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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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业-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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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看够你的模样,怎么舍得就此睡去;我还要看着你长出白发,与我一起变老。

“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他望着我尴尬地笑,第一次主动要求讲故事,以往每次被我缠住,他都头大如斗。若说英明神武的摄政王还会害怕什么事情,那一定是被他的王妃缠住讲故事。我笑意深深,安静地望着他,看他皱眉思索的样子,心里只觉酸酸软软……我默默想着,就算将在天亮之前死去,我也毫无恐惧,只因有他一直陪伴在身侧。

“讲什么好呢?”他苦恼地喃喃自语,我却笑起来,他向来只会讲些征战疆场,攻城掠地的故事,血淋淋的,并不好玩。但只要是他的故事,我都百听不厌。

他环紧我,语声越发温柔,“我有没有讲过,第一次看见你的情形?”

我睁大眼,第一次,那应该是在大婚拜堂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未语先笑,“那时你才十五岁,那么小,几乎还是一个孩子。”

他悠悠笑道,“拜堂的时候,你一身繁复的宫装,身形仍然十分娇小,怎么看都还是个小丫头。想着我这么一把年纪,却要跟一个小丫头入洞房,真是比攻下十座城池更令我为难!”他笑得可恶之极,我又气又窘,只能以目光狠狠剜他,恨不得扑到他肩头,咬上一口。

“那之后,一别就是三年……当我得知你被劫持,怎么都想不出我那王妃长得什么样子,只想到一个小孩被吓得大哭的模样。”他感喟道,“我派去的人一路跟着你们,不断传回消息,说你刺杀贺兰箴,又纵火逃跑,还逼得贺兰箴处死手下……我不能相信,这些事竟是一个小孩子做的。”

我说不出话,泪水悄然涌上。

“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那一刻,血光烽烟,你在乱军之中出现……”他骤然闭上眼,“你竟那样耀眼,身后刀光剑影分毫不损你的容光,自己命悬敌手,却没有半分惧色。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竟能如此决绝,如此凛烈!”他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几乎错过了什么!”

我望着他,泪水滑落,湿了鬓发。

“一直以来,我梦寐以求的,可以并肩站在我身侧,与我同生共死的女人,原本早就已经得到,我却堪堪错失了三年。”

一点温热,滴落在我脸颊,竟是他的泪。他抱紧我,似恐一松手就会失去;他身上的温热,令我冰凉的身子渐渐回暖,一直暖到心底里去。

我蓦然一颤,温暖的感觉如此清晰……真的,我竟又感觉到他的体温,又有了微弱的知觉。我竭尽全力,终于缓缓抬起右手,艰难地覆上他手背。

他一震,呆了片刻,蓦然惊跳起来,“你能动了!阿妩,你能动了!”

我亦欣喜若狂,仍由他将我拥入怀抱,再说不出话来。

珠帘一掀,阿越托了药盏进来,盈盈笑道,“王妃,药煎好了,您今日气色又好了许多呢。”

正说笑间,徐姑姑肃容而入,见我正服药,忙又笑道,“王妃这两日好了许多,看来服完这帖药,也该大好了。”

我搁了药盏,接过白绢拭了拭唇角,看她肃然神色,心下早已猜到几分,“大理寺已经审出结果了?”

徐姑姑欠身道,“是,刺客身份已经查明,确是宣和宫旧人,名唤柳盈。”

宣和宫,子律昔年所居宫室。那晚我一眼瞧见那美貌宫女,便觉分外眼熟,如今想来,隐约就是当年子律身边,十分受宠的一名侍女。她在宫中的时日甚长,却无人知道她身负武功。徐姑姑脸色沉重,“宣和宫旧人本已悉数遣出,这柳盈原已被送到浣衣局,数日前却被御膳司调了去。带走她的人是御膳司一名副监,名唤李忠,此人事发当夜即已暴病而亡。”

我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这杀人灭口的动作虽快,却也在意料之中。

绵延宫室,重重楼阙,谁也不知这偌大深宫之中,到底潜藏了多少秘密。

当日姑姑遇刺之后,我曾借宫变之机,清洗宫禁,将效忠先皇的势力尽数拔除。然而宫中盘根错节的势力错综复杂,为免牵连太众,引得人心浮动,那一次的清洗仅仅点到为止。随后姑姑谋逆事败,宫中涉案者诛连甚广,杀戮之重,使得宫中旧人胆寒心惊,整个宫闱都陷入恐慌之中。自我接掌后宫,着力安抚人心,平息动荡,虽然止了杀戮,但彻底清理宫禁的念头,始终搁在心里,只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

徐姑姑继续说道,“王爷下令严查此案,大理寺已将御膳司相关人众收押,浣衣局与柳盈过往相熟者,及宣和宫旧人一并下狱。”

我沉吟了片刻,扬眉看她,“既然大理寺已着手审理,你不妨也再助他们一臂之力。”

徐姑姑一怔,“王妃的意思是?”

