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激荡着我心头的茫然还有悲凉。
柳说过,“这个曲子叫做冥之亡魂谣,它会渡化所有凄苦的鬼,消去人心中的痛苦。”
我不禁和着曲子哼了起来,才发现这旋律竟然如此悲怆苍凉,几乎把人的心就要打碎,像是苦苦等候情人归来的痴傻,像是日日惦念儿子是否安然的痛苦,像是那一阵阵亲人已死、情人已亡、希望皆灭的枯萎,顿时令人神伤。
无数次亡魂谣在我耳畔想起,连我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都已然熟悉曲调。
每每灌入耳中,我依旧是难以抑制的痛苦。
要知道,每吹奏一次,代表又有许许多多的人死了。
我心一酸,撇过脸,不忍再闻。眨眨眼,褪去逼仄的泪水。
透过眼前的迷雾,我猛然忆起很久以前单烙说过的那句话,“绛红痣,乱天泽,既生魄,平天下。”
既生魄,既是百年遇一次的奇异现象,在新月到满月期间灵力最充盈的时候,他人都道是吉祥之兆,难道一切只是个阴差阳错,而在那夜复生的我,反而成为乱了天下的祸害?
所有人都可以伤心,我不可以。
所有人都可以绝望,我不可以。
我不可以……
我使劲抹去残留在眼眶中的泪意,定定地望向柳。
他反复吹奏这个曲子,似水的眸子依旧紧闭,蓝色的蝴蝶静静地蛰伏在眼角,素衣似雪,从高楼上传出的乐声时而回旋跌宕,时而婉然低柔,最后渐渐平稳。
城楼下的哭声逐渐歇了下来,她们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血泊里勇士的躯体少了,应是她们背回了家中,谁又能忍心让这些前不久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曝尸街头。
城下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不过,在这片宁静背后,细细地听,还能听见那种压抑的啜泣声,像是春雨,微微的、密密的,把人心每一寸都填满了伤痛。
我蹙眉。
“颜儿。别想太多。”柳朝我微微颔首,伸出手,抚开我眼前的碎发,不经意间,指尖划过眉间的绛红痣。
我的绛红痣忽然好痛,痛得如同在烈火里炙烤,冰冷的风一吹,愣愣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勉强笑了,不想让柳看见我此刻的疼痛,仰头望向天空,指了指,“柳,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呢。曾经,我跟玉清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自己爱的人。他们也会的。”我假装开心地说,“你看。”
摊开掌心,任天际小小的闪光散在上边,“柳,你看,像不像是碎了的星光。可是,还是很漂亮。”
柳摇摇头,说,“不像。”
我抽抽鼻子,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它们更像是心打碎了,落在地上。”
我的手僵在原地,柳兀自把自己身上的长袍为我披在肩上,很轻很轻地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傻丫头,不要让自己一个人难受。”他顿了顿,“若是你想见他……我还是会陪你去。”
我应了一声,“让我想想……想想,让我一个人走走吧。”随即木木地勾起了唇畔的笑容,柳啊,你果然比我自己还要懂我。
柳点点头,我才慢慢往城楼下拾级而去。
晚风悄悄撩起,轻拂过露在外边的肌肤,捎来了阵阵的寒意,我就在这凛冽的风里剧烈地咳嗽,直到悄然咳下泪来。
那日后,我与柳长途跋涉赶去战争前线,天寒地冻的一月,我们终于到达了司空拓军队驻扎的城池。
这里是隆翔国的都城——翔都,我曾在隆翔国的皇宫里住过一些时日,如花也带我到这个热闹的都城闲逛过,记忆里多少有些熟悉的地方,已然不再如前。
柳与我易了容,好不容易混进了这里,城前卫兵表情肃穆,眼睛都不眨,他们循例地问着入城的事宜。稍有答错的人,就会被当作是敌军而被抓回去拷问。
在这种紧迫的氛围下的隆翔国就像是重围中的一只困兽,缄默、恐怖而又随时会爆发,谁也不敢想战争最后的结果会怎样,是灭国的灾祸,还是获得苟且残喘的“福运”。
许多人早就料到,司空拓会将隆翔国的城池一一纳入自己的国土内,可是谁也没有猜到,他统领的铁骑军队竟能在不久前对隆翔国最后一次冲锋后,终于攻破了它的最后一道防线,直驱隆翔国的命脉。
现下司空拓的大批军队正驻扎在翔都二百里以外的地方,隆翔国已经是火烧眉毛、危在旦夕了。
也许下一刻翔都的城门一开,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军队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这座象征隆翔皇权的王城,践踏过这座古都,就像是践踏着隆翔子孙引以为傲的骄傲与尊严。
我与柳先在城中四处转了转,也许是因为翔都是一国都城的关系,住在城里的人们还能够比较便捷地排队领取官府赈灾发放的皇粮,一切看起来没有像前面经过的城镇那样岌岌可危。
