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十五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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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十五年祭-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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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蓦然想起了路遥,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在街头秋风秋雨中茫然无路却咬牙坚挺的孙少平,想起了高加林冒着暴雨克服困难坚持采访在抗灾一线的情景,想起了《人生》中引用的柳青老先生的那段话——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一股不向困难低头的浩然之气,从我的心底冉冉升起,刹那间充盈我的胸腹。薄暮中我抬起头,仿佛看到了地平线尽头有闪闪烁烁的北斗,眼前幻化出灯火斑斓的繁华夜景。我挺起腰杆,忍着初冬的寒冷和饥饿,坚韧地等在凄寒的夜色里。直到子夜时分,才等到一辆从荆州方向往农场拉货的拖拉机,坐在颠簸的车斗里颠到农场时,已经快凌晨2点钟了。
  1994年6月,北京市新闻出版局和《北京晚报》联合举办的一次面向全国的征文,征文的主旨是“影响人生的一本书”。我当即奋笔,把我和《人生》之间的故事写出来寄给报社。7月21日,《北京晚报》以《〈人生〉教我读人生》为题发表了我的文章。由于地域原因,在我还没看到《北京晚报》上我的文章的时候,却先收到了一些读者来信,这些读者从晚报编辑手里搞到我的通讯地址,直接给我写信谈读我文章的感受,谈得最多的还是路遥和他的作品。这些读者大多都是在北京打工的外地人,其中有很多是大学生。读着他们的信,我第一次感到我的朋友是这样多,他(她)们都是路遥忠实的读者,我们因为路遥而相识。尽管路遥死了,他的作品却活在许许多多读者的心中,并让我们成为素不相识的朋友。
  1995年3月10日,我的《〈人生〉教我读人生》一文,获得了北京市新闻出版局和北京晚报联合举办的全国征文一等奖。捧着大红的获奖证书和500元奖金,我在兴奋的同时深深地感谢路遥,没有他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没有他我也许只能是黄土高原上一个普通的农民。是他用他的作品,挽救了一个因贫穷而自卑的农村青年的灵魂,成就了我的梦想和人生。
  嗣后,1999年4月,《大河报·新闻周刊》也以《生命是一种感动》为题,发表了我写的关于路遥作品与我的故事的文章。很多朋友看了《大河报》上我写的文章以后,打电话给我说,他们也从路遥的作品中不同程度地汲取了营养和生活的激情,从小说主人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路遥,再次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朋友,找到了扬起生活风帆的精神动力。
  3
  用燃烧生命的激情为平民写作,始终把笔触伸向最基层平民的心灵深处,伸向他们贫穷的生活和高尚的灵魂,细致入微地描写着底层青年成长过程中尖锐的心理矛盾,和痛苦的心路历程,为当代中国的千百万平民读者,特别是农村青年塑造出一个个充满力量和道德之美的精神偶像。这就是路遥作品的魅力之所在,使他获得读者经久不息的钟爱之所在。
  路遥曾说,他是“抱着兄长般的热情”来写他笔下的那些农村青年的。高加林、刘巧珍、孙少平、田晓霞、孙少安、金波等等,从这些人物身上,人们感受到作家一种兄长般的严肃和亲切,感受到与苦难作斗争的悲壮和奋斗的美丽,不同程度地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文学评论家王愚说:路遥作品中的人物,在困难的时候,都有一种“坚毅不屈、冰清玉洁的性格力量,和周围严峻的生活矛盾互相冲撞,回响着悲壮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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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被路遥改变的人生(3)
二十世纪最后一个五一节,我在烈日暴晒的深圳街头徘徊,寻找着我的采访对象。当他把我带到他住宿的出租屋时,我在那个打工者凌乱简陋的“家”中,看到的唯一奢侈的东西,就是一套被打工者翻得又脏又破的书——《平凡的世界》。很显然,那是一套粗制滥造的盗版书。劣质的、黑乎乎的纸张,黑芝麻一样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人感到头疼恶心的同时,也感到心里隐隐作痛——对路遥用生命换来的劳动成果被亵渎和糟蹋。可是,那些打工者,我的采访对象们告诉我,他们大多都是从这种盗版书上读路遥的,他们喜欢路遥的作品,它为他们艰苦的打工生活增添了一层希望的亮色和奋斗的力量。尽管他们中有些人并不知道路遥是谁,甚至连路遥和琼瑶都分不清楚。
  那一刻,我的心再次被强烈地震动了,我清楚地意识到,路遥没有死,他活在千百万底层人民中间,活在喜欢他的读者中间。从深圳回来,我写了一篇描写打工者生活的长文,发表在我供职的那家报纸上。许多同仁和读者读了以后说,文章中描写打工者在辛苦辗转的打工生活中和简陋的出租屋里,仍然不忘孜孜不倦地读路遥小说的那段文字,是我们报纸那段时间里最能打动人心的文字。我想,这或许是路遥不死的灵魂借助于文学在人们心灵里的回光返照吧!
