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几的散文随笔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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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几的散文随笔文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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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菜一直都主要是我送上去的。有一天中午还是晚上,我跑到三楼为父亲送饭菜,父亲只一看,就摔在了地上,埋怨吃的不好。望着不做声的我,又停顿了:叫你妈妈自己送上来,从我病了以来,她来都不上来打个转身了!

  摔在地上的,我竟忘了自己那天是否收拾了,而父亲那天的午饭或晚饭,父亲有没有吃,我也给忘记了,只是为父亲而难受,父亲那天也许就那样饿了一顿。

  父亲后来是干脆靠喝瓶装牛奶过日子的,他的牙齿是早在我们中专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掉光了,吃什么都没味道。而父亲那时候,为什么不补几颗牙呢?是舍不得钱吗?是背负的家庭责任不容许他这样,还是他自己不容许呢?或者根本就是子女的漠视和缺少关心。他想吃,可是没有牙齿。

  而母亲,也是有她自己的苦衷的,她一直操执着家中几乎所有的大小事务。家庭的所有烦恼和琐碎都一直是她一人在承担。直到父亲死后,我才知道她一直深爱着父亲。

  在父亲那日复一日既不能够使之好转,也不能多大程度减轻病痛的治疗过程中,我承受不了那种家庭环境的深重的压抑,也承受不了父亲那日复一日似乎永无尽期的病痛。我开始了逃避,象母亲有时候所做的那样,甚至于知道父亲在家打点滴,却几天不回家;在父亲住院的时候,我甚至于把自己不愿陪护的愿望向苟延残喘的老父亲说出口,而且也那样做了,把陪护的责任推给了常常的反复的被父亲和母亲从远方叫回家的哥哥。

  我甚至过着那种自甘堕落的生活,染上赌博的恶习,不满于那种从小以来的拮据的家庭经济状况;我甚至觉得钱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医院已经不能为父亲提供积极的治疗。这令现在的我愧疚、悔恨、不安。在那几十年的生活中,父亲是那样的节俭,是那种习惯性的过分的节俭。节俭,也是他不得不如此的。父亲生前穿着简朴,有如一个一生耕作的老农民,死时留下的衣服,也没有一件是好的,都是又老气又陈旧的。建房子的时候,父亲甚至拖着病重的身体,用那患上严重的肩周炎的双手去敲打出来已经毁弃的那处地基的数百砖块并搬运回来。

  父亲对我很失望,那是长久以来的。我曾经有一天很早醒来时,听到楼顶脚步的喧响,是父亲在楼上活动;可是没有多久,父亲这种振奋的精神竟又变的颓丧、消沉,身体状况也就无可挽回的衰落弱化。我那时就知道是来自于对我的失望,可是不愿意相信。那种活动,至少在精神上是有其意义的。

  而我也知道,父亲是需要照顾的。父亲甚至于上厕所都已无能自理,每次经过长久的枯坐,拉完屎后,很久、很久都站不起来,我帮他擦过屁股后,还要细心的帮他拉上裤子,我难过于一个人竟会落到如此的无能为力、不能自理。而父亲汗脏的身体也常常需要有人替他擦洗。而这种需要,正是父亲所欠缺的。

  一个人在深受病痛折磨时的痛苦,我是有过亲身体会的,我曾经在喝过父亲骑自行车出去自己找来的汤草药也不见效果又见父亲没有主动带我去医院的意思时,竟然大骂父亲是畜生,我当时就象完全疯了一样。父亲当时却是近半年没有发工资了。然而,当父亲病重的时候,我这个做儿子的又为他做了什么呢?病重的父亲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也缺少照顾。但父亲从来没有过什么怨言,只是在那次我把自己不愿陪护的愿望向苟延残喘的老父亲说出口的几天后,父亲过后只有两人时慈爱的提醒我不要当着病房里别人的面说这些话,人家会有看法,这样也不好。

  我知道,父亲是孤独的,而且把孤独完全留给了自己。

  从我们那时以来的那种家庭氛围,在一定程度上,竟然延续到父亲生命的终结。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家庭的其他成员似乎一直是我自己的生活中被遗漏的部分。在父亲生前,他也常常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中被遗漏的部分。

  以前的哥哥,常常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而自从他去了外地工作,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在家延续那一种遗漏他人的家庭氛围,临终的父亲忽然开始对于这一种长久以来就是如此的状况不适应了。临终前的几天,他竟然拿着一个来看望他的阿姨的手机向才不久前回家又因为工作的缘故走了的哥哥哭诉,叫他赶快回来。

  我不知道一个临终的老人对于亲情隔膜与冷漠的全部感受是如何的真实?