我敛去笑容,冷冷道,“宫中旧党未除,如今也是时候好好查一查了。”

“老奴明白了。”徐姑姑悚然一惊,旋即深深俯身。

我缓缓道,“你传话下去,宫中凡有过私下非议朝政、言行不检、与旧党过从甚密者,每供出一人,减罪一分;知情不报,祸连九族。”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心之恶毒,为了自保,每个人都会争先恐后攀咬他人。

我要的就是人人自危,牵涉越广越好。

“老奴这就去办。”徐姑姑躬身欲退。

“慢着。”我叫住她,漠然开口,“有一个人,现在是用得着的时候了。”

终年不见天日的囚室里,阴森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即使站在门口,也让我遍体生凉。

“这地方肮臜得很,王妃还是留步,让奴婢将人提出来审吧?”训诫司嬷嬷谦卑地陪笑。

我蹙眉道,“徐姑姑跟我进来,其他人留在这里,未经传唤不得擅入。”

徐姑姑在前提灯引路,穿过昏暗过道,越往里越是森冷迫人。最后一间狭小的槛牢前,仅半尺见方的窗洞里漏进些微光线,隐约照见地下一堆微微蠕动的物事。徐姑姑拨亮灯盏,光亮大盛,墙角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被光亮惊动,簌簌爬过脚下,竟然是硕大一只蜘蛛,我失声低呼,急急向后闪避。

“王妃,当心些。”徐姑姑扶住我。

地上那堆稻草破絮里,忽然发出嘁的一声冷笑,嘶哑不似人声,“小郡主,你也来了?”

若不细看,我几乎认不出那一团污脏里竟藏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那似曾相识的蜡黄面孔,从乱发后缓缓抬起来,深凹眼珠直盯向我,“我就知道,你早晚也会来的,黄泉路上,锦儿会等着你的!”

我借着光细细看她,想在这张脸上,寻回一丝昔日的影子,终究却是徒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到此刻还是放不下心中怨毒。 “锦儿,你可以安心地上路。”我静静看着她,“那个孩子我已安置妥当,子澹那里,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听到这一声“上路”,锦儿陡然一颤,软软倚着那堆破絮,目光发直。 我心下略有一丝恻然,“你有未了的心愿,现在可以告诉我。”

“到此时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善人?只可惜殿下看错了你,你才是最最毒辣的一个!”她嗬嗬冷笑,重重一口唾沫唾在我跟前。 “大胆!”徐姑姑怒斥。

我定定看着眼前状似疯魔的妇人,良久,方缓缓道,“如你所言,王儇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否则今日囚在牢中待死的人,便不是你,而是我,甚至是我王氏满门。” “你以为富贵荣华得来全不需代价?”我自嘲地一笑,“这些年,你只看到我无限风光,却不曾见过我如履薄冰、心惊胆颤,并非只有你苏锦儿命运多骞,这世上有一份风光,自有一份背后艰难。你本有过自己一番天地,何苦羡妒旁人?” 锦儿惨笑,“我的天地,我何尝有过自己的天地……打小围着你转,你便是天,便是地,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抛开……我做梦也求不到的,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就算我舍了命,也搏不来他认真看顾一眼,你却那般作践,逼得他为你去死!” 她的话,一声声,一字字刺进我心里,直刺得血肉模糊。 “不错,你说的都不错。”我依然在笑,一开口却枯涩得不似自己的声音,“这便是命,你和子澹,一个死不认命,一个认命到死,到头来又是如何?总有些东西不得不争,也总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就算你同我一样生作金枝玉叶,不知取舍,也同样是如今这般下场。”

“你不过是命好,凭什么就占尽一切!”她跌在那堆破絮上,嘶声喊道,“就算下辈子做不成金枝玉叶,我宁愿变猪变狗,也不要再做丫鬟!”

她凄厉的哭声回荡在阴冷囚室,从四面八方向我迫来。

我猝然回转身,重重拂袖,“送苏夫人上路。”

正文 情切

苏锦儿以行刺共谋之罪,被一道白绫赐死在囚室之中,共犯名册之上也按下了她的手印。

柳盈行刺一案原本与苏锦儿的攀污毫无关系,外间只知苏锦儿冒犯皇室,犯下死罪,却不知我将她一并扯进此番谋刺之中,以逆谋共犯的罪名处死,便顺理成章地让锦儿成了指认同谋的一枚棋子——而且是死无对证,再不得翻身的死棋。被她临死“招供”出的人,纵然浑身是嘴,也百口莫辩。

被囚禁的御膳司、浣衣局宫人闻听苏锦儿认罪伏诛,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唯恐与逆党沾上关系,等不及大理寺真正用刑,已经自起内乱,互相攀咬——人心之恶,比天下最锋利的兵器,更能杀人于无形。一时间,牵涉入案之人不断增加,共犯名录一叠叠送往我眼前,整个宫闱都笼罩在一片恐惧惶惑之中。

徐姑姑垂手而立,缄默不语。我面前薄薄一册名录摊开,写满细细密密的名字,这就是经过层层甄选,最终确定的共犯名录。

我一个个名字仔细看过,大多数名字都是皇室心腹旧人,也是我早有心清除之人,如今不过是挟柳盈之事一网打尽。

谁又能料到,引发这一场血腥风波的由头,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的痴烈。

那柳盈出身将门,自幼入宫,伴在子律身边,明是侍婢,暗是姬妾,早已对子律情根深种。若是太平年月,待子律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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