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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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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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像个“多斯梯”?是个回回就有三根犟筋。丁老四愤愤地说,老东西,上了西大街倒有了筋骨。本指望你当个官,给西大街的爷们长个志气,这倒好,不但长不了志气,简直给回回丢人。

  爸爸,你说什么?啊——什么?听不见。哎呀,挤挤!一个个投胎似的,在这里纯粹是遭罪啊,简直受不了啦。妈的,老子得上前头去。

  人群中,丁思武只能看到他爸爸的嘴在动,但一点也听不清说什么。他一边咋呼一边往前挤。

  思武,你嘟嚷的啥?不远处的大嫂也对着他喊。

  大嫂,我听不清。嗨,怎么弄的,咋都给挤散了?妈的,就离一屁远都听不清。

  支书忙活了半天,终于走到了扩音器前,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什么,坐在正中的那位胖子便拿了一沓纸开始念。丁老四吱楞起了耳朵也听不清。人群嗡嗡叫,就像无数只掐了头的苍蝇。他心里明镜似的,不用听也明白,前面肯定先讲形势,什么认清道路,把握方向,遵纪守法,跟党革命……

  虽然,他被挤得两脚时不时的离开了地面,要搁往常,他两臂一挥就得摔倒一大片,他今天不想逞英雄了。他非常清楚,张文常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用在这里还真对了路,他娘的,老子得像狗一样竖起耳朵。今天的标,谁也别想拿去。村东的人个个都小心,他们的钱是血汗钱,一分钱就是一个大太阳;村西的人,别看表面红红火火,但个个是金腿银胳膊,能挣能哆嗦,家里三天不冒烟,也敢吹成天天吃牛羊。那什么“赶集风波”,“挖井风波”把西大街折腾得已经差不离了,家家户户挣的几个钱,差不多都给折腾了进去。目前能拿出来的,还真没几个。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两眉间拧起了个大疙瘩。他开始东张西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节
第二节

  还张望什么?下了一辈子井,这里的黑金子俺了如指掌,就属这个矿炭层厚。

  老沙头坐在小杌子上,头带一顶雪白的礼拜帽,着一件黑褂子。扣子好好的,却从没见他扣过。扎着根麦草腰子,半露着褐色的胸堂。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喷嚏,用搓板似的大手抹划了一把脸。老枣树早已没了叶子,太阳挂在西天边上,他觉得有点刺眼。回过头来,冲着仍然犹豫的儿子训斥着。

  你说这能行?爸爸。大妮子用眼角撇了一眼丈夫,他墩在墙根一声不吭。便小心地问了公公一句。说着话时她手里的活儿并没有停下,仍然低头挑着一簸箕麦子里的小沙粒。

  咋不行?邻村早有私人开矿了。这一带的地层俺最清楚,刚入社时,县煤矿在这里打的就是这眼井,*开始,又填上了。那时节,俺就在这个井下干活。咱要不抓紧,说不定就会被别人抢了先。去,他瞪一眼儿子说,别在这里闷了,上二虎子家叫你大大来,他是最有名的老技术员,只要跟咱联手,就保证能挣。

  大妮子见丈夫被公公吩咐去了二虎子家,她也没了心思挑麦子,扯了个因由来到了村南头的娘家。

  爸爸,俺公公正合计着要开煤井呢,要不咱也入一股吧。你看这个家,整天过得紧紧巴巴。

  马卫国正看报纸,他还没有从报纸里走出来。大女儿说的话,被当妈的接了过来。

  你爸的官瘾大着呢。现在谁不干买卖?你看看丁家,那么穷,如今都要横着走了,有钱就是烧包!当妈的喝着茶滋润着还想往下说,不料丈夫接过了话题。

  大妮子,马卫国把报纸放在了桌子上,右手按了按发胀的眼睛,左手点着报纸说:从小爸爸就教育你,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在咱中国行不通。啊,记住了,金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最能腐蚀人啊。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难道忘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前接见你们时,你作为红卫兵的代表,是怎么立下的誓言?嗯!最起码吧,你应当给你这些姊妹们带个好头,千万别跟着他爷们走歪门邪道。

  爸爸,我没忘。大妮子还没坐稳就嚯地站了起来:可您也要看看都什么年代了,发家治富咋就成了歪门邪道?

