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如此为我着想，实在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黎厌谦虚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她举起韩辰，灵动的眼眸熠熠生光：“如果夏璃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危害了江山社稷，师兄你完全可以带兵再去找夏璃的麻烦，到时候就让辰儿做皇帝……嗯，或许我该生个女儿，这样她就可以嫁给辰儿做皇后了。”
这下子，韩啸和顾荆的面色都是一变。
看着胖乎乎的韩辰扑在黎厌胸前，嘴里还含着她的手指，顾荆的眼眸不由变得有些危险……这个小子才一岁就这么不知男女有别，他的女儿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不过，黎厌这么喜欢小孩子，他是不是应该努力点……
韩啸则一把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夺过，心内暗想：师妹的女儿性格要跟师妹一样恐怖怎么办？他不能把儿子推上不归路……不对，他的儿子才不想做皇帝呢！
和两个男人的想法完全相反，黎厌和夏有琴则是非常兴奋，忍不住就指腹为婚的问题进行探讨……
本来一个很严肃的军队接手问题，就这么默默地向着奇怪的方向滑去。至于，韩啸和夏有琴的儿子韩辰，究竟会不会与顾荆和黎厌的女儿成为一对佳偶，这或许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明月皎皎，丝竹悠悠，又是一年中秋时。
今年的中秋宴是在御花园里举行，在焚香祭月后，夏璃这才宣布宴会开始。
姿容姣好的宫娥们踏着乐点缓缓舞进，长裙逶迤，水袖旖旎，柔美的姿态让人赏心悦目。轻歌曼舞间，气氛一片欢欣热闹——久违的热闹。
众臣们都有些恍惚，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经历过这般安宁了。一年前，顾荆谋反举兵，带着一种古怪却威力巨大的武器，以雷霆之势一路从大古打到了铜陵。他在铜陵称帝，佣兵六十万，誓要“清君”，华夏几乎有一半的山河都落入了他的手里。更别提后来他率兵一路疾行南下，最为严峻的时候甚至攻进永安，包围皇宫……
那时候，再怎么忠心的大臣都开始绝望，心思活络之辈则准备恭迎新君，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江山要换个主人了。却没想到有几位世外高手从皇宫飞出，他们个个拥有排山倒海的能力，且不惧叛军那古怪的武器，长剑一扫，便杀敌无数，最终竟是解了皇宫之围，让叛军惨败而归。
这以后，形势像是忽然逆转过来一般，叛军再不敢南下，还开始出现内乱，不少人都主动归降，甚至就连叛军首领顾荆也暴病而亡……最后，夏璃御驾亲征，亲自领兵，仅用了一年时间，便差不多平定了这场叛乱。
众臣们在忆苦思甜后，纷纷带着笑意举杯，向他们的陛下致敬，嘴里都称颂着夏璃的英明神武。
夏璃冷然地听着千篇一律的奉承，凤眸挑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众人都道他用兵如神，睿智勇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打败顾荆，并且还被顾荆抢走了他的皇后。
他的皇后……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周围明明很热闹，但夏璃却有种身处冰天雪地的感觉。
黎厌，又或者该称呼她为朱茗，她明明就应该是她的皇后，可为什么她不在他的身边？夏璃的心脏紧缩，仿佛被人又细线给勒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天的场景，黎厌骑在马上，眼神嚣张，手挽长弓。她的唇边笑意疏懒淡薄，身前的弓箭泛着寒光。
夏璃甚至还记得，当黎厌还是朱茗时，总是慵懒挑起的唇角，现出梨涡的微笑，细长而略显凌厉的眉眼……那些他本以为早已模糊的记忆，却渐渐地在脑海里清晰。
原来，早在相遇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住了那个叫作朱茗的女子。可他却亲手将她杀死，直到她换了个身体，找到自己报仇……最后，两个拥有同样灵魂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那么一个骄傲强大的灵魂，不屈而又美丽……她本应该是他的皇后，最后却只给了他三次刺杀。
让他一次比一次伤得更重，最后再也忘不了她。
那时当然夏璃还不知道，那种忆起过去心头滴血的感觉，就叫做悔不当初。
“陛下”，许是喝多了酒，一位大臣竟站起来道，“现在叛乱已定，社稷已稳，您身为天子，后宫却无人能主持……”
他还没说完，刚刚还热闹的宴席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种带着诡异气氛的安静让他有些惊讶，不由得抬头一看，却见他们的陛下神色冷然，嘴角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绝美的面容似覆盖着层薄冰，让人生生地冒出一身冷汗。
“朕此生只有两个皇后，一为孝德皇后，一为芳华皇后，若有敢言再立后者，诛之。”
众臣们都是一愣，旋即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孝德皇后已殁，而芳华皇后黎厌……虽然说是因病辞世，但大家都知道，她早已投降顾荆。
