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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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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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全是福在少女时期喜欢的朴素式样白衬衫卡其裤,亏月枚还记得。

女佣又说:“太太等你吃早餐呢。”

什么,月枚这么早也起来了?

福在更衣下楼,只见月枚坐在那里喝茶看报呢。

她身上穿着昨夜的吊带黑纱晚装,原来刚刚才应酬回来,化妆糊了一点,但口红鲜艳不减。

怎么会恨

看到福在她笑,“快来喝杯茶。”

女佣斟茶出来。

“吃什么,烧饼油条还是烟肉双蛋?”

福在怔怔看着她。

“我叫了理发师稍候来帮我们做头发。”

“你不用休息?”

“你忘了我精力过人。”月枚放下报纸。

很久没吃得这样多,肚子饱饱,人生观不一样。

福在不由得说:“上天可怜我,叫你找到了我。”

月枚笑嘻嘻,“可不是。”

“月枚,你真能干。”

“福在,一个人的主宰,是他自己。”

福在怔怔看着好友,“我应该怎么办?”

月枚闲闲说:“把属于你的去拿回来呀。”

福在答:“房子已经卖掉,户口只剩数千元,还有几件旧衣裳。”

“那笔人寿保险呢?”

“人死了倒是可以拿五百万。”

月枚微笑,“五百万可以过一阵子了。”

福在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凉。

月枚接下去:“什么叫做人寿保险?保的是意外伤亡,若有人死了,你就可以领取款项。”

福在发呆。

那是一个大太阳清晨,户外鸟语花香,一个美人,坐在她对面,笑语嫣嫣,谈到死亡问题,多么诡异。

只听得月枚说:“以前我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恨另一人,恨得巴不得他死的地步,现在我知道了。”

福在面颊僵硬,刚才吃的食物,统统塞在胃中,不能消化。

月枚缓缓说:“像这个老周,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他叫周子文,做冻肉生意,不知怎地,浑身有一股雪藏食物特有气味,整个人似自冷藏间出来,”她捂住鲜红的嘴笑起来,“人类冷藏间,就必是停尸间了,可是?”

福在不知如何回答。

“四十多岁,人像老木头,算盘子,拨一拨,动一动,不笑,不爱说话,生活刻板,毫无情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文学、艺术、音乐、一无所知,世界各地风景名胜亦不感兴趣,每天就是钻营他的小生意。”

呵,月枚把丈夫说得如此不堪。

“五年了,我们没有孩子。”

福在心想:有没有看医生呢。

唉,自己生活一团糟,还是别去理会月枚的闲事吧。

月枚说下去:“不过,老周有一个好处,他另我物质生活无忧。”

她忽然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牙齿,在阳光下,唇红齿白的李月枚却给人一种阴森感觉。

“周子文要是死了,我可立即成福婆了。”

月枚伸一个懒腰。

福在缓缓垂下头。

“你想想是不是。”

离家时候

福在不出声,她握紧双手。

“噫,我累了,我得去睡一觉,福在,你自由活动,不用客气。”

她上楼去了。

小洋房静得出奇,是一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

稍后理发师来,女佣笑说:“王小姐可要剪发?”

福在点点头,她仪容的确需要打理,不如因力乘便,她请理发师把头发剪短。

月枚只睡了片刻,就起来修指甲。

她嘬起嘴唇,似吹火那样,向手指呼气。

月枚嘴型好看,闭上时真有点像一枚樱桃,她有一个小动作,她时时会嗡一嗡(原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嘴,似要同人接吻的前奏,在异性眼中,必定诱人。

“这颜色好不好?”

福在一看,是鲜红色,更衬得她十指似玉,她点点头。

“福头,随时搬到我这里来住。”

月枚还记得她少年时的昵称,真难得。

忽然有电话找,月枚走进书房去喁喁细语。

福在出来那么久,想回家看一看。

她做了几件事。

第一,通知房东退租,房东喜出望外,原先以为这家人会赖死不走,真没想到能顺顺利利搬走,连忙没口价答应。

接着,福在联络在美国加州的表姐。

表姐语气如常亲切实在,叫福在鼻酸,她这样说:“你随时来,总有床位等你,一起清茶淡饭。”

福在吁出一口气,还等什么呢,是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了。

她决定到律师处走一趟,草拟文件,交到邵南手上。

打理好头发,福在同月枚说:“我出去一下。”

月枚的电话仍然贴在耳朵上,这是谁呀,说个不已。

她一听福在要上街,拉开抽屉,取出钞票,塞进福在口袋,一边仍在讲电话。

福在一想,她的确要用钱,也就不推辞,将来有能力之际再偿还吧。

福在离开小洋楼,司机立即迎上来,“王小姐,太太吩咐我接送你。”

第四章

福在点点头,“劳驾了。”