但是,在这方平静下,不难察觉到底下有多少暗流涌动。
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上几乎失了人烟,唯有一些疏疏落落的摊贩瑟缩在各自一角,等待他人来买自己的物品,却不招呼,也不多言,尽是木然。
再难见到有寻常人会在街道上走,偶尔见到一、二个也是防备的表情,疾步赶路,对于我与柳的问路,几乎是当作没有听到,面容上依稀有着恐惧、还有不安。他们像是绷紧的绳子,只要微小的刺激,就可以把他们逼入绝境。
他们害怕战争,害怕铁骑军队,害怕司空拓。
我也是一样。
既然我与司空拓的遇见不是罪,为何天上的神却舍得让人们受累。
我终于决定不再逃避,不再借酒消愁,人生一切皆是注定,躲也无用,唯有面对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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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沉西下,洒下金色的光影,我蓦然看见远方一大片火一般的霞彩,与他终于近在咫尺了,透过这朵妖娆的颜色,念及司空拓那双狭长魅惑的凤眼,我攥紧心口处的衣襟,自语道,“司空拓。我来了。”
柳首先下了马,取下行李,站在我身旁,若有所思,他说,“颜儿,一路也累了吧。先去城里找个客栈休息一日。待我去探听司空拓的消息后再去找他也不迟,贸贸然反而不好。”
我静听着城里谨慎的人声,同意地点了点头,“好。你看我们要住哪家?我刚瞧见一家饿不死客栈,还有一家新龙门客栈,柳,你说我们去哪家。”说出这两个别扭的客栈的名,我不禁也后背冷汗涔涔,丫丫个呸的,怎么尽是听起来像杀人越货的黑店。
不过柳说的对,一路风尘仆仆,也是人疲马乏。
正当我与柳立于一旁研究到底哪家不被打劫的可能性大些的时候,突然听到如同天外之音的人声,来人欢呼雀跃地喊叫,直接把我全身鸡皮疙瘩召唤了起来。远远地就能见到那个人影正怪异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而来,我还未来得及定睛看,这抹湛蓝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奔进柳的怀抱里,嘴里还很娇柔地撒娇,“恩哼。柳柳,我的小柳柳。你来见人家了么。”说着,还不愿抬头,死死地钳住柳的腰,极其可爱地蹭蹭柳的衣衫。
柳先是被撞了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后,竟没推拒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还茫然地摸着下巴,似乎在想扑在自己怀里的家伙是谁。
我狐疑地瞪着,不是易容了么,这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了柳,还有,她跟柳是什么关系,怎么一副相好的嘴脸。
我捏紧拳头,咬着牙,快步走上去,拍了拍还在因磨蹭而快乐不已的鹅黄衣女子,极其温柔、极其抑制地问,“你好,小姐,你是哪位啊。”
这位鹅黄小姐一点都不理会,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柳的豆腐,手还色迷迷地上下左右摸着柳的后背。
我喊了数次无果后,原本不多的忍耐力彻底崩盘。
最后一回,鹅黄女子终于吭了气,可惜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情一样欠扁,还气焰嚣张地对我说,“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丑、女。”
语落,我脸一黑,到一旁小贩处讨来一桶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哗啦”一下泼在他们身上。
为什么我连柳也不放过,自然的,谁叫他不挣开“艳遇”。
“万穗烨,别闹了。”柳皱眉,有些冰冷的对刚刚晋升为“落汤鸡”的小姐轻声地呵斥。
万岁爷?
这位“万岁爷”脸际若芙蓉,一颦一笑间皆令人无限消魂,可惜这时候,她的脸色真的很差,全身浸了水,似乎很想立刻让我血溅当场的阴沉,她噙着冷笑,手指指节掰得“卡啦卡啦”作响,朝弹跳地远远的我,大步走来。
“柳啊……救命啊……杀人啦……”我立即将桶子往旁边一扔,撒腿就跑,口中狂喊。
司空拓倒是还没见,先在隆翔国的街道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的呼救声响彻整个翔都。
第54章 翔都认亲
天气,干燥而冰冷,风一吹,就像是半寒半热的刀子划在身上。
任柳为我上药,时不时龇牙咧嘴地喊疼,泪汪汪地看着镜子里印出我现在的惨状,眼圈整个泛青,一个偌大的熊猫眼可笑的挂在脸上。
今个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鸟鸣山更幽,脸白圈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