难道陛下真的要为一个谋逆女子虚设后位？众臣们都有些惊讶，也大都怀有侥幸的想法，认为陛下会再立皇后。
只有一人，轻轻叹了口气。青站在夏璃身边，露出抹苦笑……
二十年后，夏璃躺在病床上，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个依旧年轻俊逸的男子，低笑道：“朕履行了朕的诺言……可是国师大人，她却一次都不曾来见过朕一眼。朕到现在才发现，朕其实从来都没有过皇后。”
历经二十年的政治风雨，青的眉目却一如当年，面对着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他放轻了声音，道：“陛下，凡事皆有因果，您对黎姑娘果真情深如此，即便此生她未曾接受，来世你亦可以与她修得姻缘”
“不”，夏璃却摇了摇头，他的语调仿若叹息，“你知道吗？其实朕并没有那么爱黎厌。”
青有些惊讶。
“朕想了许久，都不知道为什么朕会爱上黎厌。她一开始就是想杀朕，和朕在一起时也都带着面具竭力容忍，她从未真心对待过朕……虽说她的性格很特别，但这也也不足以让朕惦记了这么多年”，夏璃轻声道，“如果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对她有了执念，但现在朕却都已经记不起她的容貌了。”
“陛下，你的意思是……”
夏璃的眼神变得冷厉：“朕只是知道了一件事，顾荆曾让人在朕的饭菜中下药。那药甚奇，连避毒丹都无法解，名字叫‘常情’。它会放大一个人对于心底求不得事物的执念，你越是得不到一样东西，你就会越是记得那样东西，并且到死都无法忘记，永远活在痛苦与失望之中。”
青变了变脸色：“臣有罪，竟未能阻止顾荆！不过陛下你若真的吃了那药，既然当时都无法察觉，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顾荆半个月前找到了我，并且说出了这件事。”
青终于明白为什么夏璃的病一开始并不致命，却为何会在半个月里急剧恶化。
“朕道顾荆为何放弃造反，原来他是用了另一个办法报仇……让朕在痛苦与与悔恨里活了几十年，却在最后又告诉朕，朕所执着的一切其实不过都是一场幻觉……朕居然有过如此臣子！”最后一句，他说得字字阴毒，似是恨不得亲自啖其肉饮其血。
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国师大人，为何二十年了，你却一直不老呢？朕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他的眼底突然泛起亮光，”黎厌可以借尸还魂，你能让我重活一世吗？”
青摇头，涩声道：“陛下，万事皆有因果。”
夏璃苦笑：“因果？是说我自作自受么？也罢，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青，这些年……辛苦你了。清欢走得竟然比朕还早，到了最后，也就只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陛下，情爱只是小我，你开创了一代盛世，让千万百姓得以安稳生活，这才是大我。臣跟随你，即是为了证道，现在臣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青看向夏璃，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时光善待了这个帝王，他的脸上虽有了皱纹，却依旧漂亮得惊心。此刻他安静睡着的模样，就如同一朵莲花。
“威平二十九年，璃帝驾崩。其勤于政事，总揽纲权，举贤任能，终成治世，其名远播海外，威德卓矣。然则薄恩寡义，诛杀忠将，曾致兵变，险成祸端。且自孝德、芳华后，妃嫔稀疏，后位虚设，终身无后。”——《华夏史》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自从放弃了造反大业，又遣散了手下的几十万大军后，在某些阴差阳错之下，顾荆最后弃文从商，摇身一变，就成为了一个黑心商人。
对此，顾荆其实也是有些郁闷的。他好不容易将手下的几十万大军都安置好，并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完美的死法，正准备和黎厌从此泛舟五湖，隐居避世，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谁想到，“竹门”的人却又找上了门来。
“姐，姐夫……我带竹门来看你们了。”顶着顾荆的眼神，严途干笑着，在他的身后是无双，以及“竹门”的几十人。
“大人”，无双领着一众可怜巴巴的竹门中人站在门口，他笑着，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怎么看都透出一丝阴森的味道，“您是打算再次抛弃我们吗？”他虽是在对黎厌说话，但眼睛却望向了顾荆。
顾荆确定自己在无双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满和些许的敌意，他正面带微笑地想着如何除掉这个绊脚石，事情的发展却一下子就到了另一个高度。
“竹门与大人同在，吾等誓死追随大人，惟愿大人不要抛弃竹门！”整齐划一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陷入危险，再说，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也不适合继续在领导竹门”，黎厌抽了抽嘴角，抚额道，“这不算是……抛弃吧？”
顾荆在旁边点头，他拥住黎厌，同时也深入解释道：“她只是想过安定的日子，你们何必再来打扰？”
刘伯眼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