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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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猫-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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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臭的肉屑。我们最讨厌野猫了,它们总是对我们露出利爪,嘶嘶怒吼,把我们当作是仇人似的。我朝它开了一枪。它噗通一声﹐从树枝上摔下来,跌落到我脚边。它躺在飞舞的羽毛堆中﹐微微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完全静止不动了。平常我都是立刻抓起那又脏又臭的猫尾巴,把尸体拎起来,扔到附近一个废弃的井里。但这只野猫却让我感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我弯下腰来﹐仔细打量它。它的头型不太像野猫;它的毛虽然相当粗糙,但跟真正的野猫比起来,还是太柔软了些。我必须承认﹐它并不是野猫,而是我们家的猫咪。我们赫然发现,这具丑陋的尸体﹐竟然就是我们家的宝贝米妮,一只在两年前忽然失去踪影的迷人宠物——那时我们还以为她是被老鹰或是猫头鹰抓走了呢。米妮有一半波斯猫的血统,是一只毛茸茸、软绵绵,让你打从心底疼爱的小动物。但这确实是她,一名偷鸡贼。我们在我开枪射杀她的那棵树附近,找到了一窝小野猫;但它们性子太野了,明显把人类视为他们的天敌:我们手臂和双腿上的咬伤和抓痕就是最佳证据。所以我们只好动手除掉它们。或者该说是,我母亲负责找人把它们处理掉;由于某些我直到许久以后才开始加以深思的家庭律法,使得这类讨厌的工作﹐总是毫不例外地落到她的头上。
  我得向你们解释一下我们当时的处境:家里总是有一大堆猫。而距离我们最近的兽医,也远在七十哩外的索尔斯堡(译注:Salisbury; 辛巴威首都)。我记得当时根本就没人替猫做「去势」手术,而替母猫做结扎﹐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哩。家里养猫﹐就表示一定会生小猫,而且数量奇多,次数又频繁得要命。所以说﹐总得有人动手除掉这些多余的小猫吧。也许是某个在家里或厨房工作的非洲人下的手。我还记得﹐那时我常常听到他们说bulala yena(杀了它!)。不管是在家里或是农庄中﹐所有受伤和体弱多病的动物家禽,全都会得到同样的宣判:bulala yena。
  

特别的猫 第一章(3)
不过﹐家里的猎枪和左轮枪,却是我母亲专用的武器。
  比方说,蛇就是由她全权负责处理。我们向来就非常讨厌蛇。坦白说,我们根本就等于是跟蛇住在一块儿嘛,这听起来相当吓人,事实上也真的挺可怕的。但话说回来﹐我虽然怕蛇,但我真正最怕的还是蜘蛛——那些巨大无比、种类繁多,数量多得数不清的蜘蛛,让我的童年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们常看到的蛇有眼镜蛇、黑色曼巴蛇(译注:black mamba; 眼镜蛇科树眼镜蛇属﹐体型较大﹐剧毒﹐常主动攻击人)、鼓身蛇(译注:puff…adders﹐世上最大的毒蛇之一﹐剧毒﹐),夜宽蛇(译注:night…adders宽蛇的一种﹐大多栖息在南非与撒哈拉沙漠﹐剧毒﹐)。另外还有一种特别讨厌的蛇,叫做非洲树蛇(译注:boomslang; 游蛇科唯一会危害人类的毒蛇。身体与眼部颜色变化多端﹐善于伪装),它们老爱缠绕在树枝或走廊柱等远离地面的地方,而谁要是胆敢打扰到它们﹐它们就会一股脑地把毒液喷到这家伙脸上。它们通常都是待在跟人类视线平行的地方,所以常常有人眼睛被它们毒瞎。但在我与蛇共住的二十年漫长岁月中﹐总共就只出过一次意外:有只非洲树蛇朝我兄弟的眼睛喷射毒液。幸好有个非洲人及时用灌木制成的草药进行抢救,才让他逃过失明的厄运。
  不过,我倒是常听到有蛇出没的警讯。有蛇溜进厨房;有蛇缠绕在柱子上;有蛇躲在餐厅里面;它们似乎无所不在。有次我还糊哩胡涂地把一条夜宽蛇看成一束毛线﹐差点儿就把它给拎起来了呢。幸好它被我吓了一跳,发出嘶嘶声响﹐才让我们双方因此而逃过一劫:我吓得赶紧落荒而逃﹐它也得以顺利脱身。还有一次,有条蛇钻进一个装满纸张文件的写字台。我母亲和仆人花了好几个钟头,才把那条蛇赶出来,好让她开枪把它打死。另外还有一次,有条曼巴蛇窜到了储藏室的谷物箱底下。这下我母亲无计可施,只好平躺在地上,朝这个距离她只有一呎远的生物开了一枪。
  曾有一次﹐有条蛇钻进了木材堆里﹐使家里的人大为紧张;当时是我告诉母亲,我好象看到有条蛇窜进两根木柴中间,却因此而害死了一只心爱的猫咪。我看到的其实是猫的尾巴。我母亲听信我的话﹐朝一个移动的灰影开了一枪;猫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它的腹侧破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它在木片堆中挣扎滚动,不停地喵喵哀号,而我们可以透过它那脆弱碎裂的肋骨缝隙,看见它那血流不止的小心脏。最后它在我母亲的泪水与爱抚中死去。而那只造成混乱的眼镜蛇,此时却绕着数码外高处的一根原木﹐悠哉悠哉地打转。
