾,他都拖不到这个时候,早就完了。可他那几个弟子如何解得了他的心意?只道他喊的是他一辈子也没能还原的那曲舞的名字,又有人说,他是在喊当日云母厅上,曾见过的那个神仙样的影子。弟子们年纪小,哪解得他的心事啊。”
    李浅墨听得怔在那里,他断想不到,今日,在东宫,多年之后,他会重新遭逢到他生命中的那些过去。
    那些故人……肩胛长逝,云韶久寂,连宗令白,这个传说的守护者,看来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却听得一个人的脚步声正靠近前来。院墙那端的两个人收住话,称心似从来人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吩咐他退下后,又把手里拿过来的东西递向那老妪,低声道:“这个,就是交趾所产的明珠七宝九华帐。也不知管不管用,传说中,它最是安神宜梦的。你拿回去,叫那些姐姐们与他挂在床上吧。他想来时日也不多了,我只望他,最后能平平安安地走好。”
    ——怪不得他刚才指名要这顶“明珠七宝九华帐”,原来竟不是为自己要的。
    顿了顿,才听他道:“只是,别跟他提我。若提起我,他怕是在坟地里也要探出个身子来骂我的,我知道他瞧不起我。”
    那老妪似觉十分伤心,只听她道:“称哥儿,你别那么说。”
    称心似举袖在眼边拭了下泪,低声道:“我不怪他。当年他授我舞时,再没想到我会如今日这般跳,也没料到我会背叛他,进了他最厌恶的东宫。他只当我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何况,我听你说起过他与师妹云韶间的往事。他一生最在意的两个人,没想最后都折在东宫里,也难怪那天他行过东宫,会突然坠马倒地,从此发病。”
    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他……”
    他似还想说什么,一时却说不下去了。
    那老妪似跟他关系很深,是当年服侍过他的人。只听那老妪道:“称哥儿,我不知道什么对不对。但你出身如此,身在俳优之列,也说不得了。我只是恍惚惚地听说,东宫如今也不稳。所以,这里、只怕也不是你可以久居之地……”
    席间已有声音在催,称心勉强压抑住哽咽,叫了声“来了”。
    那老妪也来不及再说下去,一脸担心地先挟着个包袱走了出去。
    为免人疑心,称心一时没有出来,立在墙那边,立了好久,一个人在那里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连邵嬷嬷也这么说,看来人人都道我是贪图权势……”
    然后他又是一叹,似是望月抒怀,对着月亮道:“月儿啊月儿……只不知你知不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我一开始怎么想,起码现在,我是真心的。”
    李浅墨立在那院墙底下,一时远愁近虑,无可诉说。
    这一筵后来,直拖到午夜。将近午夜时,本来不怎么饮酒的称心后来都喝开了,直到快要醉了。李浅墨看到他一个人溜出院子,在墙角边上呕吐。又溜回席上,依旧陪着李承乾喝酒。
    李承乾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似开心已级,越发不管不顾。
    照理,李浅墨本不该流连如此之久,可今夜,不知为什么,可能为了这东宫之地关连了他的太多往事,所以他一时竟不想走,加上杜荷又一直拖着他,也就一直陪着李承乾欢饮下去。
    这一个夏夜很长,酒饮到后来,其实彼此都没什么话了。李承乾忽叫人来要点爆竹醒酒。不年不节的,如此深夜行乐,传到皇帝面前已经不妥,何况还要点爆竹。
    但他的手下不敢阻拦他,一时便去准备。称心却有些急了,连忙劝道:“又放什么爆竹!圈在宫里宴乐也就罢了,反正没人知道。又点爆竹,是不是生怕外人不知晓?你的名声本来已经不好,这下传出去却又如何?”
    可爆竹声已响,李承乾自顾自在那里拍手大乐,称心却承受不住爆竹的味道,一俯身,捂着嘴,却再不及从筵席上闪开,当场就吐了。
    眼看他吐了,李承乾似才醒过神来,竟亲手与他捶背。
    有一刻止了吐,只听称心道:“如此行乐,恐难长久……”
    李承乾却道:“共此一夕,何须长久?”
    称心张了张口,话犹未说,就在这时,李浅墨却从酒筵中猛然惊醒。
    只见他一挺身,全然恢复了他一个羽门弟子应有的警觉之态。他虽未说话,旁边人却只觉得他的背脊如剑一般的竖了起来,那种酒意酣然中猛然拔起的锋利,却也让人大吃一惊。
    杜荷不由一惊,连忙去扯李承乾的袖子。
    李承乾全部心思本正放在称心身上,不意有人打扰,正要恼怒,一回头,却看见是杜荷。
    他知杜荷如此,必有缘故,便望向杜荷的眼。
    却见杜荷眼中似只有一句:“来了。”
    李承乾中酒之后,一时不解,直到杜荷一再与他眨眼,他似才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在口里喃喃了一句:“终于来了。”
    然后,众人耳里才隐约约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鸣响。
    那声音似有若无,如虎沉吟,如豹低嘶,可院中的那些畜口,无论是马、狗、鹰、鹞,一时都受惊而起,可转瞬间,只见得它们瑟瑟发抖。有的犬马,竟至吓得浑身筛糠,屎尿遗满一地。
    ——这却是什么?竟有人夜闯东宫?
