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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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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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弥陀七万言”的两句,被政敌们罗织了“谒告写佛书”的罪名,于绍圣三年(1096),受到“削秩徙郴州”的严惩。“削秩”,是删除所有的官职封号,是对当时士大夫最严重的惩罚。
  关于秦观的性格,《宋史 秦观传》这样说:“少豪隽慷慨,溢於文词,……,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读兵家书与己意合”。还有宋人说他十五岁丧父,侍母家居,研习经史兵书,二十四岁作《郭子仪单骑见虏赋》,“事方急则宜有异谋,军既孤则难拘常法。……所以彻卫四环,去兵两夹。虽锋无镆邪之锐,而势有泰山之压。”似乎,秦观少时豪隽狂放,胸怀“驰骋沙场”之大志,颇似文武双全的岳飞或者辛弃疾。
  对此,我是很怀疑的。因为,从秦观的词风上,看不到一丝英武豪迈之气,呈现的是一个敏感、纤细、脆弱、温情、忧郁的书生形象;从他作词的题材看,绝大多数是男女情愁,极少谈论兵书战事、国计民生之类。而纵观少游的人生经历,他步入仕途后的表现,亦无英雄气概。他在“党争”中屡屡受气,逐渐变得抑郁寡欢,再至彻底绝望,对前景完全失去信心,陷入哀伤、悲凄之中而不能自拔。
  性情的改变,使得他后期作词,凸现出凄凉的“身世之感”,忧伤悲苦的情调成为主旋律,词风也由早先的“闲愁凄婉”而变成“悲楚凄厉”。
  在处州任监洒税官时,少游曾到城外的溪水边散心。春花黄莺的美景不仅没有带给他宽慰,反而引发了春光易逝、良辰不再的忧愁苦闷,填了一首《千秋岁》: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鵷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此词一咏三叹,缠绵哀怨,凄婉动人,结尾的“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一句,以海喻愁,意境开阔,类似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夏闰庵云:“此词以‘愁如海’一语生色,全体皆振,乃所谓警句也。”这首词很快就传唱开了,权臣曾布听后,也不禁感动,叹息道:“‘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少游如此忧愁悲伤,能活得长吗!”
  少游是一个脆弱敏感的文人,在无辜遭难、生活困顿时,无法做到象苏轼那样的随遇而安、豁达自适,遂成“千古伤心人”。绍圣三年(1096年)深秋,他夜宿破烂寒冷的郴州驿亭,作了一首《如梦令》,表达的也是这种迁客骚人式的深切悲痛、无限凄凉:?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
  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
  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少游后期最著名的词,应是《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正是少游愁苦、迷茫、绝望心态的最佳写照。“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深为王国维所推赏,认为具有《诗经》“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大气象,同时指出,“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苏轼最爱“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两句,共同谪放天涯的无奈和悲愤,尽在不言中。后来,秦观病逝之际,苏轼悲痛难抑,特将这两句诗书于扇上,每日看着,流泪不止,道:“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元符三年(1100年)哲宗驾崩,徽宗赵佶即位,向太后临朝。政坛局势再度变异,迁臣多有内徙。在郴州苦熬的秦观也“守得云开见日出”,得到“复宣德郎,放还横州”。他迫切地启程北归,行至滕州时,还兴奋地去光华亭游玩。劳累之余,他觉得口渴,向旁人讨水喝。当他端起水碗,看到自己在碗中的白发倒影,想到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和妻儿、师友欢聚一堂,不禁展开愁眉,含泪一笑,在微笑中溘然而逝。
  秦词章法疏朗流畅,词语精致典雅,对后来的周邦彦、李清照等人有很大的影响,“秦少游自是作手,近开美成,导其先路。远祖温、韦,取其神不袭其貌,词至是乃一变焉。然变而不失其正,遂令议者不病其变。”那些极度崇尚秦词的“粉丝”,还顽固地认为秦观超过了苏轼和柳永,如孙兢《竹坡老人词序》:“苏东坡辞胜乎情,柳耆卿情胜乎辞,辞情兼胜者,唯秦少游而已。”李调元狂热崇拜秦观,“首首珠玑,为宋代词人之冠”,在《雨村词话》中,甚至将秦观名列“宋代第一”。
  秦观逝世25年后,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记载,江南绍兴的一位士人,妻子怀孕后,竟然梦到了他。这个士人,又惊又喜,心怦怦地跳,想:“秦观来送梦,莫不是,我们的孩子将有他那样的才华么?”于是,就给将要出生的孩子取名为“游”,字“务观”。
  果然,这个孩子出生后,才华冠世,所取得的诗文成就,及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还远远超过了秦观。孩子成年后,亲眼看到了秦观的画像,为表达仰慕之情,作了一首《题陈伯予主簿所藏秦少游像》的诗,云:
  “晚生常恨不从公,忽拜英姿绘画中。
  妄欲步趋端有意,我名公字正相同。”
  这个孩子,就是陆游!
