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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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的迷失-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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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里找到根据,总是可以说服他们的。      
  反对复辟的人纷纷逃离北京,但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文圣人康有为风尘仆仆赶入北京,欲助武圣人张勋一臂之力。康,广东人也;张,江西人也。虽然帝制派大部分是北方人,但他们只会坐在租界里长吁短叹,空话连篇,真正付诸实行的却是南方人。推翻帝制的是南方人,复辟帝制的也是南方人。这是必然乎?是偶然乎?历史如此吊诡,亦可怪矣!      
  张勋实行复辟之后,在北方得到了广泛的同情。虽然反对声此起彼伏,但真反对的不多,骑墙观风的居多。山西、陕西、甘肃、新疆等西北省份,在一片讨逆声中,更是装聋作哑,迟迟不作表态。梁启超和前清遗老周善培的一段对话,真实地反映出蛰伏于北方的大清遗民们的心态。      
  当段祺瑞在马厂誓师,挂起了“讨逆军总司令部”的牌子时,梁启超劝周善培支持这场讨伐复辟的战争。周善培说:      
  “我不参加段讨复辟,不但我无参加的必要,段是辛亥最后的两湖总督,该不该讨复辟,他还需考虑;你该不该参加他的讨复辟,你更得考虑。”      
  梁说:“不讨张勋复辟,我们讨袁(世凯)就没有意义了!”      
  周说:“我们讨袁是替大清讨袁,不是替民国讨袁。革命党推翻清朝是对的,袁世凯始而利用革命党推翻清朝,已经该讨,他又进一步推翻共和政体,自己做起皇帝来。推翻共和国后由革命党去讨他,这个意义是永远存在的,同张勋复辟丝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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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大国的迷失(64)        
  梁质问:“你就看着张勋复辟不问他吗?”      
  周说:“事情有该自己做的,有该听人去做的。讨袁,革命党该做,我们也应当做;讨张复辟只该听革命党去做,不必我们去做。”      
  然而,以驱逐黎元洪为目的的段祺瑞,如果要重返政治舞台,就必须向张勋宣战。他并不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他是受现实种种复杂因素的制约,不得不走到共和一边,他要取得某些他所欲求的东西,就必须屈从于另一些他并不想要的东西,比如共和;同时要剥夺一些他所欲求的东西,比如帝制。      
  当初附和复辟的督军们,现在全都变了卦。讨逆军从天津杀向北京,曹锟的直军云集芦沟桥。近畿战云密布。第三天,双方接上火了。只几天功夫,张勋的辫子军就垮了下来。张勋躲进了荷兰使馆,复辟的衮衮诸公,顿作鸟兽散。7月8日,段祺瑞的使者在北京和各国公使接洽,请他们向张勋转达四项停战条件:一、取消帝制;二、解除定武军的武装;三、保全张勋性命;四、维持清室优待条件。只有两人必须下台,一是张勋,因为他捅了漏子;二是黎元洪,因为他引狼入室。      
  这就是阴谋的目的所在。      
  在一份以“北洋军界全体”名义发表的公启里,把复辟说成只是张勋一人妄自尊大,以为天下皆莫己若,紫禁城里的小朝廷,不仅与此毫无关系,而且还竭力反对复辟,“迨至世续叩头流血,瑾妃痛哭阻止,”是张勋悍然不顾,把清心寡欲的逊帝挟上龙床,“与曹孟德欺人寡妇孤儿,何以异乎。” 讨逆军一再强调,复辟“纯系(张勋)一人之私,罪有攸归,法无滥及”,说穿了,就是不能滥及那个“孑身冲龄”的逊帝溥仪。溥仪在回忆录里写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为紫禁城开脱呢?……我得到的唯一结论是:这些人并非真正反对复辟,问题不过是由谁来带头罢了。”       
