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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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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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此言,傅青心下恼火却又不得发作,只好咬牙垂手站着。

  张实则躬下身去回话道:“姑娘说笑了,那些个见不得市面的又怎么比得姑娘帐里的?”

  女子嗤笑,道:“说得也是,丧家之犬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再者说,这里好歹还是宛平府的地界,莫说姓锦的有什么本事,便是姓左的来了还不是要低头礼让三分?见了锦棠帮我问上一声,锦家几时搬去衍州府,我好预备些贺礼。”

  说完,款款地转身走了。

  傅青一径皱眉。出入诗楼的士族女子,本就是惹他厌烦的,这会更是叫他不高兴。

  张实也沉下脸,只道:“看他们还能嚣张几天,待宛平府姓了左……”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住了嘴又改口安慰傅青道:“兄弟别往心里去,我家姑娘与她们并不是一样的。”

  傅青却只想,同是夜宿诗楼的士族女子,即便并不一样又能有多大差别。

  正想着,进去通报的小厮出来回话,张实便又带着他往里面去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走过地上青砖镶金、墙上楠木镂花的小穿廊,傅青跟着张实一路行到诗楼内庭。迈过月亮门,眼前终于脱去了叫人心烦意乱的金碧辉煌,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葱郁。影壁两边的矮树都修剪得极好,走到近前还不觉精妙,等到真的绕了过去方感眼前豁然开朗,与影壁外的葱郁喜人又是一番不同的情境。

  过了影壁的青石小径边立着负屃驻顶的小碑,碑面只刻了一个大篆的“锦”字。

  这里想来就是锦家的私院了。

  傅青只盯着那负屃出神——原本龙生九子,排行第八的负屃挚爱文墨,才多有人将之置于碑侧。如今锦家的小碑上竟然也蹲了这么一只,这样却也叫人大约能明白锦家的姑娘为何会有“一字千金”的豪举了。

  正想得出神,便没发觉身前的张实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一头撞在他的脊背上。傅青连忙道歉,却见张实只是摆手。再抬头看,才瞧见再往前几步便有低低的花丛将内室与小院分隔开来。花墙之内立着素色衣裳的少女,这会儿正对着傅青一个劲儿地笑。

  傅青又一阵皱眉,将头低下去。

  又过了须臾,才听张实苦笑道:“我的姑奶奶,可别笑了,姑娘该等急了。”

  少女敛了笑容,恼道:“他又没生得极好看,我多瞧几眼也不会叫他掉块肉,即便笑了又与你何干?再说,着急的可不是姑娘,姑娘巴不得他多在宛平城留几日呢。”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人声自内室里头悠悠传出来,道:“又是胡说,便有巴不得的人,也决计轮不到我头上。还不叫他们两个进来?”

  此话一出,少女便收敛许多,低眉顺眼地开了内室的门引两人进去。

  内室并不大,一床一椅一案的清简摆设而已,却布置得极雅致。阳光透过窗棂蒙着的青纱照在侧壁的一轴墨兰上,与案边的一盆西神梅相映成趣。

  锦棠就站在案边,却没瞧轻声进来的张实与傅青。眼睛只盯着案上摊开的那张纸,一手还搁在身边坐在椅上的男子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那披散肩头的墨色长发。

  张实没出声。傅青站在他下手,也没敢抬头,更没敢开口出声。

  静了不多久,只听见坐在椅上的男子笑道:“今日这首写得不好,叫姑娘笑话了,待我重新写来。”

  说着,把案上的纸揉了,又要摊开第二张。

  锦棠按着他的手,“不用了。你先出去,我有正事要说。”

  男子一愕,瑟瑟缩回正铺纸的双手,惶惶然站起身,却立住不再动作。

  接着他的位子坐下,锦棠没说话。倒是素色衣裳的少女提起了嗓子叫道:“姑娘叫你出去,还不快走?留在这儿等中饭呢?”

  男子直瞧着锦棠。可半晌都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似是连开口都懒。那厢神气活现的少女却直拿眼睛剜他。末了,还是垂头丧气地一步一步往门口挪过去。

  至他伸手开了门,锦棠的话才悠悠从身后飘过来,道:“明儿晚上还在这里等我。”

  男子愁容一瞬间转为笑颜,回身深深一拜,才轻飘飘地出去了。

  少女掩着嘴偷笑,傅青在心底一再皱眉不齿。

  这功夫张实拱手一礼,轻声细气地问道:“姑娘,人带到了,小的能先回去了吗?”