阳光下,中年司机只觉得这个女客脸容憔悴,印堂发黑,似掉在陷阱里的动物,他暗暗吃惊。

福在上车,还没坐好,月枚追出来。

她低声同司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叮嘱福在:“你要小心。”

车子终于驶走。

到了她家楼下,司机停好车子,与福在一起下车。

“你不用送我。”

“王小姐,太太吩咐过。”

福在只得由司机陪着上楼,让他在门外等。

没想到这就救了她一命。

福在开门进屋,取出一只胶袋,把她少年起爱读的书放进去。

收拾了书本,想到还有几件衣服,不舍得,踌躇一下。

小小公寓内霉臭如故,寂静无声。

她推开房门。

前脚刚踏进去,已经有一只手大力揪住她头发与耳朵,把她拖进房内,拳打脚踢。

福在已经倒在地上,一嘴是血,还听得邵南喃喃咒骂:“你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我要你贱命,我要亲手打死你!”

福在蜷缩在地上,渐渐昏迷,可是仍觉得邵南兜头兜面刮打她,她剧痛,不由得嚎叫起来,邵南手腕上手表钢带割破她面颊。

忽然有人抢进门来,“住手!住手!”

是那好心的司机。

邵南夺门而逃。

司机连忙扶起福在,“王小姐,我立刻叫救护车。”

福在咽着自己的鲜血,已不能言语。

胚胎流产

真笨。

每个人都看得出她有危险,可是她连动物的些微灵性也无,一次又一次回来捱打。

医护人员嘭嘭嘭奔进来,把王福在抬走。

“伤者一直清醒。”

“伤者浑身鲜血,快检查伤口。”

“慢着,伤者流产。”

救护车呜呜驶走。

福在糊涂了。

流产,她竟不知自己已经怀孕。

一路上她双眼眨也不眨定定看这车顶。

推进病房,她才闭上双眼。

以后再也不用睁开这双眼睛就好了。。

经过急救手术甦醒,医生与警察都围在床边。

他们还没有开口,病房门推开,李月枚走进来,“福在!”

福在泪如泉涌。

警察知是熟人,这样说:“请让警方先问话,你且站到那边去。”

一个女警温言询问:“王女士,你遭人毒打,耳朵撕裂,眼角缝针,而且七个星期的胚胎已经流产,请告诉警方,你身上有许多旧伤,又有何解释。”

福在张开嘴,又合拢。

月枚走近,“这位女警官,可否让她休息一会,再落口供。”

女警不由得深深叹息。

她体谅地出去。

医生坐在病床边,轻轻说:“王女士,我们尽力抢救,你失血甚多,内部受创,虽无生命危险,但是以后恐怕不能生育了。”

福在用心聆听,不过,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似,毫不动容。

医生安慰了几句,转身离去。

月枚关上门。

她走近福在,握住老友双手,“福头,你听我讲,这件事,你交在我手中。”

福在点点头。

“警察若再来问话,你只说,在门口已被殴晕,完全不知谁是凶手。”

福在看着月枚,结巴地说:“他应得到惩罚。”

“警方对家庭暴力有何控制,你最明白,把他抓到法庭,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

“福在,从今日起,你听我的话。”

福在发呆。

月枚握住她的手,“记得吗,自小学起,我就懂得保护你,我得街头智慧,胜你百倍。”

“他为什么那样毒恨我?”福在落泪。

“我无暇研究此兽心态,总之,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月枚喂福在喝水。

交换条件

忽然,她的语气变了,闲闲地说:“一宗明安发生了,警方首先要查的,是自杀,抑或他杀。”

福在统共不明白。

“倘若是自杀,没话好说,如果是他杀,有意外有谋杀,意外死亡,不幸,谋杀则分蓄意及误杀。”

电光石火间,福在有点知觉了。

她只觉十只手指渐渐发麻。

福在睁大双眼。

月枚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她说下去:“误杀与谋杀之间,只有一线差别。”

福在看着她。

“动机。”月枚说出这两个字,“杀人如有动机,叫做谋杀,你有什么动机要杀我?没有,我是你好友。”

她咯咯地笑起来,嗡一嗡鲜红的嘴唇。

福在听得呆了。

“所以,警方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

月枚握住福在的手,发觉老朋友的手冰冷。

“不过如果是情敌,那么,警方看法就完全不同了,你有动机。”

福在的声音似一根游丝,“为什么说到这个?”

月枚这样回答:“我读过一本小说,情节非常有趣,故事里有两个女主角,她们约定,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的脸凑近福在,“她们交换条件,各自杀死对方可厌的丈夫,因为没有动机,警方丝毫怀疑也无。”

这时,福在已渐渐平静,“嗯。”

“福在,你想一想,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明早再来。”

下午,女警又来了。

这本来是伸怨的好机会,但是王福在只轻轻说:“我进门之前已被殴打,也许是认错人了。”

警察有点生气,“王女士,胸口的灼伤呢,也纯属意外吗?”

福在厚颜无耻地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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