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在树上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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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在树上的男孩-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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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后来告诉我的一些有关哥哥的事,还有从邻居亲戚朋友,以及哥哥的同学那里探知得来的一些情况,它们像各种被涂抹在油布上的颜料一样共同组成了我印象中的哥哥形象。虽然这些事情绝大多数都真实可靠,但也很不全面,有些事情是只可能只有哥哥一个人知道的,别人猜测的都不一定是事实,比如哥哥为什么选择自杀,确切缘故几乎无人知晓,后来邻居朋友为此增添了许多近似怪诞的传说,而我也终究不能够从中获取可靠的东西。所以,这个故事中有些事情看起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根本不近情理。当然,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恐怕也只能随着哥哥的死而成为永久的谜了。

  
  哥哥跳河自杀的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吃完饭以后就回到楼上的房间里看书去了。

  “没有人想到他对那只疯狗的话反应那么强烈,”二十多年后爷爷回忆说,“他和用功的,每天晚上都要看书。我知道他是怕楼下有人打扰他。他是个很安静的孩子,邻居们都时常喊他大姑娘。隔壁家的小键半夜起来撒尿时,还可以看见他房间里的灯亮着。他喜欢在窗前看书,一直看到一、二点钟。”

  那天晚上,哥哥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行为引起家人的注意,可即便真的有什么征兆的话,家人也未必会注意到,他们太不在意一个小孩的心思了,再加上那时由于奶奶白天在外公跟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而正遭受爷爷的唾骂。我爹我娘也正为白天的这件事情愁苦。一家人都沉浸在无奈和痛苦中。

  “为什么事情呢?”我现在要穷根究底了。

  爷爷告诉了我二十多年前那令他难以忘怀的苦痛。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那天早上,外公来到了我家,这完全出乎家人的意料,因为他自从我娘嫁到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我家门槛,我娘嫁过来之前他还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和爷爷争吵着离去的。听外婆说,外公很迷信,很相信什么“仙姑”、“半仙”之类人的把戏。据我这几年的了解,他读过不少的书,都是在青年时期读的,有《西游记》、《月唐演义》、《母子君臣》、《珍珠塔》之类,当然像《海青天》这样的话本小说和《江湖奇侠传》这样的武侠小说也会偶尔看看。这些书后来都被我偷偷拿回家了,不过,他主动送给我的也不少。而令我十分困惑的是他读了那么多的书,却仍然很迷信,甚至比没有读过书的外婆还要迷信。有时我怀疑是不是他读过的书害了他。

  “一只迷信的老狗!”爷爷回忆这些事情时经常会用这句话来称呼外公,仿佛他对外公恨之入骨。有时还气得直用旱烟杆敲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大青石,他连心爱的旱烟杆也不顾了。

  至于外公那天早上为什么会突然来我家,这件事就好象那些只有哥哥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一样成了谜。现在,外公也对那天的事闭口不言,也许,外公早已将它忘记了——他老是对那些重要的事情很健忘,而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总是记忆犹新。

  外公到我家时,爷爷奶奶都在家,我爹也在,我娘因为菜园子里有些杂活没有在场。而哥哥自然一直在场,只是众人都没有发现而已,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那时才一岁多点,记不起自己当时在哪,但后来姑姑告诉我说:

  “你那时候呀,一天到晚吵着要饼干吃,你爹整日里忙,没功夫去给你买,你娘就叫你爹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住几天。”

  外公刚踏进我家院门槛时,大家都立刻意识到没有什么好事,可我爹还是强挤着一张笑脸迎上去:

  “叔叔(这里我稍作说明,在我娘那个村子里,都是管父亲叫叔叔,因为照那里的习俗,女儿嫁出去以后就永远不是自家人了,而我爹作为女婿也必须跟从我娘的称呼习惯。)!”

  “那只老狗连应都不应一声!”爷爷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的火。

  外公那天真的没有回应我爹,他只是朝屋子里瞟了几眼,冲着不知道是谁就突然嚷嚷:

  “阴森森的!”

  我爹那会儿已经从厨房里提着一壶开水出来了,忙着给他倒茶:

  “叔叔您喝茶……”

  奶奶见公公坐下来,知道他们又有什么事情要说,便提着一篮没有择好的菜回厨房了。她都是这样,只要男人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她总是提前避开,一开始这是爷爷强制她这么做的,但后来她已经以此为习惯了。爷爷总是对她说:

  “男子汉的事,女人不要管!”