  大妮子知道父亲的秉性,甩下这一句便急急地走了。她径直去了二妹、三妹家。两个姊妹相隔不远,挣钱的好事不能少了一个妈的。丈夫说,开矿是大事,不光需要人,资金也少不了,银行贷款丈夫又没那本事,不如自家姊妹合伙一起干。

  说干就干,四五家先凑了五千块钱。雇了几个人,连带自己干,几天的工夫就把那个被填埋了多年的井筒子提了出来。眼看着发财梦即将成为现实了,这天,镇上却来了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开着推土机,二话不说,转眼就把那“几千块钱”推了进去。那一幕就像当年的还乡团,大妮子是想学刘胡兰的榜样誓死也要悍卫。可是来了两个大汉不容分说,像提留小鸡似的就把她给架一边了,等到她怒发冲冠再度冲回来时,迎接她的只有眼前的一堆新黄土,在落日的余晖里涂上了血色。风中,她的哭泣像梦一样:迷茫、难醒……

  几家人不光钱没挣到,反倒背了一屁股债。爷们互相指责,这个嫌那个没胆,那个怪这个不硬撑,三说两说,就差动手了。姊妹们也相互埋怨,你说她没眼光,她说你光想钱,到最后,矛头一齐集中到了大妮子身上,说她不该挑这个头,怪她不该把众姊们都当成了垫背的。大妮子更是冤屈得要命,说我硬拉你们了吗 ?当初,可是都想好事来着,赔钱倒怪起了我,早干什么去了?

  还是这眼井,摇身一变,就成了村里的合法矿井。大妮子他们那五千块钱算是彻底泡了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招标会上这么多人,他们几家竟没来一个。

  丁老四自从听说村委会的人在马卫国家研究矿井的事,就一直挂在心上,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清楚。憋闷得他简直就要七窍生烟,最后他想了一招,让老婆没事就去马卫国家串门。这还真就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又如法炮制,派老婆到支书家里走动。开始,老婆说啥也不愿去。

  你们不是老同学嘛。丁老四嘿嘿地坏笑着说。

  那算什么同学,不就在识字班里一起学了几个字?翠枝一边说一边摆弄着眼前的一包包大小不一的茶叶。

  不只是一个班里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下手快,说不定你早跟他浪蹿了。

  听到这话,翠枝骂开了:老咔哧死的,跟你过了这么些年了,我啥心你还不知道?

  骚娘们,我是说这事儿,我去不如你去。

  这天,翠枝从支书家出来,一脸的灿烂,她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马卫国家里,与连英姊妹长姊妹短的这么一拉,很快就套出了大妮子婆家那一帮人的心思。

  真是为主的慈悯。没了这帮子对手,其他人就不在话下了。娘的,今天,就让我稳稳当当地拿到手挣个好钱吧。挤在人群里的丁老四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早已是鲜花怒放了。

  丁老四还在张望,他在找张文,找那个养殖大王。张文这几年可是该养的都养了,养了植物养动物,养了大的养小的。

  爸,看啥呢?终于挤到他身旁的大儿媳问。

  噢,我瞅瞅你张叔来了没有。

  哦,张叔叔啊,人山人海的上哪里找去?说完,她也前后左右地撒么起来,脑袋拨浪鼓似的转了半天,才看到张文站在后面的西墙角里。

  丁老四顺着大儿媳妇指的方位看了看,摇起了摇头,眉间的疙瘩也散开了,他笑了。唉,他觉得有点可惜,张文啊,张文,你这狗地主的子孙被驯成老鼠了。别人不懂,就凭你那铁算盘还拨拉不出来?这煤井分明就是一个金窝子,只要抢过来,就等于搂定了个聚宝盆。看着躲在墙角里的张文那份窝囊样,活像一只专溜墙根的癞皮狗。想好事的谁不往前挤?钻犄角旮旯,就是天上掉馍馍也轮不到你啊。唉,不信不行啊,批斗大会落下的后遗症啊。他娘的。他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活该我走运,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要不怎么说该着不挨饿,天上掉馍馍呢。几天来,他把全村人逐家挨户地捋划了好几遍,所以心里明镜似的。在资金上能跟自己抗衡的只有他张文,还没上阵呢,这张秀才自己先蔫了,嘿嘿。丁老四不再东张西望了,他昂头注视着台上的领导,他觉得今天这标,绝对是非他莫属了,他似乎觉得这煤井已经姓了丁,他就是丁矿长,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都成了他的矿工,不,是成堆成堆的黑金子。尽管心里乐开了花,他却异常的冷静。说他老奸巨猾也好,老谋深算也罢,反正他是异常地沉着、异常地冷静。他要“冷眼向阳看世界”,他要静观其变,他要以不变应万变。嗯,我要慢慢地压,标的越低越好。

  千呼万唤始出来,标的终于亮了出来。

  五千,一次。马卫国高声叫道,五千,第二次。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马卫国的五千一次,五千两次的声音重锤似的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六千。

  好,六千。六千一次。

  一万,我出一万。

  好,好,一万!一万一次。

  这时,人群沸腾了,整个会场,这边的向那边挤,那边的向这边推,就像刮台风、就像强烈地震,人人都不由自主。大台前有人高叫,哎呀,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台子要塌了。

  就在人们乱哄哄的挤啊、叫啊、骂的时候,这时,一个黑大个,猛的一纵身,从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跳上了前台,高声叫着要出一万!这事来得太突然,丁老四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台上又蹿上一个细高条子,随着“啪”的一声,那个黑高个球似的滚到了台下。

  妈的,老回回家的井,哪里蹦出你个龟孙?我包了,一万。没等马卫国开口,他就大声冲着台下喊开了,一万,一次、二次、三次,敲定了。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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