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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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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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老师的头低下了,松开手:“那……跟你就说不着了……”

  老陈走了,留下薛老师在楼道里拍着脑袋:“奇怪,我这是怎么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林看着放在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祝徐林同学元旦快乐!署名是苏琪。他拿起贺卡看看邮戳上日期:当然是在自己寄卡之前。他把那行字又看了一遍,一边推开同桌伸过来的爪子,一边把卡放进口袋,同桌在嘀咕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只是慢动作般拿出书包径直走了。

  走呀走,脑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有一个疑问在不停地想从嘴里跳出来,他掏出贺卡又看看上面的日期,那个疑问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什么?是蜂蜜!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溢出来!从四周每一个方向溢出来!

  “喂!”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他睁眼一看,原来自己不觉间已走到校外的塬坡上,正闭着眼咧着嘴歪着头,陶醉得无声微笑着。面前不远是那个放羊老汉,坐在塬畔边,正不屑地看着自己:“小伙子!什么事都有个度,不要太夸张!”

  林林的脸有些红了:“我怎么夸张了?”

  “表情太夸张!你个小孩子嘛,能有什么事把你就乐成那样?咦?手里那是什么,拿来看看!”一边扯过林林手里的贺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还给了他:“不识字。念来听听!”

  林林抓抓头发看看四周再无别人,心想:是得念念,要不然心里憋的难受。就一字一顿得意洋洋念了一遍,还想念第二遍,被老汉抬手止住:“嗨!我当什么呢!不就一句问候吗?行了别念了,我还要放羊呢。”说完把刚掏出来的烟袋锅又掖到腰带上,扬起手里的竿子去赶羊,把一只小羊连骂带抽地从崖边赶回来:“你跑那干啥呢?就不怕摔下去?你不过是只羊,你当你是鹰哪?你到底想啥呢你?你咋就没点自知之明呢?”

  林林站在那儿,呆望老汉赶着羊群远去,在心里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不过是一句问候,问候,问候……我到底在这乐什么呢?”心里瞬间空落,代之而来的是什么?是蜂刺!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刺进来!从四周每一个方向刺过来!

  他闭上眼,半响才叹口气缓缓走了回去。走着,风迎面吹来,吹乱他的头发,又在远处不留痕迹地消散。走着,云飘过头顶,象一个奔跑的人形,又在远处慢慢变了姿势。走着,他一回头,看见苍茫天穹下,那老汉正独自站在塬顶,象一株枯干的老树。忽然老汉躬起身子,吼起了秦腔:“唉……!”

  风中的这一声,凉的象铡刀刃,沉的象石磨盘,尖的象鞋锥子!把他胸膛穿的通透,只剩栅栏般的胸骨,锁住一个绝望的囚徒!

  他想:我也会不知不觉就老去了。象这老汉一样,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似乎庸碌一生。象这老汉一样,时不时唱上一句,然后擦擦没牙的嘴,已无悲喜搅乱心中!

  晚上,他取出枕下的纸条一把撕碎。躺在床上他老气横秋地想:年轻是什么?是太多的形容词是琐碎的细节,是想象中的色彩是莫名的悲欢,我不要看生活渐渐裸露出苍白的底色,我要奇异的生活!我要梦中的生活!

第四十四章
却一夜无梦。

  早上他坐在床边自嘲地想:“你以为你是弗洛伊德,有点冲动就能做梦?切!”

  又想:“弗洛伊德是谁?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想起来了:是一次镇上村民开大会,关于镇上副食加工厂的承包,镇长说:“每个人都有权承包!”话音刚落,一人忽地站起:“那我也想承包!”镇长怒了,正准备抄起桌上话筒砸过去,那人的老婆忙挡在前面:“镇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最近看弗洛伊德看多了!”

  镇长哼了一声,环视四周缓缓说:“农民们,闲了多看看倪萍,别没事看什么尼采!”

  那个想承包的人就是笔者。

  又扯远了。回到正题!加快节奏!

  三天后他又收到琪琪的一封信。这是一封会说话的信,一直在书包里自言自语着:我是个勇敢的侦察兵!我什么都不怕!

  这是一封短信,工工整整:元旦快乐!最近怎么样?学习怎么样?代她问候叔叔阿姨!读完信,他叹了口气:贺卡上才写过的话又写一遍,女孩子还真是啰嗦。他还摇了摇头,很纳闷的样子,他还……

  那信躺在桌上,再也没吱一声。

  晚上他把信放在枕边,用手摸着那光滑的信封,忽然想起有一回,她给他讲解一道题,胳膊就轻轻压在他胳膊上,他正襟危坐一动也不敢动,面前是她摄人心魄的黑眼睛,空气里是她那少女的体香,他有些出汗了,她讲着,忽然发现他的异样,看看自己的胳膊,脸微一红慌忙移开手臂。她继续讲着,眼睛只盯着书本,可是,似乎是无意中,那手又移近了,碰到他的手,轻微地似乎只有汗毛能感觉得到,渐渐的,触感真实多了,那温软的手就轻轻挨在他手上,他暗中挨紧了一点,那手仍没有动,他刚一缩,那手就迅速移开了。

  她继续讲着,眼睛只盯着书本。可是,她念题的声音稍有些颤,她侧着的脸象有些红。

  他拿起信贴在脸上,心想:一毫米能有多近?三千里,又是多么远?