    李浅墨心中一惊,太子与杜荷,一意邀他今夜欢饮,原来并非无由,想来就是为了这个!
    那狮鸣虎啸之声虽若有若无,寻常仆佣疲惫之下,简直感觉不到,只觉得像在闷热的天正面临着突来的暴雨前的沉闷,李浅墨却已分明断定:有人来袭。
    ——来者不是常人,必属绝世高手!
    他一手入袖,按住了吟者剑,眼角余光却瞟向了杜荷,目光中若有愤怒,也若有疑问。
    杜荷已不敢轻易去接他的目光。
    李浅墨心中恼怒:李承乾今夜有敌,邀他来助他不恼,恼的是这般被人欺骗。
    可这时,却见称心病酒之后,却把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全是哀求之意。他似不是在替自己,而是在替他的太子哀求。
    李浅墨只觉得:今晚入筵以来,这称哥儿一直就对自己格外小心,虽不敢亲狎,可小心中那种朴实之味,却已令他心领。——原来所有谋划他都知道,才会如此哀求自己,现在想来,都不过是为了这个。
    他最开始本极厌烦这个称心,可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他方才送与宗令白的那一床“明珠七宝九华帐”,李浅墨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他本不是惯于刁难作色的人,在称哥儿那哀求的目光下,心气不由慢慢平和,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
    ——无论李承乾日后如何,那毕竟还是日后。今日,只要他还无大恶,有敌来犯,可能还是魏王派来的,他就不能任他在自己面前枉死。
    见他终于点头,那称心才算舒了口气。只见他目光怔怔地望着院墙外面,好似,那来人,就是他约来的一般。他的目光中有期待,有厌倦,有喜也有忧,让李浅墨都猜不到今晚之局,究竟是为何了。



【二十七、借兵符】


    “扑通”一声,一匹马儿终于承受不了那狮鸣虎啸般的压力,四蹄瘫软,倒卧在沙子地上。旁边照顾马儿的仆佣不由大吃一惊,生怕李承乾责罚,一边勒马催它快起来,一边偷眼望向李承乾。
    却听得一声鹰鸣,嘎然一响,却是李承乾臂上架的那只苍鹰,这时竟拼尽全力,挣脱了爪子上的皮绳,直向高空中冲去,空中洒落了几片零落的鹰羽。
    这院中本还有十余条猎狗,这时它们个个俯下身子来,用爪子不停地刨着地,却不敢轻吠一声。
    院中到处充满了一股天风海雨欲来前的气息。那仆佣不自觉地将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只觉得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
    李浅墨以手按剑,身姿挺立如临风之苇。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未出手时就已蓄积起如此声势。
    杜荷忽一挥手,命令左右侍从人等俱皆退下。院中一时一空,只剩下惶恐不安的畜牲与同样惴惴不安的人。
    李承乾面色煞白,杜荷的一张脸上也满是汗水,倒数称心最是镇定,他坐在李承乾身侧,一只手按住了李承乾的那条病腿——因为那条腿正在不停地抖着,另一只手在那条病腿上轻轻地按摩着。
    李浅墨不由暗暗惊疑:李承乾贵为太子,东宫之中,护卫高手想来极多,为什么他此时全不想动用护卫之力以图自保,却把宝全押在了自己身上?
    稍微一想,他也觉这来人必然大有尴尬之处,一时,他游目四顾,只见天上本来月华将满,这时却被一片云翳住了。刚才还热闹无比的院子这时看起来竟像一个孤岛,载浮载沉地漂浮在这阔大长安的森严秩序里,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暗流吞没。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所谓东宫,竟是天底下绝顶荒凉的地方。
    院外,无数奴仆簇拥趋奉,院内,李承乾虽有称心伴着,可这时看来,却还是显得那么孤凄。
    猛地只觉得东首院墙外的几棵大树无风自动,那么茂密的枝叶,连在一起,一面墙似地向院内倾斜下来。那森森的树影,仿佛苍海巨涛,砰然立起。似乎有人就在那些大树之下,以掌力在催动那树的枝叶。
    李浅墨长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传说中的“海立”之术!
    ——“海立”之术本出自《海国图》,传说中是东海扶余国的镇国之宝。一旦施为,号称有四海奔腾、苍波跃立之威。
    面对此等高手,李浅墨再也不敢怠慢,身子一腾而起,袖中的吟者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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