  这是他的原话,一字不差。到现在他还一直使用着,几十年从未改。奶奶一直很怕他,对他的话惟命是从,即使暗地里偶尔骂几声爷爷,可一见到他就没了胆。我九岁还是十岁那年曾目睹了一件这样的事。那次奶奶在烧午饭,我在一边做作业。奶奶边做饭边唠叨个不停,说爷爷对她怎样得凶,年轻时又是怎样只顾自己*,她自己又是如何苦命。恰巧爷爷那天回来得比平常早,这些话都被他给听见了。爷爷气愤得很,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惊胆战。他拍着桌子骂奶奶,说是奶奶嫁过来就是为他干活的。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他把厨房里的饭桌给打断了一块板,现在还可以见到那张破桌子,只不过它后来被镶上了一块新木版,它可以见证我的话。而那会儿奶奶就躲在灶堂边暗暗地抹眼泪,一句话都不敢说。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有关奶奶的话,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因为哥哥一直就是由奶奶带大的,她的性格、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影响到哥哥的成长,比如哥哥小时候就性格孤僻,很少跟别人家的孩子一起玩耍,也很少说话,只用眼睛和耳朵注视这个世界,这和我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我想他的这种性格的形成就和他从小由奶奶带大有关。

  外公拿起茶杯,边轻轻摇头,边往茶杯里吹气,一股白烟像雾气一样弥漫在他的脸上,他仿佛感到清新扑面而来,于是一个诡秘的微笑在他脸上像水泡浮出水面一样呈现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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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盛开的鲜花》(中)
爷爷抽出那根别在腰间的烟杆,在地上敲敲,又在地上找了根细枝抠出了烟杆里还没有烧完的烟丝,几缕上次抽烟残留下来的烟丝便乖乖地跳出来,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仿佛真的是死了一般。他又从那个椭圆形鸭蛋似的木质烟盒里捏出一点烟丝,填到那个银白色的口里,用火点着,慢悠悠地抽起来。他抽烟时的声音很响,吧嗒吧嗒,我感觉到他似乎在趋赶什么。

  “你有什么事?”爷爷问外公,他的视线完全没有吝啬地聚集在外公身上。

  外公虽然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可他有时也难以忍受这种怠慢和轻视。他故意又提起茶杯,边轻轻摇头,边往茶杯里吹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只老狗,拖着腔一话不说,把我都快气疯了!可我尽量不说话,我不理睬他,要不,他就要看我的笑话了——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他以为我和他一样笨!”

  爷爷继续着他的回忆,看得出,他现在还再为自己二十多年前的表现沾沾自喜呢!

  外公那时大概真的是好久没有说话,我没有理由怀疑爷爷二十多年后自信的沾沾自喜。爷爷呢,大概也真的是和他二十多年后告诉我的那样极力忍住,不让外公看自己的笑话。我爹呢,自然不希望这种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他拿了爷爷的话问外公:

  “叔叔,您有什么事?”

  他以为这样也不致于得罪任何一方,况且我爹青年时期也不过一些书,颇知说话的艺术,说出的话既不致于低声下气,也不致于像奉承拍马,而是真的像一个女婿对待自己老丈人时应有的恭敬。

  “我看见……我觉得……这个屋子阴森森的……笼罩着不详之气。几里路之外我就看见了!”外公吐出了一句令大家都瞠目结舌的话。

  “你家的屋子才笼罩着不详之气!……”爷爷怒气冲冲地嚷道。从他的嘴里咆哮着迸发出来一股浓重的烟味,我不忍闻。

  “外公真的那样迷信……”我问。

  “信得很!亏他还读了这么多书!”他抢了我的话说。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我知道他也读过一些书,现在我的手上还存着他当年读的《西游记》、《光绪与珍妃》之类的书。因为读过一些书,爷爷就觉得自己比他们那个年龄段的其他人都聪明些,迷信这件事他之所以认为荒唐头顶,多半是要使别人丝毫不怀疑他的聪明才智。

  “叔叔,巧芬她不在家……”我爹很尴尬,只好拿别的事来搪塞一下。

  可是外公全不理会,他的脸上完全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神气活现”这个词不是我的形容,而是我根据爷爷的话写下来的,他说这个词时声音很大,盖过了其他话,我不知道他是在证明他的学识,还是在叙述过程中故意搀杂了自己的情感,而我爹考虑得太多,又不肯告诉我事实是否真的如同爷爷说的那样。因此我也只能这样记录下来了),说:

  “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巧芬,我来,我来……是给你们家……占一卦!”说到后面三个字时他的语速他别快。

  爷爷听了很生气。可是这话如果让别人听了也一样会生气的。在我们那里,如果有人说要为你占一卦,就是暗示你即将要面临凶灾,胡乱地这么说,当然会招人记恨了。

  “你他妈的闭嘴!”爷爷急了,嗖地站起来,说了这样一句有损他身份的话,可能那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应该维护自己的形象,“咒我啊!”

  外公很显然没有在意他的话。他又朝四周瞟了几眼,走到楼梯口,朝楼上望了望,确定没有他所担心的人在偷听后,才慢腾腾地将话挪出来:

  “你们家不是供着个凶神嘛!不让我占一卦,你也不知道你家祖坟的风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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