  锦棠点头,然后又招呼着那少女:“笛子,你也先回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跟库里头领两套体面些的男人衣服差人送过来。你掌着些眼,别叫那些混帐东西拿了跟公子的衣裳靠色的。”

  笛子乖巧地颔首称“是”,又嚷着“别挡路别挡路”地推搡着张实出去了。

  只剩傅青自己还站在门口,一径低着头。

  锦棠靠在椅内,打量他片刻,才道:“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锦家是士族。虽然祖上是前朝旧臣,在士族之间素来被称作“丧家之犬”,却也是三代之前就被封了王祠的祖宗牌位,正正经经的本朝贵姓。

  再加之锦棠精于商道,硬是将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的那句“富不过三代”拿大把的银子堵了回去,如今宛平府里大抵没几个人敢在锦棠面前说一个“不”字。充其量,在背后念叨几句“丧家之犬”罢了。

  这些,傅青即便并不是都知道,也大略明白眼前的女子是忤逆不得的。

  于是心下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低头的时候皱眉撇嘴在心里头抱怨咒骂,片刻之后还是要收拾好表情抬头站正了让她瞧。并且,决计不能让她瞧出一丁点儿的不高兴。

  纵然不为他自己,也该为好心引荐他的张实想想。

  傅青便直挺挺站在那里,眼睛却不看锦棠,一径盯着那盆细叶无花的西神梅。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候,只听锦棠笑问一句:“你就不怕张实是把你骗得卖给了我,现下已经卷了钱跑路?”

  傅青当下楞住,愕然片刻后又决绝摇头,“他不会。”

  “他不会?”锦棠又笑,“你怎就咬定了他不会?你才认得他几天?”

  傅青哑然,无言以对,皱眉道:“若真如姑娘所说,姑娘就当我是与他串通了过来骗财的,如今正要哄得姑娘人财两空,及早将我送官为好。”

  言下之意,便是他宁愿委屈入狱,也绝不做叫人买鬻来回,以才色侍奉女人的活计。

  锦棠连连点头,道:“你果然是不齿这些。只是,皱眉不要太过,你又没把头埋到胸口,总有人能看见的。”

  傅青一张脸刹时通红。一时间又是担心这一出会不会牵连到张实身上,又是赧于自个儿的小动作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只红着脸低下头说不出话来。他赧然的功夫,又听见锦棠说:“你叫傅青,是哪两个字,写给我看。”

  这一句,像是把刚才的事情都抹消了似的,她仅抬手点点眼前的案子。

  案上的纸已经铺好,润过的笔也架在山台上。傅青于是走过去,将名字写了。

  笔是硬毫的象牙紫毫大楷,纸是四尺的棉料单宣玉版。虽未必有多么名贵,却也是平凡人家不大用得起的东西。

  笔落,傅青瞧着出自己手的端正工整的两个大字,略一颔首。

  不待傅青搁下笔,锦堂便把纸抽了过来,细细端详。过了不多久,干脆站起身,将纸展在面前眼前,就这么在屋内踱起步来。

  那打趣似的言语,自是再没提。

  想着那或许仅是说笑,傅青放下心,退下两步后站直,不自觉打量起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在的锦堂。

  以宛平府的女子而言,她身量颇高,纤瘦修长倒有几分北人的模样。高高束起的青丝发尾及腰,自颈下位置开始缀了三颗一寸三分大小的象牙玉玲珑;上身是件正红滚金边的束身笼袖软丝短褂,下面是月白绣海棠的蚕纱曳地喇叭裙;耳下一对玉石镂花银杏叶,左腕间一串金丝七星镯,腰里一条紫纱流苏的象牙镶银带,看着似是有几分素净单薄,却无一不是上品。

  锦棠或许并非他见过的最有钱的人,却绝对是最能让他与“钱”联系到一起的人。

  正这么想着,傅青又听见她似是不经意的一问。

  “你怎么就不齿诗楼里的活计?本朝是女子的天下,男人不入诗楼,有几个能出人头地?”

  这一问,倒叫傅青又是一愣。

  思量片刻,他才字斟句酌地答道:“本朝虽是女子天下,男子也不该枉自作践。更何况,姑娘难道觉得,您捧红的男人就能算得出人头地了?”

  说完,又瞧着锦棠的脸色。这会儿他倒不怕锦棠恼了——若要翻脸,刚才大概就没他说话的份;若要等秋后才算帐,也不过最多双罪并罚。现下他只是摸不清眼前这女子的思路,就怕她问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来。

  锦棠则只是点头,放下手中的纸张又执起笔来,边说边铺开新纸慢条斯理地写字。

  “张实既推荐你来,我也不管其它。我信得过他,他也信得过你,如此你心里也该有个分寸了。现在我只说你这一行的份内。从我这里出去,一直到有人接了他,不论走多少日,每天我给你一片金叶子。你要做的不过是一路随行,打点仆佣奴使们照顾不到的地方。活计虽然轻巧,却决计马虎不得,否则路上出了任何差错,你便是有一百颗脑袋也是不够用的。”

  听见那薪金,傅青心头一阵泛寒。再听到后来便真的明白,这份工虽然轻巧又高酬,却真的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赌在上头。但是看锦棠的脸色,隐约能觉得其实路上未必真的会有什么凶险。再想想方才她交待笛子姑娘的话语里头有“公子”两个字,只怕要由他陪行的那一位即便不是王公贵胄,也必然是跟那些人拖不开干系的。

  这一番话,不过是叫他在心底有个分寸,千万别出了闪失罢了。

  如此,傅青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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