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沃什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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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词典-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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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亲爱的幽魂们,我无法邀请你们与我对谈,因为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在我们身后便是我们悲惨的生活,我们的交谈会变成三种声音的悲叹。

    BAROQUE(巴洛克)。他们的生活困苦而单调。他们日复一日,起早贪黑,跟在犁铧后面,播下种子,挥舞长长短短的镰刀。只有在星期天,他们去教堂礼拜,一切才迥然不同。他们从灰色的世界溜进一个明快雪白又金光灿灿的王国:涡卷装饰的柱头、圣像的像框、圣坛中央的礼器,莫不如此。他们仰视穹顶,只见更多的雪白金光,与日光辉耀,融入天青。他们举目四望,管风琴的圣乐将他们高高托举。

    巴洛克宫殿与教堂尖顶的影响力都不及教堂建筑内部的巴洛克装饰。多么辉煌的发现!天主耶稣会的巴洛克风格在欧洲一直东传到波洛茨克和维捷布斯克,并且征服了中美和南美洲,对此不必感到惊讶。繁复的曲线造型取代了直线;雕像身披奢华至极的长袍;圆滚滚的天使在空中飞翔—这些都需要黄金装饰,需要金碧辉煌的镀金。就这样,在教堂的圣殿里,信众被渡向了另一维度,与他们挣扎在艰辛劳作与困窘之中的日常存在正好相反。

    巴洛克风格之所以得到发展,或许是要跟东正教教堂内的“金匣子”或“蜂房”一争高低(金匣子里的歌唱、焚香与礼拜仪式上的祝祷取代了神学与基督教福音的布颂)?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在10世纪,当基辅骑士攻入拜占庭最大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时,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置身地上,还是已进天国。据传说,这影响了大公的决定,遂将基督教引入罗斯。无论如何,巴洛克天主教在竞争中胜过了东正教,也压制住了宗教改革的势头,这也许是因为新教教堂内素朴的墙壁无法显示天国的许诺。
第19节。
    BAUDELAIRE;Charles(夏尔波德莱尔)。不幸的一生,才智卓绝,一位重要的诗人。其他国家或许也产生过具有如此才华的诗人,但波德莱尔是个法国人,在他生活的年代,巴黎被认为是世界文化之都。这座正在进行工业技术革命的城市,一座地狱般的城市,lacitéinfernale,作为大城市的象征,是波德莱尔的诗歌与其精湛画评的主题。

    从神学角度看,他非常有趣。他处于信仰与无信仰的边界地带,在这一点上他有别于他的美学继承人斯特芳马拉美和保罗瓦莱里。他完全处于罗马天主教的氛围中,身上还深深烙着摩尼教的印记,对于“地狱”的力量—俗世(城市)溪谷中的地狱,以及死亡之后的所在—他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他对大城市的神话意象做出的贡献,丝毫不亚于巴尔扎克。在这一方面,T.S.艾略特的《荒原》和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都是对他的承继。ノ米ノ花ノ书ノ库ノ ;www。7mihua。com

    波德莱尔忠实于法语诗歌格律。亚历山大瓦特有一回把一首波德莱尔的诗和一首16世纪的十四行诗一同摆在我面前。他并不告诉我谁是作者,作于何时,却要我猜。很难猜。法国的先锋派之所以要造反是因为他们有着悠久的韵律传统。他们决心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从亚历山大诗体的暴政中解放出来。至少圣…琼佩斯(St。JohnPerse)在谈话中是这样解释的,他言辞激烈地说到其他语言中的现代诗模仿者,他认为那些人完全不了解促使法国人这样干的原因是什么。

    波德莱尔很难译成波兰语。为什么?如果某人想就此写篇文章,他将不得不从逐字对照波兰语译文与原文开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两种语言的发展不均衡。1936年我曾花很长时间翻译波德莱尔的诗《阳台》。我自认为这是我最成功的译作之一。

    他论绘画的文章,包括《1846年沙龙展》和其他评论,其敏锐度始终如一。其中最重要的一篇评论,在我看来,是《康斯坦丁居伊:现代生活的画家》。那位“现代生活的画家”实际上是一位不使用照相机而使用素描本和铅笔的报道员。这篇论文一般以单行本发行,读到它对于生活在华沙的我至关重要。那是何时?就在战前。我开始认识到文明乃是人为构造的,是一种假托,一场戏剧,其中的女人正如画中所绘,是涩情的神秘女祭司。我太喜欢这本书了,便把它译成了波兰语。但译稿遗失在我华沙寓所的废墟下。后来,乔安娜古泽翻译了这篇论文。

