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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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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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是穷,不管你是富,不管你是高官还是抗镢头的老汉,全成了清一色的玩童,目的只是乐,目的只是笑,甚至单纯的连目的也没有,苍天造众生,众生连众生,苦也罢,忧也罢,何不还我本性,嘻嘻哈哈唱和谐,学个漫天飘舞的雪花好自在。 

  队伍继续向前走。走过张三门口,张三是一串答谢的鞭炮;走过李四家,李四又是一通鞭炮答谢。不知不觉,“长龙”来到了村主任马卫国的家门前。马卫国住在村西的西大街。他站在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人群大声说:同志们演得好,比去年有进步,我以村委的名义谢谢你们啦!同志们再加把劲,明天到镇上一定要出色地完成任务,不要辜负镇委领导对咱村的期望啊!他老婆连英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连连请人们喝茶,老少爷们,来、来,润润嗓子、润润嗓子。

  乐队的锣鼓重又响起,她没听清人们叽里呱啦的答谢话,当然,她也没心听。看到手拿指挥棒的二虎子,那个威武,分明就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她一眼又瞅到了人群中二虎子他妈,这娘儿们,这会儿竟也来了神气。哼。她撇起了嘴,啧啧,从“号子”里出来才多大会儿,真是穷种乍富忳腰凹肚呢!这本该是俺六儿露脸的事。她拽下站在石头上望着远去的人群出神的丈夫说,你发言没过瘾是咋的?人都走远了,咱六儿还在医院里呢。

  马卫国一边甩着她的手,一边仍然望着远去的人马。

  还看!我说的就是耳旁风,你压根儿就不当回事儿。

  能有什么事?天还没亮,就拽着我上医院跑,结果咋样?嗯,人家医生说是隔离观察。你就是不信,去了不还是白去?

  不严重能隔离?

  医生说没啥要紧的,只是以防万一隔离为好,过两天就能出院。

  不行,别唬弄我了,说啥我也得去。

  你要去,你就去,去了也见不着。再说了,还有大妮子陪着她。唉,事儿都赶成堆儿了。两口子说着已来到了客厅,马卫国翻着一摞报纸继续着他的大理论:这眼看就开斋了,寺管会的事还没弄利索,村委还有一大摊子事撂着,支书又不在,我能不盯紧点?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做为一名老共产党员,我不能在关键时刻公私不分。你要真想闺女,跑也跑去了,不就七八里路吗,还非得坐自行车?

  哎哟,主啊,真够了。连英拿出了所有老婆都百用百灵的那三招中的头一招,哭,不过她的哭绝非是掩丈夫的耳目,而是真真切切一个做母亲的心的流血与无助。都说老夫老妻如左右手,这声音不知马卫国听了后是左手疼呢还是右手疼?

  那个丁思武这会子也见不到个人影了。我、我的个乖儿哟……

  西大街的最北头,远远的就能看见两座东西对峙的双子楼——丁家,丁老四刚无常了没几天,扮玩的人马出于礼节不想到他家门口凑热闹。正想绕过去,却见一队人马怒气冲冲地直奔他家而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节
第一节

  出来,把大门插上,人呢?又钻到哪里去了?张文走到大门口回头朝院里正喊。

  啊,来了、来了。他老婆端着一簸箕草料往后院牲口棚里走,家里养了多年的一头老驴还等着她开饭呢。听到喊声,她忙不叠地应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条件反射似的顺着声音往这儿跑,只是脚下的雪,让她的跑显得既滑稽又笨拙。

  麻利的,看你,绒线球似的到处骨碌,就是骨碌不到正点子上。

  哟,现在嫌俺难看了?不是死皮懒脸地冲着人家唱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了?还有那个怎么说来着,啧啧,老熊,我一想就牙酸。

  懂什么?那叫诗。现在该我牙酸了,看到你这模样就反胃。

  老婆拍打了拍打粘在手上的草料,把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双手放到嘴边哈了哈气,又赶紧抄到了袖筒里,一路小跑着,地上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乱响。眨眼的工夫,这个绒线球般的活物就滚到了张文的跟前。

  你刚才叨叨的啥?啊——呵欠。一个喷嚏,唾沫星子溅到了男人脸上。

  不长记性。张文往后趔趄了趔趄,伸手抹了把脸说,你看你,浑身是雪,咋不围上围巾?感冒了带离的一家老小都不安生。我到老马家去一趟,商量商量那事。

  天都黑了,又下着雪,上头给你多少好处,这么听人家使唤?老婆看看天,又赶紧缩回了脖子。

  村里的事,那是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的?

  那你先把张牧给我拽回来吧。

  老母鸡似的。男孩子是要闯天下的,围着你转有啥出息?看好你那宝贝闺女,别让她一天到晚的出去疯就比什么都好。

  拿上手电?她心里早已埋怨上了,孩子有了错就是我一个人的。老熊,长了出息就是你的功劳。

  那边都在挂灯,用不着。语气虽然有点不耐烦,但心里还是挺感激老婆的心细。

  噢——怨不得,村西要过回回年了,你还去?