  有人说,这个世界是现实主义者的,也是批判现实主义者的,唯独不是理想主义者的。可是路遥作品最能打动人们的,恰恰是主人公在面临巨大困难时,身上表现出来的那股理想主义的魅力和光芒。有人一辈子读一部《红楼梦》,也有人一辈子读一部托尔斯泰,可是,对于千百万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读者而言,是路遥的作品曾经伴着他们一起走过苦难的岁月。
  2004年仲夏,我独自到陕北,去看看路遥作品中那亲切而充满人情味的土地。那是路遥的生身之地,也是他作品中人物的生活场地。路遥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他贫穷的童年岁月,也实现了一个文学圣徒的人生价值。尽管斯人已去,这片充满沧桑的高原厚土,在我的心里,长久以来总是那样神秘,那样火热!
  这片在烈日暴晒下苍黄的土地,宽谷大壑,梁峁纵横。刺目的黄色和醒目的绿色形成鲜艳的对比,热风吹过,田野里茂盛的果树发出哗哗的声音。路上的浮土被来往的车轮激荡着,黄尘滚滚,真有一种雄壮的感觉。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如何地被激荡了!我觉得我真正地读懂了路遥,读懂了路遥的作品,读懂了路遥作品中人物的心灵世界……
  8月,在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文学创作进修班的开学典礼上,已经担任鲁院副院长的白描先生,给我们讲《作家素质论》。他满含深情地讲了他与三位陕西作家路遥、贾平凹、陈忠实的交往,以及三位作家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和性格特点。他说,在路遥身上不仅有陕北农民的仁爱、宽厚、勤劳和进取精神,更有一种对于苦难和挑战的不服输和反叛性格。如同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过的李自成和刘志丹一样。他讲1979年他在陕西师大教书的时候,又一次从西安到陕北去看望路遥,那时路遥为了写作《人生》,从西安躲到陕北的一个招待所里,用23天时间写完了12万字的《人生》。写完的时候他说要犒劳自己,就“很奢侈的”给自己买了一点桃酥。而招待所地上的烟头却是用簸箕装的。那一刻我强烈地意识到,我们读到的《人生》,根本不是用文字写成的,而是用路遥的血!路遥的命!
  同样在鲁院讲课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李建军先生,在为纪念路遥逝世十周年而作的《文学写作的诸问题》中说,路遥是当代中国作家中很好的解决了“为谁写?为何写?写什么?如何写”的作家,他作品中的人道情怀、苦难意识、底层意识、人民立场和诗性气质,使他具备了成为一个大师级作家的重要特征。赫尔岑曾说:“对小人物的同情心是俄罗斯文学的基调。”路遥则同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凡的人们,密切关注他们的生存境况和内心感受。他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充满了焦灼的关切之情,关注他们走向新生活过程中的艰辛与欢乐。路遥笔下的人物无论承受的打击多么沉重,都具有英雄一般坚韧不屈的承担能力,没有一个去“寻短见”自杀的。他们用对生活的质朴博大的爱,来包容苦难,超越苦难。
  

林夕:被路遥改变的人生(4)
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遥借孙少平之口说:“我们活在人世间,最为珍视的东西应该是什么?金钱?权力?荣誉?是的,有这些东西也并不坏。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温暖的人情更为珍贵——你感受到的生活的真正的美好,莫过于这一点!”你也许觉得这些话太家常太缺乏新意,但是这些朴实的字眼里,却包含着路遥对生活的透彻理解,以及对我们时代的内在危机的深刻洞察,是值得我们怀着深深的敬意深长思之的。
  11月17日,是路遥的忌日。路遥离开这个世界已经12年了。世界变化得真快呀!在这个遗忘和欲望盛行的年代,12年的时间足以让健忘忙碌的人们,忘记许多不该忘记的东西。滚滚红尘中,路遥的名字也许已经被人遗忘,如同这片雄浑苍茫的高原一样。可是,路遥的作品早已化成涓涓的营养,流淌在读者的血脉之中。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和价值的呢?“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对于路遥,这美是有点过于纤细了。正如王安忆所言:“我们都是黄土的孩子。”只有黄土,才是路遥永恒的颜色,永远的归宿。不论何时,只要一想起黄土,想起苍莽的陕北高原,我们都会想起路遥,想起路遥杰出的作品给予我们的精神营养。对于路遥来说,有这一切已经足够了,又何求什么纪念与仪式?
  2004年12月定稿于北京
  

杨殊:《平凡的世界》和我
1993年的深秋,作家路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一年了。然而就在那个成熟的季节里,我随着路遥的笔触走进了他那《平凡的世界》。从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份对生命的热爱和珍惜,还有奋斗的自豪和成功的自信……
  16岁的我那时每日里独坐书城。机械而又乏味的高三生活压抑了一切浪漫的念头。作为县立高中的应届毕业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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