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绣球》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黄绣球-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通理不觉笑道:“我们这村上,不过是地球上万万分的一分子。我是个男人,要从这万万分的一分子,寻个做事的方针,还无可下手,你一个女子,小脚伶仃的,就算能做事,应着俗语所说帮夫教子,也不过尽你一人的愚心,成了我一家的私业,好容易说到地球上的体面。你看这地球仪上,画的五洲形势,其中经纬度数,面积方里,盛衰沿革,野蛮文明,许多有学问的专门名家都考究不尽,单讲那地球上地理科学的范围,有关于地球表面之天文地质等事,有关于地球上政治生业等事,宏纲细目,除非像孩子们,六七岁时就研究起来,动得他的观念,发达他的心思,然后他们好各就其材力性质,做得地球上一两件的事。但是地球上的地理学,是先从自己的知识扩充,由自己所住一乡一里的知识,扩而至于外乡外里;由外乡外里的知识,又扩而至于我的国度;由我的国度,扩而至于别的国度,然后能就全地球的事,考究得失,做他出来。不是什么读书的只为取功名,种田的只为收租税,做生意的只为赚铜钱,就叫做做事了。”

    他妻子接道:“这样说,做女人的也不是只为梳头裹脚做活计,是明明白白的了,怎见得我就不能扩充知识?只要你有什么知识,换与我,我也慢慢的会有知识换与你,再给两个孩子们开通些知识,这先就有了四个人了。从我们一家四个人,再慢慢的推到一个村上,那怕他风气不行。只有一句顶要紧的话问你:像我这一双受罪的脚,可以放得放不得?方才我倒要放他开来,又恐怕是放不得的,要问你一声。如今我是问过你,你说可放最好;你说不可放,我也一定放掉他,不能由你作主!”黄通理又笑道:“放了这脚,却见你女子们开风气的第一着,怎么使不得?只怕放了倒不能走路,又不怕阖村的人笑你吗?”他妻子道:“亏你说出这句话!照你说,一个人站在地球上,不能做点事,不能成个人,才怕人笑话。这我放我的脚,与人什么相干?他来笑我,我不但不怕人笑,还要叫村上的女人,将来一齐放掉了脚,才称我的心呢。至于走路一层,向来缠紧了几十层的布,垫了二三寸的高底,还要踱踱,一天走到晚。从前小时候,两只脚烂的出血,还跟着我那婶娘的儿子上学,一天走几趟呢。如今虽说是小的走惯了,一放开来,头两天不方便,到十几天后,自然如飞似跑的,走给你看!”

    黄通理听了说:“看你不出,一直见个庸庸碌碌的,忽然发出这些思路,好极!好极!”他妻子道:“从来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我庸庸碌碌的,我将来把个村子做得同锦绣一般,叫那光彩激射出去,照到地球上,晓得我这村子,虽然是万万分的一分子,非同小可。日后地球上各处的地方,都要来学我的锦绣花样。我就把各式花样给与他们,绣成一个全地球。那时我就不叫秀秋,叫绣球了。就说没有这个大势力,我却发了一个大誓愿,你瞧着罢。”黄通理又连说:“好极!好极!好极!从今以后,我便叫你做黄绣球,把这黄绣球三字,当个记念如何?”

    他二人说到此处,做书的又要交代一句。黄通理的妻子,以后就统名之曰“黄绣球”,看官却要分清眉目。当时说话之间,黄绣球举目一看,不见了他两个儿子在旁,说道:“孩子们往那里去了?”原来他两个儿子,在他二人说话的当口,走出书房之外,听见外边人说,街上有会,他弟兄两个就跑入会场玩耍。黄通理一听,果然不见他弟兄在面前,先出至屋内一寻,又走到大门外一寻,晓得有出会的事,一定去看会了,便进来对黄绣球道:“你关上门,我去寻他们回来。”

    少顷,时已过午,黄绣球早把午饭端整,先自吃了。看看交到申牌时分,才见他父子回转,少不得黄通理要教训他孩子们一顿,正在发怒,只见黄绣球穿着他大儿子一双鞋,半旧不新,一跷一拐的,不觉笑道:“你当真已经把脚放掉了?”黄绣球道:“凡事说做就做,有什么不当真!听说外边的会,一连要出三天,你不要骂孩子们,明天我且带了他们去看两天,练练脚劲。”黄通理道:“这种事,迷信鬼神,伤风败俗,我们不能禁止,没的还叫孩子们去看!你一向不出大门,如今便说放开了脚,要练练脚劲,也没的要去看会的道理。若讲女人放掉了脚,今天去看会,明天去看戏,就使不得,与你那说的话、发的誓愿,就成了一个大反对,还说什么绣那地球上的新花样,只怕村上的新鲜话把,先让你绣出来了。”黄绣球也不搭白,仍旧一跷一拐的走了开去。

    这里黄通理又把些教训孩子的话讲了好半天,回至内室,大家都不谈起,正是一说不休说过便了的常事。不意这晚黄绣球不堪安睡之后,就得了一个病,浑身发热,如火炉一般,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好奇呀,此病从何而来?看官且胡乱的猜上一猜,猜不着的,等做书的下回再说。