  小传:
  秦观(1049-1100年),字少游,一字太虚,江苏高邮人,别号“邗沟居士”,学者称为“淮海居士”。存《淮海集》四十卷,另有《淮海词》单刻本。
  

贺铸: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宋徽宗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秋天,年过五十的贺铸以“承议郎”致仕(退休),回到苏州。当他路过苏州阊门时,看到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听到青年情侣们的欢笑声,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曾与妻子赵氏携手共游阊门,而今满头青丝渐成雪,而相濡以沫的妻子却已亡故,一种“头白鸳鸯失伴飞”的凄凉感油然而生。在萧瑟的秋风中,贺铸悄立阊门许久,独自黯然神伤。一番唏嘘泪下之后,他写了一首哀婉感人的《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这首悼念亡妻的词作,堪与苏东坡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相媲美,与《江城子》一道,被称为“悼词双璧”。
  贺铸善于锤炼字句,又善于融入古乐府及唐人诗句,他的诸多闺情柔思之作,“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近似秦观、晏几道、李商隐、温庭筠;颇受后世称赞。张炎说:“如贺方回、吴梦窗,皆善于炼字面,多于温庭筠、李长吉诗中来。”而贺铸自己也很是自得,曾踌躇满志地说:“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
  再如这首《忆秦娥》,描写少妇思念远方爱人的情景,格调忧伤,意境幽美: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
  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
  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但作为宋词名家,贺铸善作婉约词,却不属于婉约派。《宋史 贺铸传》说他“博学强记,工语言,深婉丽密,如次组绣。尤长于度曲,掇拾人所弃遗,少加隐括,皆为新奇”,“新奇瑰丽”是贺词的很大特点,加之他精通音乐,使得词韵富有节奏感和音乐美。他的词作题材广泛,词风多变,兼有婉约、豪放之长,正如张耒所言:“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
  陈廷焯说:“方回词,儿女,英雄兼而有之”。在贺铸词作中,最独树一帜的,不是“儿女情长”的词,而是“英雄侠客”情怀的豪放词。
  这类“英雄侠客”情怀的豪放词风,与他独特的身世、性情密切相关。
  贺铸出生军人世家,身份是外戚,宋太祖赵匡胤孝惠贺皇后的族孙,祖上七世皆任武职。在宋朝“好铁不做钉、好男不当兵”的重文轻武氛围下,贺铸虽然也喜读书,7岁能诗,却因性情“豪爽精悍”,任侠使气,酷爱从武,选择做了一名武将。贺铸40岁之前的大好年华,都是在军队里度过的。《宋史》将贺铸以文人的身份记入“文苑传”,大概不是他的心愿吧?
  17岁时,贺铸来到京城,“授右班殿直、监军器库门”,开始了从武生涯。贺铸长相英武健壮,眉色青黑,加之年少气盛,“仪观甚伟,如羽人剑客”,“侠气盖一座,驰马走狗,饮酒如长鲸”,很快就获得了“贺鬼头”的戏称。虽然只是一个低级侍卫的武官,但贺铸在京城里呼朋引类,纵酒走狗,活得极为肆意快活。多年以后,他怀念起这一段“少年侠气”的风光岁月,一腔仕途失意、报国无门的抑塞难平之气,吐而为词,挥写了一首壮怀激烈、慷慨雄壮的《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鞍,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
  似黄梁梦。
  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
  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
  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这首《六州歌头》,被后人称为第一首表现“豪侠情怀”的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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