  他修改了无数遍终于定稿,寄了回信,然后就开始等。

  一天, 两天,三天……

  一夜梦中,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海岛,小得象块礁石,上面站满了人,自己正挤在人群里朝海面张望着。

  海面很静,太阳白亮亮悬在半空,上面隐隐有些黑印子,仔细一看是几个字:某某邮局。原来太阳是个凸显在空中的邮戳。

  他问旁边一人:“这是在哪?”

  那人说:“在一封信里。”

  那些人他没一个认识,都是蓬头垢面的。

  他问:“你们都是谁?”

  “都是等邮轮的人。”

  这时,远处海面上出现一个黑点,一个人跳起来喊:“看!船来了!”

  另一人说:“轻点跳,信纸很薄!”

  大家就一起眺望,那黑点慢慢近了。

  一个人忽然说:“那不是船!那只是纸上的一个墨点。”

  就都放下了踮起的脚尖,开始闲谈。

  一人问另一人:“你等多长时间了?”

  那人说:“我嘛,从世上开始有“等”这个字,一直到现在,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

  另一人:“我嘛,我曾变成一块石头,砌在爱人的墓边,从那时我才开始等她。”

  又问林林:“你等了多久?”

  “两周。”

  众人大笑起来。

  林林不服气:“可我觉得已等很久了!”

  一人说:“你还不懂什么是等。等不是一种动作,而是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长日漫漫适合闲聊,我来给你讲讲,等分为这么几种:一,悬崖边的等。一个人悬在崖边,手抓草根等有人来救他,这时会很着急,会骂人会哭会喊,总之很吵。二,悬崖下的等。这时此人已摔下悬崖,睁眼一看,身体已成许多小块散落好大一片,只剩最后一丝游离的意识,就绝了求生的念头,只想尽量多拖延一会,此时也不说话也不哭喊,总之很静。三,悬崖的等。这时悬崖就是一个人,一座悬崖会等什么呢?它不告诉你。有人眺望有人跳下,它都巍然不动,迎来霞光送走浮云,它就是等本身,没有开始没有结束,似乎没有期待又似乎全是期待,这就是等本身。”

  那人一指:“你看!那是一头鲸。”

  果然,远处海面露出一方黑脊。

  “你看,那鲸的小眼睛就是一封信的句号,因为这是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在这时,似乎还有一肚子话没写,又似乎一句也写不出来了,于是这最后一句,就长成了鱼群里的一头鲸,粗笨的,沉默的,不相称的一头鲸。这海里一样有沉船,那些不敢说出的话,那些没人明白的话,都沉在海底,象幽灵船上的水手,那些话正手拉着手在海底跋涉,走向海岸。这海里一样有海怪,那史前的巨兽藏在海底,它口鼻俱全却没有眼睛,它会叫会闻却什么也看不见,我曾见过它一次,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误会。”

  说着一指:“它来了!”

  突然波涛翻涌,从水里猛然钻出一张巨大的怪脸,正对着林林的脸扑下来。

  他一惊而醒,在黑暗中皱着眉头想:是呀,为什么还没有回信?是不是他信里的话让她误会了?

第四十五章
小慧是个爱笑的女孩子,是个安静的女孩子,是个爱抿起嘴笑,悄无声息的女孩子。

  她哥强子这样说她:就象个二傻子。

  强子正告世人:人,还是需要有一个小妹妹的!

  理由一:零食。从小她的零食就是你的,可以用两种手段获得:一是告诉她这个包包里有一种黑虫子,头什么样,爪子什么样……,二是如果她已拆开包包吃上了,就废话不说一把夺过,而她则不敢哭不敢去告状,虽然舍不得走,站在那儿一边看你吃一边吮自己的手指头。可如果她哭了呢?

  这就说到了理由二:威风。如果她哭,可以有两种方法对付。一是父母离得远时,任她哭去,安心吃你的,吃完再把空包包挂到她的羊角小辫上。二是父母离得近时,这就得低吼一声:不准哭!小心我以后再不带你玩了!她就得努力忍住悲声,并对闻声跑来的父母说:“我不小心,自己碰了……”可如果她做的不好呢?

  这就是理由三:惩罚。可以用两种方法惩罚:一是带她玩。她知道自己没做好,一路忐忑不安跟着你,小胖手揪紧你袖子不放:“哥……你不会把我扔在半路吧?哥……别带我去抓蛇啊!哥……我真的怕蜈蚣呀……”说着说着就带哭音了,别理她,继续走,带她去看动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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