  在整个事件当中,始终贯穿着外国势力的影响和北洋官僚集团内部的种种阴谋活动。粉碎张勋复辟,与其说是得力于民主势力,毋宁说是体现了中国官僚政治权力重新分配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程序。从形式上看,除了两次短命的流产复辟之外,北洋政府一直是实行代议政制的。对于20世纪的中国来说,代议制确实是一个美丽的理想。在政权转移之际,不再需要流血,不再需要暴力,不再需要宫廷政变。      
  在这种政治结构中,国会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一身兼具立法、民意、制宪三大功能,享有弹劾权和同意权。在法律上,国会是不被解散的。      
  在中华民国第一部《临时约法》总纲中,参议院排列在临时大总统、副总统、国务员和法院之前,便是对国会地位的肯定。然而,从民国成立至张勋复辟,国会已先后两次被强行解散。按照《国会组织法》,众议院议员任期为三年,参议院议员为六年,但第一届国会两度解散,两度复会,中间又夹杂了政治会议、约法会议、参政院、广州非常会议、北京临时参议院、安福国会之类的插曲,纷纷扰扰,一拖就拖到1924年底,实在拖无可拖了,才宣告结业,长达12年之久。因此,这个“老而不”的立法机关,自身的合法性,也是十分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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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能完全归咎于某个人,这不仅是袁世凯的问题,也不仅是段祺瑞或张勋的问题,这是中国的问题。是中国历史文化、政治传统的问题。     
  如果就个人修为而言,不可否认,民初的议员,不乏学养博厚、才智过人之辈。根据西方学者库柏所作的统计,在民国初年的参议员里,有31%是前清的官僚,有35。5%是民国的官僚,另外有24。3%是清代各级议会的议员。在众议院里,官僚的比例为33。2%,帝制时代的议员占了38。1%,他们大部分是科举正途出身的饱学之士。实业家和商人在参议院里只占1。3%。     
  从学历上看,也足可以证明这点。在参众两院议员里,具有传统功名的(包括进士、举人、贡生和生员)占21。3%,在国内接受现代教育者占40。6%,既有传统功名又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占21。5%。所谓新式教育,是指留学外国。在议员里,留学日本的占41。5%,比例相当可观。 当时留学日本的热潮,远高于留学欧美。     
  然日本也是一个军人国家和警察国家,中国人能够学到什么?无非就是钳制思想和军人至上那一套东西,并无民主政治可学。因此,政客们的知识体系基本上是旧式的,喝帝制的奶长大的人,即使他们愿意迎合世界的民主潮流,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中国有两千年的帝制历史,难道一夜之间弄几个国会、内阁、总统出来,就可以一步登入民主殿堂?岂非三块豆腐就想升仙哉!     
  从政治和文化背景来看,议员们和官僚们几乎同出一辙,虽然南方籍的议员给国会引进了一些新思想,但也往往是不成熟的和自相矛盾的。即使这样,也给北方造成了不能承受的冲击,成为国会屡屡遭到北方官僚摧残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国会受到专制力量的压迫时,议员们也会奋起反抗,但在中国政治传统中,行政权凌驾于立法权与监察权之上。国会的制衡作用,其实微乎其微。国会两度遭政府解散,亦莫可如何。这就叫“形势比人强”。     
  黎元洪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在张勋的压力下解散了国会。他引咎辞职以后,由副总统冯国璋代理总统职务。如前所述,冯即使不赞成帝制,但对帝制也怀有一份内疚之情,在反对张勋复辟的通电中,他强调自己:“国璋在前清时代,并非主张革命之人,迨辛亥事起,大势所趋,造成民国。” 复辟时,冯的秘书长(一位前清翰林)直接参与了阴谋活动,是最活跃的复辟派分子之一。     
  复辟敉平之后,冯国璋一直呆在南京,静观局势变化。各方面的政客纷纷赴宁,多如过江之鲫,请求冯支持恢复旧国会。冯国璋却不置可否,搪塞敷衍了事。其实,冯国璋根本无意恢复国会。在他代理总统期间,这个问题一直悬而不决。在超过一年时间里,因为没有国会,国家体制是残缺不全的。     
  人们在谈论国会和政府的冲突时,往往对国会持同情态度,这是由于人们误把中国的国会当成是民主政治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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