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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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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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左右脚是两个人。一个是聋哑人,一个是盲人,一会儿互相依偎着都不敢先挪出去,那是在她朝他喊了一声喂之后;一会儿又互相瞧不上,抢着要一齐迈出去,一阵踉跄之后飞快地都走了,那是她简短地告诉他:自己喊得是别人时。或者,是在他踢足球时。

  他特别爱踢足球,可总是上不了场。体育课或是周末放学后,总是他早早来到操场,总是他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把张三叫来,把李四叫来,她在操场的角落里打羽毛球,老远就能听见平时不爱说话的他在喊:“那谁!你去问问那谁!问他还来不!不来就算了!”气冲冲的喊声,略带沙哑的喊声,然后又是他跑去把足球借来,然后是两个牛B大佬站在一群足球爱好者中间,一边看飞机,一边挑队员。她离那么远都能看见人群中他那张全神贯注的脸,紧张等待的脸,然后人挑够了,没有他,没有解释,没有时间容他发呆,嗵的一脚,人家开球了!

  他还站在场中间,以为自己是裁判。可马上就有一位冲他摆手,让他靠边。他理解地一点头:人家开始比赛了嘛!就迅速跑到围墙边,捡起自己的书包垫着下巴趴在双杠上,静悄悄地看,等着换人,等着捡球。换人很少捡球很多,一旦有球滚过来,他就一个高蹦起来,捡起球先炫耀似地用脚颠几下,然后一脚开出去。其实他也会踢球,也当过前锋,不过那还是在小学。现在这场上集中的是初中和高年级的尖子还有校外的高手,分为校内校外两队,约好每周赛一场,看球让她都看出点门道了,就两个字:简单。为什么他上不了场呢?她也看明白了:他太笨了。他能跑也爱跑,可就是跑不快,他有球感也努力锻炼,可就是脚跟不上。往往对方前锋想带球过他,他识破了敌人的假动作,她离那么远都看出他知道该堵哪一边,他的眼睛动了,身子动了,膝盖动了,可就是脚要动时,人家已过去了。如果他是后卫,那就是人家突破射门的理由,如果是中场,那就是人家组织进攻的理由,如果他是守门员呢?

  有一回他当了守门员,半蹲在门前,不停撸着假象中的队服袖子,紧张地一眼都没朝她这边瞅。敌人来了,他弓起身子紧盯着足球判断着方向,对方起脚了!他也瞬间跃起,嗵的一声!足球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脸上,然后弹进了球门远角。这一下肯定不轻,她离那么远都能听见那声闷响。他好一会才爬起来,捂着鼻子犯了错似地看着队友们,鼻血一滴滴落在胸前。

  她在远处看着,心想:其实你没有错,你差一点就扑出去了,其实你又何必去扑,你没看见前锋冲来时,后卫们都只是稍加抵挡,然后互相看看,就都玩笑似地看着门前紧张的你。

  她装做突然一下扭了脚,离开女伴们独自坐到操场边。

  他站到操场另一边,仰着脸止血,渐渐的血不流了。

  她远远看着,是什么堵在胸口,让她不能走过去。不是球场上那帮坏小子们,每次球传到离她不远时,拼抢总是突然变的激烈,几乎有了国足的气势。每次她走近趴在双杠上的他时,就总有球飞过来,她总是毫不理会。只有一次,她一把捡起球扔到了围墙外,然后冷冷看着那些嬉笑的坏小子们,可是他!他飞快地翻墙出去,然后就见一个足球从墙外高高飞起落回场内,没办法,他爱捡球嘛。

  他靠着双杠又看了一会,才想起似地用袖子擦着汗水和脸上沾着灰尘的球印子,擦了几下又停下,愣怔了一会,也不捡球了,拖着书包转身慢慢走了。

  她转过脸,不再往那边看。是什么堵在胸口,让她不能走过去,和他一起回家。

  是她知道,此刻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她不敢看他这么难受。

第二十二章
她无数次在他面前说:“足球有什么好的?看着没一点意思!”他只是一摇头:“你不懂……”害她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懂。后来她想:足球不象羽毛球、乒乓球这些技术含量高的运动,以他的身手,玩这些小球类可以,但总是落败就很没面子。篮球嘛他个子太低,排球嘛球网太高,那么弹球呢?

  小时候玩弹球还是她带着他打遍天下。他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地央求妈妈买跳棋:他想学跳棋!他就想学跳棋!然后把玻璃弹子给她。她能做的只是带着他转战小镇东南西北,然后在天将黑透时,在门洞里一边擦着鼻涕,一边把赢来的弹球一五一十分给他。她很想建议他和她一起玩跳皮筋,可又怕他会把自己缠住,而且她自己也久已不玩了。