  另外还出现过一次大骚动,搞得家里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大家拼命大喊大叫,慌乱地互相提出警告。在芙蓉灌木和荆棘树丛间﹐那道岩石密布的小径上,有只猫正在与一条袅袅舞动的纤细黑蛇进行生死搏斗。然后蛇钻进一道约一码宽的荆棘树篱,躲在里面﹐用它那对闪闪发光的蛇眼,盯着没法靠近树篱的猫。猫在那里待了一整个下午,不停地绕着那丛多刺的荆棘树篱打转,朝蛇嘶嘶怒吼,喵喵叫个没完。但是等天一黑,蛇就毫发无伤地溜走了。
  残缺不全的片段记忆,截头去尾的破碎故事。那只瘫在我母亲床上,痛苦地凄厉惨叫,双眼因蛇的毒液而高高肿起的猫,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还有那只装了满肚子奶汁,腹部搭下来垂到地上,哀哀哭喊着走进屋中的猫﹐她又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我们后来到工具房﹐去看她那窝躺在旧盒子里的小猫,却发现他们全都不见了;仆人检查盒子周遭的灰尘,说:「Nyoka。」一条蛇。
  在童年时代,所有在我们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们与动物,以及当时所发生的种种事件,我们总是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然而﹐它们若是突如其来地失去踪影,同样也不会有人去多做解释﹐或是提出询问。
  但现在﹐当我回想起以前养过的猫、家里无所不在的猫、童年跟猫有关的上百件事情,以及与猫相伴所渡过的漫长岁月时,我总是不禁为这背后所代表的繁重工作﹐而感到大为震惊。现在我在伦敦家中养了两只猫;而我常说,若有人胆敢夸口说,光只是为照顾这两只小动物,就得花费多少力气,操多少心的话,那可真让人忍不住笑掉大牙。
  

特别的猫 第一章(4)
那时照顾猫的所有工作﹐必然全都落到我母亲头上。男人负责农事,女人照料家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农庄的家务﹐比一般城里所谓的简单家事﹐至少要忙上一百倍,情况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何况能者多劳,就算只是以个性与能力来评断,这份工作同样也是非她莫属。她精明能干、通情答礼﹐又富于人情味。同时她又非常务实﹐不会轻易感情用事(不论从各方面看来﹐我母亲都显得十分实际)。但最重要的是,她是那种了解事情该怎么做才最好﹐必要时也会动手去做的务实主义者。她是一个真正的厉害角色。
  这些道理其实我父亲也都懂;他毕竟是一个乡下人嘛。但他对这一切却总是有些不以为然;每当有事情必须解决,有必要再进行更进一步的计画,或是不得不采用最后的非常手段时—理所当然地总是由我母亲负责执行。「所以就这么决定了!没错吧!」他一开始会半是愤怒,半是钦佩地冷言冷语,「什么大自然嘛,」但他最后总是会屈服,「平常倒还挺好的﹐但只要一失控就不行了。」
  但我母亲向来总是不遗余力地维护大自然的法则﹐事实上这不仅是她的责任﹐同时也变成了一种负担,像她这种个性﹐自然不愿浪费时间﹐来讨论这些多愁善感的哲学问题。「反正这又不用劳动您的大驾﹐是不是啊?」她会这么回答;她的语气很幽默,似乎只是随口开开玩笑;但这句话自然带有怨恨的意味,因为我父亲并不用去淹死小猫,射杀蛇群,处死病弱的家禽,用硫磺熏白蚁窝︰我父亲甚至还很喜欢白蚁,常常看白蚁看得入迷哩。
  这一切使我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在那可怕的周末,母亲会拋下我,让我跟父亲两人,和大约四十只猫一起待在家里。
  我事后回想,我所能记得的唯一解释,就只是一句话:「她心肠太软了,连一只小猫都舍不得淹死。」
  这句话是我说的,语气烦躁不耐,并带有冰冷强烈的怒气。那时我正在跟母亲对抗,那是一场生死搏斗,一场生存之战,而这或许跟那件事有些关连,但我无法确定。但我此刻忍不住胆战心惊地猜想,她那时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突然丧失了勇气。或许那其实是一种抗议?那到底传达出什么样的内心悲痛?当年在她突然开口表示,她此后再也不愿去淹死小猫,或是动手除掉极需安乐死的成猫时,她真正想要传达出什么样的心声?最后,在她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件事在家里一天到晚提到,她不可能会不晓得)时,她为什么会断然拋下我们两人径自离去?
  我母亲拒绝再担任管理者与裁决者的角色,来维持大自然合理繁殖与非理性增生之间的平衡状态,因此在短短一年之内,我们家和房子四周的库房,以及农场周围灌木丛,就全都猫满为患了。各种年龄的猫;家猫、野猫,和半驯半野的猫;长满皮癣、眼睛溃烂、残废跛腿的猫。更糟的是,其中还有六只母猫怀孕了。照这样看来,要是再不想点儿办法,几个礼拜之后,我们家就会变成上百只猫的混乱战场了。
  这下非采取行动不可了。我父亲这么说。我这么说。仆人们也这么说。我母亲却抿起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家门。她离家前先跟她最疼爱的猫咪道别,一只虎斑猫,家里所有猫全都是她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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