    BEAUVOIR;Simonede(西蒙娜德波伏瓦)。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对她的反感直到现在也没有减弱,即使她已死去并迅速滑入她那个时代的历史脚注。我们姑且说,我对她的反感是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男人对于一个时髦社会中的女士的不可避免的情感。我为自己在面对一种优雅精致的文明时所表现出的怯懦而愤怒,我对她的反感被这种愤怒所强化。作茧自缚于法兰西的小天地,她甚至不能想象茧子外面的人会怎样评价她。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三个叫西蒙娜的同学中—她、西蒙娜薇依、西蒙娜贝忒蒙—她相信自己这个西蒙娜是最解放的一位,最能代表法国式的“资产阶级审慎的魅力”。我不能原谅她与萨特联手攻击加缪时表现出的下作。这是道德故事中的一幕:一对所谓的知识分子以政治正确的名义朝一位可敬的、高尚的、讲真话的人,朝一位伟大的作家吐唾沫。是什么样的教条导致的盲目,使她居然要写出一部名为《名士风流》(LesMandarins)的长篇小说,来诋毁加缪,将他的观点与人们对他私生活的流言蜚语搅在一起。

    在女权主义者中,波伏瓦的嗓门最大,败坏了女权主义。我尊重乃至崇拜那些出于对妇女命运的体认而捍卫女权的女性。但在波伏瓦这里,一切都是对下一场知识时尚的拿捏。这个讨厌的母夜叉。
第20节。四 词条D
    D

    DABROWSKA;Maria(玛丽亚东布罗夫斯卡)。战争期间我们经常见面,要么在她位于波尔纳街上的住处,要么在齐格蒙特和富塔蓬尼亚托夫斯基(FutaPoniatowski)位于凯尔采街16号的寓所里。这是我们讨论小组的聚会地点。(注意:华沙起义的头两周,我们是在蓬尼亚托夫斯基家度过的。起义就发生在他家附近,让我们意外赶上了。后来我们一起徒步穿过田野,去了奥肯切。)我在东布罗夫斯卡面前要命的失言令我心怀愧疚。尽管她说起我来冷若冰霜,但一想到我对她犯下的罪过之大,我便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我对玛丽亚东布罗夫斯卡怀着恰如其分的尊敬,尽管如此,我脑子里从不认为谁会把她当做一个女人看。这个小矮个,隐约有点斗鸡眼,一头鬃毛剪成向内卷的发型。我的情欲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这个活物为对象。我完全不知道在她那些日记的读者中间最终会形成什么样的普遍看法,我是说,就其晴色的一面。她在她的日记中写到,她的伴侣斯坦尼斯瓦夫斯坦鲍夫斯基(Stanis…awStempowski)不喜欢我。这我不信,因为他对我挺好,还曾托我将一封信转交给华盛顿一位共济会核心会员。Ж米Ж花Ж书Ж库Ж ;www。7mihua。com

    后来,东布罗夫斯卡显然被我冒犯了。我在一篇文章里将她比作19世纪的小说家伊莱萨奥泽什科娃(ElizaOrzeszkowa)。那实际上是赞扬她的话,但她认为她是一位更伟大的作家—这一点我过去和现在都不相信。

    DASTRE;Anka(安卡达斯忒)。她过去随夫姓拉维奇(Rawicz);我再也想不起她做姑娘时的名字。她的家乡在小镇杜鲁亚(Druja),那原本是米沃什家的族产,一度属于萨佩哈家族。所以我们有些共同语言。她参加过位于苏可夫大道上的帕洛提尼长老会举办的晚间讲座。除此之外,我和她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她毕竟是毕业于一所波兰的预科学校(gymnasium),波兰语说得极好。我对她的勤奋感到惊讶。她以一个假姓氏达斯忒在巴黎开办了自己的电影制片公司,主要是拍广告片,经营得相当不错。她从发型、妆容到服装都完美无瑕—一整套职业妇女每日汲汲于挣钱所需要的行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藏起她跌宕起伏的私人生活戏剧。她与彼得拉维奇(PiotrRawicz)的婚姻在任何一点上都显示出深厚的爱和理解。两人都曾在索邦大学读书,趣味相投,过去的经历也一样,都是幸存下来的波兰犹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彼得拉维奇出身于加利西亚一个殷实之家,老家在利沃夫;他在父母家里受到了高雅文化的熏陶,掌握了多种语言。他从德国集中营走了出来,但那段经历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成为其小说《天空之血》(Lesangduciel)的素材,小说由伽利玛出版社出版(后来还出了英文版)。他在巴黎得到认可之后一直为《世界报》撰稿。他是科特耶伦斯基的朋友。他与安卡的婚姻由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组成,分分合合。最终他们还是分了手。

    巴黎是我常落脚的地方。有一次,很有可能是在70年代,安卡请我去她新买下的寓所。寓所位于圣米歇尔大道上端一个大富人的居住区。房子确实可爱,里面摆放着雕塑和新家具,布置精美。但是为什么一个人要把房子装点成这样然后马上赴死呢?她与彼得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强有力的精神维系。她死后不久,彼得也开枪自杀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们不可能不作感想。从犹太人大屠杀中生还的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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