  除了足球,他在学校里就没什么朋友。好学生的圈子他进不去,虽然他总是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可总是成绩很差,坏学生的圈子他也进不去,爬到学校后墙上看着蓝天白云,轮流吸一根来之不易的烟,对那时的小孩来说该是件多么拉风的事,可他!会一边咳嗽,一边把烟扔到墙外说:这有什么好抽的?一点也不珍惜这梁山的气氛,这吸粉的感觉。手抄本他也看,看完脸也红,可一脸红他就拉出课本,赎罪般努力看着,让那想听他观后感,借他书的小子看着手里的手抄本或手绘本,脸也红了。老师的圈子进不去,他年龄不够,桌椅的圈子进不去,他腿不够,年轻,年轻的含义就是什么都无法参与,只能挥霍年轻!可年轻的圈子也远离着他,一些似乎与生俱来的奇怪念头总缠着他,让他言行古怪。一个笨字似乎就概括了他,所有人都因此而轻视他,可琪琪不这样,她想:有时他也蛮机灵的嘛。

  她又想:笨又怎么啦?不准人笨呀?

  有一天放学,同桌把一本书塞进了他书包,两人又是交头接耳又是挤眉弄眼,随后他抱紧书包,跟抱个炸药包似地,一路小心翼翼走着,也不等她,叫他也只是支吾着独自回家了。搞的她很是好奇,一路尾随到家,只见他一回家就把门关上了,嗵一声似乎还把什么顶在了门后,刷一下窗帘也拉上了。

  干什么呢?他能干什么呢?她就去敲门。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后,门开了,他满脸通红站在门口。她不动声色说:“今天的物理模拟卷让我看一下,我的忘学校了。”

  他哦了一声进屋去拿,她跟着进屋,走了两步突然呀了一声,他一惊回头,只见他正一脸惊惧地指着厨房:“那……那是谁?”

  他慌忙一看,厨房的门半开着。他运了口气忙去查看,她则走到他桌前,看见课本下压着一本书。她犹豫了一下拿开课本:那书的封面上是一个*女郎,呈大字形半躺着。她的脸腾地烧红了,啪的把课本摔到桌上,转身冲出屋子,差点把匆忙跑过来的他撞个跟头。

  那天后她很长时间没理他,他也躲着不敢面对她。可路仍是那么窄,也没有那级政府愿意帮他俩扩路,所以只要路遇,她老远就看见他头低到肚脐眼上贴着墙走,一路蹭落墙上的白灰。如果路再窄些,就会见他紧张地停住脚步,然后吃惊地一拍脑袋,一副忘了什么事的样子,扭头跑了。搞的她又好气又好笑,以致有一天她决定忘掉这事原谅他了,因为总看不到他的脸,都没办法通知他。

  今天她走在他后面,却看不见他,因为被另一个背影挡住了。

  是镇上刚来的一个流浪汉,正悄无声息地跟在林林身后。

  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忽然就回过头来,把手指竖到嘴边,冲她无声地撅着嘴:嘘……

  人们第一次见他是在今天早上。天刚亮时,他就站在镇街中间,翘起一条腿站着,摆着一个芭蕾舞的姿势一动不动,吓住了几条找野食的狗。

  狗们先是围着他叫骂:“好人不挡道!”

  他一动不动。

  狗们又衔住他破烂的裤角恐吓着:“呜呜……”

  他一动不动。

  狗们互相看看,又一起招呼他:“走!咱们一起去吃屎吧!”

  他一动不动。

  狗们没了兴趣,绕过他走了。有一条走不多远又跑了回来,靠在他腿上蹭了蹭痒。

  他仍一动不动。

  随后,牛拉着架子车出来了。车辕上坐着仍未睡醒的农人,车上装着奇形怪状的农具和打着补丁的口袋。牛一边摇头晃脑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唱:我是个快乐的小司机……

  忽然看见了他。

  牛站住了。心想:交警?

  又一想:谁家牛还怕交警?

  就继续走。看看即将撞上,那人优雅地一扭腰让到路边,换了个舞姿继续站着,一动不动。

  牛继续走着,却多了心事:天鹅湖?白毛女?它困惑地想着,迷迷糊糊出了镇子,把车和人拉进了别人地里。

  随后尘烟忽起,上学的孩子们你追我赶汹涌而出,有的揉着眼睛,有的提着裤子,有的咬着馒头,有的抡着书包,忽尔尘烟又散,那人正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身上脸上全是鞋印。

  随后林林走了过来,伸手想扶他一把,却突然停住了:那人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那人扬起脸看着林林,慢慢笑了:“没错,是我。又是我!”

  “你……你怎么在这儿?”

  “嘿嘿……我也不知道。”

  琪琪刚刚走近,就被林林一把抓起胳膊,使劲掐着,还忙不迭地问:“能觉出疼不?”

  她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呢你?”

  “我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晕了:“掐你自己吧!”

  他慌忙解释着:“掐了,也疼!”

  又一摆头:“你能看见这个人吗?”

  那人一手抚到胸前,优雅地朝琪琪一躬身。

  她奇怪地说:“能看见呀!怎么啦?”

  林林苦着脸盯着那人。那人一脸笑意:“想什么呢?忘了?你看,这也是我。”

  他猛然张大嘴,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伸出双手,做势欲扑。林林骇然退后,一转眼他却又恢复平静面容,还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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