  好了,好了,插门吧,插门。

  张文顿了顿神,他不想再听老婆的唠叨了,把平时搭在脖子上的长长的围巾围在头上,护好了耳朵,按了按上衣兜里的钢笔,把鼻子尖上那一小滴早已结成冰珠子的清鼻涕顺手一甩,又从袖筒里掏出四季都不离身的手绢,擦了擦,然后叠了叠,重新塞回到袖筒里。双手往背后一抄,挺了挺腰板,这才不紧不慢地朝村西走去。

  雪映得四周白茫茫的。脚下的路影影绰绰,白的是雪、黑的是水、亮的是冰。他顺着路边的白处走。路是开春时新修的水泥路。虽说镇上三令五申地强调村村通工程,如果不是丁老四,村里就是剥层皮,也不一定修得这么快。西北风卷着雪花直往脖子里灌,他缩了缩脖子,头歪向一侧,加快了脚步。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引起了狗的警惕,旺、旺旺……起先是一只,接下去是三只、五只,转眼的工夫,就听着村东的狗在叫,村西的狗也在叫,整个村庄的狗都叫了起来。狗的狂吠又引来了骡、马、驴的嘶鸣,此起彼伏的声音,把个乡村的夜晚变成了摇滚的乐场。张文闹不明白,儿子最近怎么突然喜欢上了摇滚乐?砸破锣似的,叫人一听心里就毛躁。这小子,不定哪根筋搭错了。

  生产队里的饲养处早就撤消了,可他家里还养着大牲口,就为了种地。现如今,虽说收啊种的用机器,可山坡上那一块块巴掌大的地,大家伙儿根本派不上用场。怪不怪,家里的老叫驴,如今也和他张文一样,只要一听儿子的那盘磁带,不是呱嗒嘴,就是尥蹶子。这小子,整天跟丁家的几个小爹胡搅和,老婆还说跟我一个熊样。老天,丁老四好歹总算死了!要不然,我不光赔上儿子,连闺女也囫囵不了。就冲这,他丁老四的经钱,说啥我也得多传上几个。

  西大街掩映在一片若明若暗的神密的夜色之中。各家各户的大门前都挂着一盏灯。年年岁岁,从张文记事起,西大街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当夕阳西下,牛羊声里弥漫起了归栏反刍的青草味时,家家门前便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盏灯。那一闪一闪的灯影里,可否有着不再飘荡的魂魄?那门前的老黑槐剥落枯叶的声里,是否叹息着一世的悲欢?土坯墙上那一道道的裂纹,是否嵌留过老祖母那瘦弱的身影——逝去的祖先,下临清河的乐园里可否牵念着万般难舍的情?情?情到何时才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一个小小的举动包含了太多的牵念与寄托,它代代延续着,延续着这不了的情,不是吗?那门前的这盏灯,它蕴涵了太多的情牵。挂灯,每年斋月里灯。只看这灯,小时候见到的是煤油灯,后来是蜡烛、电石灯,再后来是电灯。无论风雪雨霜,这一个月里从不间断。直到斋满月足时,便是一年一度的开斋节。这天,油香弥漫了整个村西,村东的空气中也有阵阵的香气飘过。西大街的人,穿戴整齐沐浴一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涌向清真寺。村东人只知道村西人正在过他们的年,却闹不明白这“年”,怎么像黄河的流水一样,只是哗啦哗啦的向前流,永远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日程。

  村东村西只隔一条宽阔的大街。六千口子的大村,回民约占五百来人。他们全部住在西大街附近。村子的东北面有座龙王庙,时常有村东的老太太去烧香。遥遥相望的西南有座清真寺,每逢主麻日(礼拜五)少不了的是西大街的人去礼拜。

  听老人们说,南青山,北沙石,中间定有黑金子。这黑金子是个宝。村里的人一代代地找,一代代地挖。有人得到了这个宝,但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起来。他们付出的汗足够把这些宝洗白,他们付出的血足够把这些宝染红,但是他们依旧在找、在挖,就像灯蛾扑火,就像精卫填海。没有人知道这黑金子挖了多少年,也许是上百年、也许是上千年、也许还要久远。虽然,张文算盘打得好,但他算不出这一代代的人到底挖了多少,到底挖了多少宝?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勿需再去算,就连最近几年的折腾也让精明的他算不清。

  马卫国家的院门大敝着。门前亮着一盏一百瓦的灯泡,很是刺眼。张文眯缝着眼睛,拍打了拍打身上,跺了跺靴子上的雪,径直推门来到了堂屋。房间里暖烘烘的,一股烧烤面食的香气扑鼻而来。马卫国坐在炉口旁,用一只筷子叉着个烧饼,正上上下下地翻烤着。

  哟,他张叔,连英忙说,这边坐、这边坐。她起身把炉子旁边的椅子让给了张文。

  赶早不如赶巧,老张,你这人真是好口福。看,刚烤热乎来一个?说着,马卫国就把烤好的烧饼递了过来。

  我吃过了。这么晚了,咋才吃?说到这里,他猛地拍了下头,噢,你看我,对了,还在闭斋啊。唉,不容易啊。

  他张叔,可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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