    。。。

 ;。。。 ; ;
第三回 梦中授读英雄传 天外飞来缧绁灾
    上回说黄绣球无端得病,便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怕不是着了邪魔,一定中了时疫,却原来都不相干。

    那天黄绣球说要带儿子去看会,被黄通理责备几句,不曾搭白,他那心中就另有一番盘算,想道:“脚是放掉了,究竟放掉了脚之后做点什么事情,自己也没有捉摸。一来虽是粗粗的识几个字,总是不曾读书;二来实实在在,自从进了黄家大门,守着妇女不出闺门之训,一步不敢胡行乱走,大门外东西南北的方向,还辨不清楚,起先原想借看会到外面游览一周,拚着两天功夫,到底看看我们村上是那样风景,有多少山,有多少水,有多少田亩,大略有多少人家,望那一条路去,通着那里,见那一边要道接着这边,再问问一年四季出的,是那些物产。”转念一想:“出得门去,一个人不认识,认识的又无从讲到这些,并且自己不会写字,就耳有所闻,目有所见,也记不清许多。两个孩子又小,不能帮忙。难道出去两天,当真去白白的看会,惹人笑话?再说这事也不是两天弄得清的。”这般那般,嘴里不说,心里是翻来覆去,想不出一个法子,好不烦躁,不觉的他那热血膨胀,激动了心火,一时上升,渐渐的浑身发烧。沉思久倦,便脱衣而睡。

    朦胧间走到不知什么所在,抬头看见一所高大牌坊,牌坊顶上,站着一位女子,身上穿的衣服,像戏上扮的杨贵妃,一派古装,却纯是雪雪白的。裙子拖得甚长。脸也不像是本地方人。且又不像是如今世上的人。正在疑讶,那女子却招手叫他上去,恍恍惚惚的也就同他站到一起。这女子自说:“名字叫做玛利侬,姓的是非立般。”黄绣球一想:世上那有这六七个字的名姓?当时听得不懂,说:“我只姓一个字,叫做黄,名字叫绣球,是这村上本地人氏。你奶奶是从何方来的?”这女子说:“你姓黄,是黄家的人,可晓得我是白家的人?”黄绣球听他问得鹘突,说想必是嫁的姓白的了。这女子不答,随手在身边摸出几本小书册子,指与黄绣球看。上面弯弯曲曲,横横斜斜,画得一排一排的,并不见有一个字,便问:“这画的何物?怎么没有字迹?看他何用?”这女子又从新拿出一本书来,上面却有三个大字。黄绣球只认得一个,说:“当中不见一个雌雄的雄字吗?”这女子道:“是呀,你既知道有雌雄之义,雌雄是就禽鸟讲的,怎么历来的人,都把男子比作雄,女子比作雌?说是女子只可雌伏,男子才可雄飞,这句话我却不信,人那能比得禽鸟?男人女人,又都一样的有四肢五官,一样的是穿衣吃饭,一样是国家百姓,何处有个偏枯?偏偏自古以来,做女子的自己就甘心情愿雌伏一世;稍为发扬点的,人就说他发雌威,骂他雌老虎。一班发雌威做雌老虎的女子,也一味只晓得瞎吵瞎闹,为钱财斗气,与妾妇争风,落得个悍妒之名,同那粗鲁野蛮的男子一样,可就怪不得要受些压制,永远雌伏,不得出头了。”

    数语打上了黄绣球的心坎,甚为欢喜,说:“奶奶怎么就是神仙,知道我的心事?你便不是神仙,也真真是我的知己。我有些话与你意见相同,不嫌唐突,我便说了。”那女子笑道:“我何尝是个神仙?既承你引为知己,有话请讲。若是其中有什么委曲难解的事,或者还可细细的商量。”黄绣球听了,更加高兴,就把他怎样怎样的话,前前后后述了一遍。这女子听完了,默不作声,半晌说道:“这是你黄姓村上的事,自然你姓黄的人关心切己,与我白家无涉。你黄家果然像你做得出点儿事,岂不叫我白家减色?我白家人也不少,向来男男女女到你们贵村上来的很多,想是你不出大门,不曾看见过。来者无非总在贵村上,把你们的花样搁在一边,另外翻点花样,占些光去。近来你们的花样,霉的霉,烂的烂,原来都是纸糊的,就如女工一般,只好描描,不能上得绷架子,动针动线,那里还能够用锦绣铺起绒来,平起金来,洒起什么花来?”

    话犹未了,这里黄绣球兀自想着:说这人的话好不蹊跷!听他的口气,不但请教不出他什么主意,怕他把我的事还要告诉他白家人,来拆我场子,我倒上了他老大的当。那心中一时万分急躁。所以他形神合离之间,神魂忽然一躁,形体也就忽然一热。

    话休烦絮,且说那女子话犹未了,只见黄绣球呆呆的不曾理会他,猜着他心中不服,倒真是一个立志自强的女子,便拍一拍黄绣球的肩,说:“闲话少谈,你方才见的那三个大字的书。与几本小册子,我都送了你罢。”黄绣球说:“你送我无用,我连三个大字都识不完,其中的文理,同那小册子上弯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