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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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记-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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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室?其行之无礼,倒甚于秋胡。妾在太后膝下,恩爱隆深,虽不忍弃太后,以效赴水之死,更何颜以对丞相?宁可终身闺里,天长日久的,侍太后娘娘膝下,只有洁身些呢。”丞相生气道:“这会子估势仗骄,凌踏了丈夫。为驸马三日,足足认了。难为乎驸马呢!郑氏本无失礼的事,谓之没行,直比于文君、贾女的失行,捏辱既骨的冰玉人,难道自己倒是胡涂了不成?兰阳有甚不出来的?一般是赌气一气儿的,立帜成党,索性没了规矩,欺负了不成?”秦淑人道:“英阳娘娘这般赌气,兰阳娘娘亦不敢独为箕帚之任,誓同苦乐于英阳娘娘呢。”丞相听了这话,又气又骇,目瞪口呆,一话儿不答来。

    秦淑人道:“日已晚黑,屋里已掌灯起来,丞相请就。”丞相忍不过了气,起身至秦淑人寝所。秦淑人命侍娥斟上茶来,道:“礼云:妾御不敢当夕。今也两公主这般生气,妾何敢独自陪席。”乃起身出去。

    丞相既愤英阳骄傲丈夫,胡言乱语,又骇兰阳文过助虐,甘与一辙,着实的气得恼不过,心下想道:“自古帝王家女孩儿,下嫁闾里臣僚。应拣驸马的,便是白面小孩子,一朝禁脔的贵,位跻卿月,坐享万种,是谓因妻而贵。这个为妻的,谓他丈夫,吾家所立,傲慢自倨,骄矜成习。又其驸马,甘受凌踏,自不敢大呼小喝,以其势不能敌,在在下风。今也我已丞相之任,列侯之富,原非禁脔而得此。总是郑氏不幸不寿,郑氏如在,从前严命尚然不受,征倭凯还之后,尽纳爵秩,得遂心愿,以郑氏和柔之德,必不似这般受制于儿女之手。真真是我命中之魔星做来缺陷世界了。”如此思量,不觉心痛神驰。

    正没个开交,情思萦逗,越发缠绵。推了绿窗望天,但见月色光丽,禁苑光景与别处不同。琳宫绰约,桂殿巍峨,花心树影,窈窕参差。丞相倒甚有趣,便忘却先前愤恼的心,就下庭随意散步。刚走到一所墙角处,透出画烛的光,户内众女娥说笑的声,还甚热热闹闹,声音倒是惯耳。

    丞相侧身听之,一是秦淑人之声音,一是最惯于耳畔,偶然两句吹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仙龙吠云外,知是杨郎来。”丞相听了诧异,想来:“这是春娘侮弄的诗,如何是宫中笑话儿作起来?”越发疑讶,便蹲身入了垂花门看时,一个大殿宇,金窗玉槛,绣户通明,竟是两公主、秦涉人、贾春娘相与说笑的声。丞相满心惊讶,走近前,舐破窗纸,看他时,果然是秦淑人对坐春娘博奕,两公主笑嘻嘻傍边围坐。丞相摸不着春娘之在宫中,静悄悄看听。

    只见春娘笑嘻嘻道:“若掷个八点,便赢了。又掷得七点,也该赢。掷三、四点,就输了。”因拿起骰子,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二,那一个乱滚转了。泰淑人拍着手,只叫么。春娘瞪着眸,混叫五、六。那骰子偏生转出了五,凑合二,便是七点。春娘拍手说快:“秦娘子输了罢。”四座哄堂都大笑起来。

    秦淑人道:“也有赌物,以定输赢,便是有趣的。”春娘道:“娘子宫里自在的,东西犹可应输。我是白白的,只有两拳儿,那里赌输呢?”秦氏笑道:“我不为别的东西,春娘赢我,我从春娘的求。珠翠环佩尽输于春娘。我赢春娘,春娘就得一个笑话儿听听我罢。”春娘嗳呀道:“我将那笑话儿说来,索性素不解笑话的了。”秦淑人笑道:“古有一的烂腐,怎么陋话儿,我所不愿意儿。只愿春娘仙龙吠云外,知是杨郎来的笑话说一说罢。”春娘听来,登时满脸连耳的飞红,推局赌气道:“小姐一时戏剧的说,那里做长篇大套的传道,以一说五,以五传十,我以何颜见了宫里诸娥呢?难道小姐口快有不成,妾身实无置身地呢。”英阳含笑不语。

    秦氏道:“春娘使不得。英阳娘娘今为太后娘娘宠女,异乎旧日司徒府之姐姐。爵位已崇,春娘那里这般没道理称小姐呢?”春娘陪笑道:“不是道俗语说的,十年之口,一朝难变。春云从少儿,一桌儿同食,一榻儿同寝。今虽贵为公主娘娘,春云之心,尚以小姐知之。一时失语了。”兰阳笑道:“春娘子,这张伶牙利齿,真要把死老鹤说下树来呢。”英阳道:“丞相自来善欺过人的。春娘为仙而欺,为鬼而欺,又为我之哥哥十三,请来甚么假道士,又欺过的。可使春娘尽道其一五一十的罢。”春娘听罢,推了局,走出门,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丞相都细细的听了一回,始知英阳是郑小姐,喜从天降,真个重逢再世人,不胜手舞足蹈的欢喜,便欲开窗攒入,登时发作了,抢白一场,心下想道:“他便瞒了丈夫,成群作党的侮弄我,不免尚在梦中,我就作起一法儿,瞒过他,看他怎么样儿,倒也有趣。”如此思量,不觉心里快活,便回身还至屋里,稳稳睡过一夜。

