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梦中人- 第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啪的一声屏幕黑了。阿P猛地把电视给关了。他站起身来,又开始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转圈,可走不顺畅,因为屋子很小,中间一张床,两边塞满桌柜,就只剩一个半米宽的U形通道。他侧着身绕了几圈,突然火了,大吼一声:“这地方也太小了吧!”

  回音还在屋里回响着,随着一阵沙沙声,电视突然又自己开了,显出那几个男女,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疙瘩男说:“喂!骨灰盒更小!”他似乎很为自己这句话得意,三人就一起大笑起来。

  阿P冲过去一把关了电视:“还关不了你啦?还自动化呀,不错不错……”

  屋里又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墙皮剥落的噼啪声。

  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这鼻息声在抖。他双手抱在胸前,因为他突然感到心脏处一丝隐隐地疼,似乎正在酝酿一次剧烈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惶然看着四面封死的墙,突然跪倒在地,仰起脸结结巴巴说着:“老天爷……求求你!我还这么年轻……”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他悚然回头:又是电视!又是那眼镜男,急切地指着他让那两人看:“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阿P羞愤地低吼一声跃身而起,一把抱起电视摔到地上。外壳摔坏了,屏幕却还完好,黑了下来。他又冲那屏幕踢了一脚,然后疲惫地坐到地上,双手掩面,眼泪突然涌出从指缝滴落下来。

  他无声地抽泣着。哭完了,顺势仰倒躺在地上,心里倒有些平静,也没有悲痛也没有恐惧,只有无边的疲惫和空虚。他就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是一地的碎玻璃,边缘闪着锋利的光芒。他突然心里一动,捏起一片举在眼前,慢悠悠地想: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都解脱了!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伤心。他咬咬牙扯开领口,用玻璃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攥紧玻璃尖头朝向自己,心想:只需一下。只要再最后使一点劲!心头突然涌出一种残忍的*,他闭上眼咬紧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猛然一挥手扎向颈部!

  尖角却在脖子上停住了。在最后的一瞬间,那股劲泻了,胳膊在最后关头自己停住了。

  他甚至无力去吼,只是咧开嘴,就这么低低地,却悠长地颤抖着嘶喊出来,把对自己的蔑视和绝望就这么不成人声地嘶喊出来!他不停地把额头在地上撞着:“胆小鬼!真没用……”没觉出手上的疼,攥紧玻璃的手指已被鲜血染红。

  突然他不撞了。心想:“看来自己真是个胆小鬼,没有断然一挥的勇气,真是不到此时不会知道。”他自嘲地笑笑,又咬着牙喊:“就是胆小鬼!那又怎么样?”

  又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心想:“也许我可以慢慢地,就这么慢慢地割下去?”

  他把尖刃压在动脉上,有一丝冰凉,有一丝渗进皮肤的颤栗,有一种强忍在全身各处的颤栗!这就是死亡吗?象是在期待*降临!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懦夫一生要死很多次,而勇士一生只死一次!他费力地想着:哦,这是凯撒的名言。

  懦夫!他喃喃重复着两个字,慢悠悠地想着:“我是个懦夫。我就只活这一次,而这一次,我当了个懦夫。”

  突然他把手里的碎玻璃扔到了墙角,爬起身来,把电视又抱到桌上打开开关,一边调着旋钮一边说:“对不起,我脾气不好。”

  屏幕滋啦啦响了一阵又亮了。他满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好的。”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他坐到地上冲电视招着手:“嗨!又是我!”

  还是刚才的心里访谈,却已到节目尾声。女主持低着头在接观众热线,两位专家在不停地端着杯子喝水,眼镜男杯子上的图案是个细小的红萝卜,疙瘩男杯子上是个粗壮的白萝卜,还有一行字:种什么不都得浇点水?某某壮阳水。

  看见阿P,眼镜男一惊,低声问他:“你是人是鬼?”

  阿P耸耸肩:“抱歉,是人。”

  “那你的脸为什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阿P心里一惊,摸摸自己的脸,摸了一手血,刚才无意中把手上的血沾上了。他说:“忘洗脸了,以后注意!”

  那几人互相看看,没有言语。

  他问:“你们这是现场直播吗?”

  眼镜男点点头。

  “那你怎么能跟我说话呢?”

  眼镜男说:“因为这只是潜意识里的交流……”

  “那我也想问专家们一个问题。”

  “说。”

  “我要让电视观众们也能听到我的问题,和你们的回答。”

  “当然可以,但你就得通过打现场热线来提问。”

  阿P四下看看,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电话。他说:“明知道我这儿没电话……是怕我会当众让你们难堪吗?”