  父亲生前竟对哥哥说到床前有人,他也从不许我关掉病房的灯,虽然父亲一生信仰唯物主义。一个人临死前的种种怪异,只是临死前特殊的心理反映而已。在父亲这种心理之中,有一个特殊的因素就是孤独。

  唯心主义只属于我们,却不属于这个世界。对亲人的爱,只属于我们自己,也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父亲的病,如果有很多的钱的话,还是有希望的。父亲一直到死,都在热衷于买体育彩票,好象是一种与命运的最后抗争。还甚至于对不愿为他去买的我说:连这样一点自由都不给我!我至今还记得他说:“买六块钱加上四块钱车费刚好是十块钱。”时的语调。他常常叫我去帮他买彩票。其实,人的命运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悲剧,所以命运本身并不能让人有什么悲剧感,只有那种与命运的无望而失败的抗争才给人以悲剧感。父亲的心中是有着希望的,而且希望是如此的渺茫、微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怀念我的父亲…之三
怀念我的父亲…之三

  ———————父亲的去世

  文武

  

  
  那时给父亲穿上毛衣是那样的费劲,父亲自己把它套上去,我把它拉直拉好的时候,必须要慢慢的一点一点尝试性的,否则就会引起父亲难以忍受的痛苦。而那时给父亲脱掉它,竟然是粗暴的剪断,从肩颈一直拉到双脚。我舍不得剪坏父亲的衣服,总觉得父亲还要穿它。后来从父亲身上脱下的衣服被扔到地上,堆成一堆,我心理更加难过,因为所有这些都是属于父亲的,也是生前的父亲的一部分,父亲根本舍不得就这样丢弃它们,而我也正像失去父亲一样的失去它们。

  想到后来从父亲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大衣里拿出的一千块钱,心理好难过,金钱与父亲联系在一起而让人更加难过。它们应该属于父亲,而它们却已经不属于他。

  我几乎承受不住父亲死去的事实所带来的伤痛。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生者与死者共存的世界上。我无法面对生者与死者相分离的现实。

  那时父亲一直坐在医院那间病房的病床上,父亲死后,每次路过,我一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我希望自己有一天推开那扇门时,父亲依然坐在那里。那时我日复一日的从父亲敞开的钱包中整齐的一叠百元钞票里面拿出一张或几张去付医药费,父亲从身体中将钱包掏出来,然后又将钱包放回去。看到逐日增加的医药费和逐日减少的钞票,以及父亲日复一日的病情加重,我心理难受至极。但是后来有一天,父亲却忽然死去,我想到父亲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想到父亲的死是父亲的唯一解脱方式,但是我却又想要回去,回去到父亲住院时的病房中,而且每次推开门时,就看见父亲坐在那里,而我会坐在父亲身边的病床上,只是坐在那里,只是感觉到父亲的存在。我想要付几百块的医药费,为我父亲,然后全部的时间都在拿药的等待中延续下去。

  父亲最后住了近两年的院,后来我经过那父亲住院的病房,我最终回头推开了那扇关闭的门,但扫视过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发现父亲已经不在其中。

  我真想要时间永远在为父亲洗澡的从前那一时一直延续下去,在阳台上暖和的阳光下,或者在浴霸的暖光的照射下,我可以为父亲清洗那瘦弱的身体和油污的头皮。我可以用行动来偿还父亲。

  过去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如人意,而未来的生活会更好,家里的经济状况和生活水平都在提高。但现在和未来,父亲都已不在。而作为儿子的我,也没有了机会去偿还。

  人在生前有时为什么会幻觉到已故亲人的出现?特别是看到那些有过濒死状态的人们的叙述,我认为回到已故亲人的身边这一叙述是真实的,但绝对是来自于他们的幻觉,而非他们灵魂的经历。至于为什么有此幻觉,则是来自于生前对于故人不断的思念,亲人的死在他的心中永远是一种深深的痛苦。

  做子女的所欠父母的,或许只有在下辈子做了一回他们的父母,才能还清了。

  每当不眠的夜晚,每当翻出父亲的衣物,发现没有一件像样的、拿出他当年亲自教我们兄弟初三英语时按排坐顺序写满两个班级全部学生名字的备课本以及写满大量父亲手迹的课本和练习本、看到父亲当年为补贴家用在学校附近街道的一间店铺的一角摆设的那一个修表的小柜子、想到他最后的日子里露出一片片一块块青紫、已经扎不进针头的手臂,想到这一家人这几十年来的生活,我总是不免泪流、不免泪流滴枕。

  我知道,其实扎针注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像父亲这样日复一日、一分钟又一分钟的打着点滴。尤其是在冬天,那种涨同和全身的冰冷,而我那时竟忘记给父亲弄个暖水壶。

  我常常想父亲在长久的依赖性的治疗生活中是多么的难受。

  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是当死亡成为他最大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又迟迟得不到实现的时候。父亲曾经竟然神志不清而又百般无奈的说:砸掉我啊!不要治了!砸掉我好了咯!

  死亡或许比生命更有意义,对于父亲来说,就是如此。

  而子女对于父亲,更多的是一种麻木,麻木到已经体会不到发生在亲人身上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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