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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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记-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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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更辞。但菲薄陋质,本不合于禁脔之贵,是臣之不敢当也。”天子大悦道:“当今德望名位,高才绝学,孰有如卿者?”即命钦天监涓日奏来。

    丞相奏道:“臣长暇将父之情,前筵已达。婚姻实由父母之命,伏愿许臣将归父母之暇,然后成亲。不胜感颂之至。”天子道:“卿言虽可,君命不亚于父母之命。况太后娘娘日以合卺为急,须先行六礼,然后许归觐,不为晚呢。”丞相不敢更请私义。

    天子复谕道:“朕本有两妹,年纪不甚差池,才貌又相彷佛。太后之旨,欲为一时下嫁于卿,以仿帝尧娥、英之事。盖一来驸马之选,难于再得如卿者。二则御妹友爱,自幼不愿相离,誓与同事一人。太后之意,自初亦然。前以卿意之持难遴选,欲俟定议后并道也。卿又不敢辞呢。”丞相惶恐奏道:“贱臣焚顶糜骸,实不敢当。”天子道:“卿之勋业德望,有一无二。太后厘降二女之旨,实出于旷世之恩。卿何敢不承望。”丞相叩头,不敢更对,只俯伏称:“不敢,不敢。”天子又道:“御妹常爱恤一宫女,不欲离舍,亦有才貌,御妹下嫁之时,以媵御同时侍御,卿其知之。”钦天监已奏:“天恩日德上好之黄道吉日,只隔一旬。”于是丞相将赏赍金银彩缎。又有大丞相魏国公一方之富贵妆奁之具,件件成双,分头一同纳币于两公主。帝家厘降之华丽辉璨,自然是比别的不同。

    及至吉期,原来国朝旧例,公主下嫁,别定离宫,受币行礼,是日,太后特令大内合卺,归家宴客。天子不敢违旨,遂于蓬莱别殿行六礼。

    太后特召贾春云,下旨道:“英阳虽与兰阳一般御妹,又不可忘本,不可使其母不见盛礼。亟命郑司徒夫人崔氏入宫。大臣命妇人侍铜围,本是正经。你其往谕同入。”春娘承懿旨,到郑府。崔夫人不胜感激,随具一品章服,先下庭北望四拜后,坐了命妇所乘八人轿入宫,至殿下行八拜九叩头,山呼万岁毕,太后宣旨上殿。崔夫人上了殿,俯伏。太后谕道:“英阳虽取为寡躬之女,此时卿不可不见盛礼。命妇人参内宴,本是礼典。况英阳之六礼乎?”崔夫人叩头奏对道:“总是恩造旷世,臣妾不知所达。”及至吉日,梨园御乐,笙箫接天,金莲宝炬,绣幢翠盖。

    两公主,说不尽花丛锦队,珠绕翠围,双双立于锦墩之上。杨少游具锦袍玉叶,公侯仪仗,请两主参拜天地、祖先,又拜太后、皇爷恩造,然后才入洞房,夫妻交拜,双成合卺之礼。

    此日宫中,瑞霭葱郁,彩云玲珑。杨少游见公主,双双挑去羞巾,隐隐飞光,心中欢喜,不可尽说,遂出外陪宾。系是大内王亲国戚之外,未有陪客。越王以御弟为众亲位之首。都慰李世迪、太傅张居正诸人,俱为陪席。开宴,自然是龙髓凤肝,琼浆玉液,宴乐畅饮,及至晚景才出。驸马送了王亲,还入殿内。众宫娥见驸马进来,摆下酒席。夫妻三人,一席坐了。正是:光摇五云,影眩千门。驸马双目眩缬,三魂怡荡,悦然一身,如在玉京月殿。及至撤席,宫娥禀过“夜深”,驸马先入英阳寝所,一夜恩爱,鱼水之欢,不啻如神仙境界。正是:

    多情多爱两风流,夙夕姻缘今夕酬。

    锦帐凤鸾连理树,遗红猩点耐娇羞。

    说不尽一夜欢爱,容易天明。早起俱朝服,先为问寝于太后,次又谢恩于皇上。太后是日复赐内宴,尽日欢娱。是夜,就在兰阳公主锦帐中,又成鸾凤之交,备尽人间之乐。正是:  濯罢兰阳云欲飘,横担膝上束绞绡。

    香烟一夜鸾衾下,唤醒郎君去早朝。

    一夜浓情,不觉金鸡三唱,又是早朝时辰。丞相起身,重整朝衣,请安铜宫,朝贺皇上。

    第三夜,媵御秦氏当席。驸马虽然连日两公主,出世之姿,一时琴瑟、钟鼓之乐,言念郑氏,不幸夭折,饮恨九泉之下,华阴泰氏,不知落乱何地,中心恋结,只叹人事变更,初心乖舛,当此欢乐的辰,陡起缺陷的悲,如是思量,虽不露声,斯不胜掩抑。及至夜深,秦氏秉烛陪席,烛影之下,略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陡然想起来,醉里宫娥请诗的事,开口问道:“小君曾在十中书之列么?那里有些面善呢?”秦氏此时,回忆华阴绣楼上和诗的事,飞祸灭族,团扇续咏,圣恩罔极,今虽遂愿,悲愿绷中,不宜外形,只自暗伤。及闻丞相一言,了不得悲感交中,不觉的涕泗泛滥。丞相惊讶道:“小君有甚委屈,如此光景?”秦氏呜咽良久,才把手帕拭干眼泪,道:“丞相只记十中书请诗,犹不记楼上杨柳诗?丞相不置妾身于中心,久了。”丞相恍然如梦初醒,宛然是楼上玉颜,又惊又喜,忙的问道:“娘子那里在宫掖?得有今日,诗人谓之今夕何夕者,政谓吾两人也。”乃自衣襟里取出杨柳诗,递与道:“吾平生带在身边,以冀侥幸重逢。娘子想或谅之。今天遂人愿,娘子略道来历,使我听听罢。”秦氏不胜感激,叹丞相郑重的意,又不觉眼圈儿红了,泪落如豆,遂说被诬奸党、一门屠戮、没入宫掖,厚被兰阳公主眷爱之由,又于怀中取出杨柳诗,以示丞相,亦为感欢两心之同然。秦氏又以团扇续题、自犯死罪、皇爷询察杨柳诗之事、恃有仍许腾御之事,细述一遍。丞相大为赞欢,天恩罔极,公主盛德,相与感激。不知夜更已阑,相携入帏,旧谊新欢,倍深平常,不知东方既白,正是:

    银汉不须乌鹊渡,良媒只合两题诗。

    宫帏已把新妆办,为报三星已影移。是夜共成凤昔私情,真是温存旖旎,曲尽于飞之乐,准准过了一夜。

    次日,如前朝罢,天子宠眷,又倍于成亲之前,敕下封爵:

    敕封英阳公主,为丞相魏国公左夫人。

    敕封兰阳公主,为丞相魏国公右夫人。

    敕赐秦氏彩凤,为淑人。

    贾氏春云,以曾侍丞相巾栉,赐为孺人。

    封拜毕,秦淑人、贾孺人双双下殿,各各八拜,谢了恩命。是日,天子命光禄寺大设喜筵于殿前,文武百官,班序参筵,梨园御乐,凤笙龙管,丝竹迭奏,尽日欢乐而罢。次日,丞相具表诣阙,呈于龙案下。表云:大丞相魏国公、原任中极殿大学士杨少游,斋沐顿首具奏,为乞恩事:伏以臣本草野一书生,上有父母躬供菽水,傍涉书史,粗辨鱼鲁,年才弱冠,猥忝乡解。臣父戒以早年躁竞,不宜赴会。臣母特以妇人慈爱之情,非直为荣途之躁进,游学京师,以观其志,劝臣父而冒赶。臣临行,臣父戒之曰:“人生一世,幼学壮行,以显父母,是古人孝养之道。而禄仕早,则躁竞之风生,官职骤,则负乘之患起。汝其念之。”臣拜受父母之训,铭在心肺,幸值圣明之世,侥幸一第,已是涯分之所未期。不自意数年之间,历歇华显,名位鲜赫。戒垣掌兵,尤是臣万不近似。倭兵冒犯,国家多事,臣受命南征,仗皇威而振武,赖将佐之效力,贼丑远遁,四境赖安。此实圣明之洪休,非臣尺寸之功。而褒功隆重,封爵滥溢,臣心愧惶,犹属余事。

    臣父“躁竞”、“负乘”之戒,一朝相反。至若禁脔之选,尤出梦想之外。臣之屡犯方命,斧铖莫逃。严命荐降,谬恩辄加。

    今已成命,此非徒臣一身之滥,实贻羞当世者,明矣。臣父母所望,不过斗筲之廪。臣所自期,只是反哺之诚。而居然身居将相之任,位极人臣之列。王事靡□,尚不能将归父母,臣罪极矣。尤是婚姻之事,不告父母而娶,是为不孝。只为帝王家拣选,君命为重,臣心?蹴,终有不敢。六礼今已行过,优乞夭地父母,特许臣数月之暇,将父母归京,以伸臣至情。是为圣世孝理之政,臣无任百拜冀恳之至。

    天子鉴毕,大加称赏,赐批道:“嘉卿诚孝,特许允从。但卿既禁脔之亲,不可远离。况三岁征劳之余,不可再劳风霜。

    特赐卿父母艳台之命,使所过州县,厨傅供资,限以一月内还京。且念卿父母以世禄之家,忠烈之子,早举孝廉,退守岗陵之志,不肯仕迹,今以戚连之臣,不可白衣入朝,特授五品之职,除鸿胪寺左少卿之职。卿其祗受。”丞相拜命,感激谢恩退出。

    话分两头。却说杨继祖,自送少游入京赴试之后,庾夫人一念不舍,日夜愿望孩儿得他一资半级,荣亲耀宗。一壁厢,又期望杜炼师,或者玉成婚媾之托,倘皇天眷佑,才德双全的一个媳妇,偌大京师,岂无其人。头一次,见得儿子高高中了状元,擢除翰林喜报,孝廉夫妻,欢爱喜悦,自不必说。亲戚、邻舍,无不前业欣贺,忙乱了几天。庾夫人每以不得既见儿子锦袍玉带,只念翰林告暇归觐。京报又以矿民作乱,翰林出兵边境。夫人、孝廉,怀着鬼胎,昼宵忧虑。曾不多月,又闻兵不血刃,乱民自定,功成还京,赏功进秩,又纳聘郑司徒之女,花园东牀之居。又有被选驸马,上表下狱,事端还多,有喜即喜,有忧即忧,憧憧一念,有不尽说。及又倭冠猖獗,儿子以大元帅统兵征讨,三岁战伐。咸宁僻隅,兵阵之事,邸报稀闻。

    孝廉夫妻,一心焦燥。两口老人家,夏日冬夜,食息靡安,天长地远,思虑百端。

    一日,孝廉与庾氏对坐,说道:“刚才道路传言,倭兵败戮,连次遁渡海岛,大军奏凯还京。实国家大庆,但不得其详。

    ”庾氏喜的不胜,道:“总是天子洪福。那里得个确信?”孝廉道:“才使侄儿往探衙门里,少焉可得回音。”乃酌酒道喜。

    忽听门外有一般吵嚷的声,孝廉诧异。未及问有何事,家僮忙的三步做一步,报道:“本县太守老爷,赍奉诏旨到门。只见车马如云,衙役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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