  女主持笑了:“绝对不是。相反我很好奇你会问什么。让我来帮你打热线。”

  “怎么打?”

  “你看见电视左边的边角了吗?”

  “看见了。”

  “你用头在那个边角上撞一下,这样你的声音就能传到现场,我这边同时也拿起话筒,就相当于接通热线了。”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好吧。”他就歪着脑袋在电视左边角上撞了一下,然后又坐回电视前,就见女主持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捂着嘴看眼镜男,眼镜男看着疙瘩男,疙瘩男看着女主持,然后其中一人问:“怎么办?”然后哄然一声,三人同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惊愕地看着。眼镜男边笑边指着他:“你……你真有意思……我看你没有心理问题,只有智力问题……她叫你撞你就去撞,我叫你死你为什么不去?”

  女人说:“你想问我为什么骗你不?我告诉你,我无聊呗……”

  疙瘩男也说:“兄弟,你这人够实诚!象你就不用喝什么壮阳水,你直来直去嘛……”

  气得他又抱起电视摔到地上,这一下连屏幕也碎了。他仍不解恨,操起梳妆凳朝屏幕上砸着,直到荧屏完全碎了,这才扔了凳子喘着粗气坐到床上。

  他低头坐着,细细思量这奇怪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抬起头,脸上平静多了。他想:自己这是在哪儿?是在一种绝望里。这间屋子就是自己那四面密封的绝望,藏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那台电视是什么?当自己试图想通什么时,当自己拼命想时!那些储存在意识里的枝枝节节就会被联系起来,形成一个自以为真实的情境,白天时这就叫做心境或者想法,晚上时就叫做梦境,人是一种善于自我安慰自我欺骗的东西,白天没有的东西会在梦里出现。电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切热闹的中心,刚才自己又绝望又孤寂,所以就在潜意识里为自己想象出了一台电视,因为焦虑,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有了怀疑,所以就看见了心理访谈节目,可又对这类节目心存怀疑,所以节目就成了广告,包括自己暗中对女主持的不雅想象,对专家的暗中嫉妒,这整个情境的进展其实只是自己心理的不断变化。

  他站起来,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转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从哪来的天气预报员?当他意识到自己被关在这个小小房间里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当然是冲出去,回到无边天空之下。这是人不自觉的一个反应。那个预报员仰头半天却静静不言语,那只是自己一开始暗怀的希望:重见蓝天。然后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所以预报员只能自嘲地一笑,说句不知道。这狗日的理性!这无法根除的清醒!就算是杀人凶手,动手前必须做的,就是先说服自己的理性!

  理性地说,绝望只是情绪的一种错乱,会慢慢好转,在记忆里留一道疤。那自己为什么会绝望呢?他环顾着屋子,回想着这个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小镇,这群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人,这些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日子!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际:这一切,都只是在梦中!

  瞬间,他脚下突然裂开,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的惊叫声回响着,还有扑面的风!他徒然挥舞着双臂,却什么也抓不住。

  渐渐的,他下落的速度变慢了,眼睛也适应了洞里的黑暗,渐渐看清洞壁上有许多凹进去的小室,都点着一只蜡烛,坐着一个人。这间小室里是一个儿童,歪着头认真地看一本连环画;这间里是一个少年,正盯着烛火不知在想什么;这间里是一个青年,正举着蜡烛,戏谑地唱着:啦啦啦……护住烛光……啦啦啦……从生到死……这许多小室象电影胶带上的小格,纷纷从他眼前闪过,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眼前模糊了,一格格烛光汇在一起,渐渐亮成了一片。

  忽然他身子一晃,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睁开了眼睛。

  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又闭上眼,用双手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意识一点点地恢复了,格子里的烛光已变成映进窗栏的晨光。枕边的床头柜上散落放着一堆旧信,最上面是一张浅蓝色的信纸。

  这是一间才装修好的房子,弥漫着一股油漆味。还未拆封的电视冰箱摆在屋角,一幅婚纱照靠在冰箱边,等着被挂到墙上。这时传来钥匙响,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他还懒懒躺在床上,她走到床边用小包在他腿上敲了一记说:“你就这么睡一晚上?这床垫上的塑料纸还没撕呢,睡上面难受不呀?”

  又伸手想把他往起拉:“快起床啦懒猪!今天要去西安买衣服,快点要赶不上车啦!”

  忽然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信,忙抄过来翻看着。看了一封一只手就飞快地揪住他的耳朵:“好哇!这个苏琪是谁?我警告你:徐林同志,你可要给组织老实交待!”

  他忙护住耳朵告饶:“轻点轻点!她是……她是我原来的邻居,就在你家搬来之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