    早已日上三竿,侍娥们不见丞相起来,开了帐幔看时,丞相躺在牀上,向了壁作呻吟的声,复向空说鬼鬼祟祟的话来。

    侍娥们看这般光景,又惊又骇,慌慌张张走告秦淑人道:“不好了!丞相夜来不舒服,倒至今躺在牀上,呻吟不已,又作起鬼话来的。淑人姐姐,忙告公主娘娘,一同看视看视。”秦淑人听来大惊,两步做一步,到兰阳屋里告诉。兰阳吃惊不少,与秦淑人一同往了英阳寝所。

    英阳缘昨夜更深热闹,刚至丑末才寝睡,到晚间起来,梳妆未完,丞相侍娥一人正在那里一般告诉。兰阳道:“姐姐,丞相不舒服,尚今躺在牀上呢。”英阳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使我们瞒过出来的。”春娘道:“昨天席上,娘娘指桑骂槐,语或不择,激怒了太过。丞相不平,作起患来。两娘娘正经正经的,往视丞相,说起本事来,以安丞相之心罢。”英阳道:“昨日好好的,怎么一会子作起病来?倒是弄了事,使我们伏侍。妹妹,莫须落了圈子里罢。”正说间,侍娥两人喘吁吁,又来道:“丞相用手指空说的,说的甚么花园里,甚么姐姐、春娘子,又甚么十三兄,总是谵语,郑司徒府中话来。眼睁睁没有精神的光景呢。”兰阳道:“人有飞灾,一时疾病,如天之有不测风雨。姐姐,我们一同进去瞧瞧。一面告了太后,把太医传来,诊诊脉,知道怎么怔,进了当剂看护呢。”英阳道:“秦淑人先往守候。我完了梳盥,同妹妹去罢。”秦淑人不敢怠慢,进去丞相寝所,开了门进入,轻轻揭了幔看时,丞相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似痴痴的呆,嘻嘻的笑,一发胡涂了。秦淑人不胜着急,坐近前,用手在额上摸了一摸,问道:“丞相,倒底觉着是怎么了?”丞相连一话儿不答,只瞪瞪看了半日,乃道:“你是甚么人,敢来问我?我与郑小姐才有个说话,你何不躲避,在此做甚么?”秦淑人无奈,只得开了门出来,回告两公主道:“丞相呆磕磕的,发了怔,只有几句傻话。娘娘请急的进屋里,解释解释。”太后刚才听宫娥告诉,知有丞相发怔,大惊,忙的来至英阳屋里,使两公主一时进去看病,又一面传召太医,勿滞晷刻。

    英阳无奈,与兰阳一同进去了。太后不便久等,还入殿内,叫宫娥道:“你们伺候了驸马,如能照常的,便即差人告个信儿,我好放心了。”因还内了。

    两公主同秦淑人至丞相牀下看时,丞相越发越涂的更利害了,躺要牀上,连气息也都微了,忽复抬头,指点恍惚,没把捉的。兰阳丞亟满室里点了安息香,来定住神魂了。

    丞相忽然瞠视道:“你们那个人敢来我花园呢?”兰阳道:“丞相这岂花园,即是大内呢。”丞相摇手道:“那里是大内?我不懂大内。郑小姐在此,他们并皆出去罢。”兰阳道:“郑小姐已死,虽有残魂冷魄,九重深严,百灵禁呵,那敢入来?”丞相冷笑道:“郑小姐昨夜来到,责我欺负,怨我赖约。我方负荆谢过,又上表太后,已许其还币。我方与郑小姐同归太虚幻境。我可不在这里,快打发我去罢。”复口口声声:“郑小姐怎么不与我同去?这俱是个局外人的,只春娘同去罢。”英阳见丞相神不守舍,虑他尤疑发呆,倒甚惧虑,就跟前道:“丞相真是念了郑小姐么?妾便是郑氏琼贝。丞相胡谓郑氏之在傍乎?那有两琼贝呢?”丞相痴痴的笑道:“放屁了。郑氏已死,今又在我傍边,那有郑小姐呢?”兰阳道:“太后娘娘怜郑小姐退币的后以死自守,便召入宫中,收为养女,赐爵号英阳公主,位居妾的姐姐。丞相岂可当面错过。”丞相道:“我不信这话。郑小姐如入宫中为公主,贾春娘那不随来?”兰阳道:“春娘今在窗外,丞相招见,便知妾言之无讹。”丞相皱眉道:“然则春娘何不来侍,使郑小姐独来?”兰阳即召春娘至牀下。春娘向前道:“贱妾陪英阳娘娘入宫,亦有日了。”丞相道:“春娘在,余皆出去罢。”两公主见丞相见春娘,精神稍有照常,才得略略放心,与秦淑人一同出外,只好坐待光景。

    丞相便起身盥洗,整了朝衣朝冠,俨然端坐,使春娘请两公主、秦淑人入来。春娘含笑出来,兰阳问道:“这会子丞相好些儿么?”春娘笑道:“丞相请两公主、秦淑人进来。”公主一同刚进屋里,早见丞相气宇堂堂,威仪肃肃,俨然如春风之和,秋月之滢。英阳始知为见卖,低头不言。

    兰阳向前道:“丞相今也体上亨泰?”丞相正色道:“争奈近日风化不行,女流成党,欺侮丈夫。学生大臣之位,窃忧阴胜阳之渐,所以一时劳思成病,昔疾今瘳,不足为公主贻虑的呢。”兰阳不敢复对。

    英阳道:“妾等非为瞒弄丞相。总是太后娘娘以丞相屡违严命,设此因势骗局,以为一番冒弄。丞相请于娘娘医疾罢。”丞相于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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