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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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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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黄花白发相牵挽
在北宋诗坛上,黄庭坚主张作诗“无一字无出处”、和“点铁成金”、“夺胎换骨”之法,成为“江西诗派”的开山鼻祖,与苏轼并称“苏黄”。即便不懂宋诗、但稍有历史知识的人,也听说他是大书法家而心怀敬意。黄庭坚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书法流畅典雅,笔画劲瘦郁拔;与苏轼、米芾、蔡襄并称为“宋四大家”。
  但若说到他的词,大多数人就闻所未闻,茫然如坠云雾里,因《宋词三百首》等普及版本甚至未曾选过一首他的词。而宋朝人对他的词,确实大多评价不高。例如李清照在《词论》中,指出:“黄即尚故实,而多弊病。良玉有瑕,而价自减半。”当然,也有好评的,如陈师道就说过:“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余人不逮也。”可是,陈师道对词家辈出的现象视而不见,竟说只有“黄九”和“秦七”才是大词家,吹捧得太高,难免让人产生给“师兄们”抬轿子之嫌疑。
  黄庭坚的词到底如何,大家不必忙于下结论,先看一个小故事:
  一次,黄庭坚和苏轼在一起谈诗论词。苏轼说,他爱极了张志和的《渔歌子》,这首小诗“语极清丽”;可惜不符曲度;不便演唱;于是稍加数语,改写成一首《浣溪沙》:
  “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
  桃花流水鳜鱼肥,自庇一身青箬笠。
  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如此改后,歌妓展袖演唱,果然抑扬妩媚、娓娓动听。黄庭坚连声称好,但不甘示弱,思索片刻,也作了一首《浣溪沙》:
  “新妇滩头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
  惊鱼错认月沈钩,青箬笠前无限事。
  绿蓑衣底一时休,斜风吹雨转船头。”
  “新妇滩”位于四川万县,“女儿浦”在江西九江。黄庭坚存心用这两个地名,借意于“玉肌花貌”的“新妇”和“女儿”,来比喻美丽的山光水色,自以为有创意,感觉良好,得意无比。
  岂料,苏轼一见,哈哈大笑,戏谑道:“词意清新婉丽,果是好词。然而,你这渔夫,才出新妇滩,又入女儿浦,未免太过放浪也!”
  当然,黄庭坚生活严谨,并不放浪。但苏轼说黄庭坚的词“清新婉丽”,确实也是黄词的一个特点。除此之外,他的词有俚俗如柳永者,有疏宕如东坡者,甚至有“亵诨”之作,风格复杂多变,都不算最出色,但也有几首小词,耐得一读。
  如这首《清平乐》,语言清新,感情细腻,格调欢畅,乃惜春之作中的佳品: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黄庭坚生于书香之家,父亲黄庶和舅父李常皆是诗人。小黄庭坚自幼异常聪明,《道山清话》记载,他五岁就已对五经倒背如流,并问老师:“人人都说有‘六经’,先生您为何只教了我‘五经’?”老师答曰:“春秋不足读!”小孩立刻反驳道:“这是什么话呀?既然被称为‘经’,必有过人之处,焉得不读?”于是找到《春秋》细读,十日成诵,无一字遗。
  七岁时,小黄庭坚作了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八岁时,见邻居书生赴京赶考,小男孩便也跃跃欲试,特作打油诗相送,云:“送君归去玉帝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这些小事经人传颂,一传十,十传百,轰动家乡洪州双井村,小黄庭坚被称为“双井神童”。
  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黄庭坚中了进士,登上仕途,更加致力于写诗,因游览舒州三祖山的山谷寺时,“乐其林泉之胜”,便取了“山谷道人”的别号。
  熙宁五年(1072年),黄庭坚的岳父孙觉把诗文交给苏轼欣赏。苏轼一见,耸然动容,惊为天人,说:“作得如此好诗,绝非今世之人也。”孙觉马上接过话头,急切地说:“可惜知道他名字的人还不多,希望你多向士人推荐,帮他扬名。”
  苏轼哈哈大笑,拍拍孙觉肩头,认真地说:“老孙,你急什么!你这宝贝女婿如精金美玉,不近于人而人急于近之。‘人怕出名猪怕壮’咯,将来他为盛名所累,想逃名都不可得,哪须我来为他扬名!然而,若以文观人,他必定恃才傲物,恐怕为世不容也。”
  元丰元年(1078年),秦观拜访苏轼,成为苏门弟子;黄庭坚也给苏轼写了封信,表示仰慕之意,并呈诗二首。苏轼当即复信,赞美他的诗,“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两人相见恨晚,从此结下至死不渝的友谊。
  元祐年间,苏轼在京,黄庭坚与张耒、晁补之、秦观四人,俱游于苏轼门下,被人称为“苏门四学士。”这段时期,黄庭坚经常和苏轼坐在一起谈诗说书,给后人留下了诸多趣闻轶事。
  《苕溪渔隐丛话》说,苏轼曾经评价黄庭坚的诗文:“黄九诗文如蝤蛑江珧柱,格韵高绝,盘餐尽废,然而不可多食,多食则发风动气。”黄庭坚也不客气,回敬道:“子瞻,你的文章确实精妙一世,诗句毕竟也有不如古人者。”
  《独醒杂志》记载东坡与黄庭坚谈论书法。东坡说:“黄九,你的字虽然清劲,然而笔势有时太瘦,近似树梢挂蛇。”黄庭坚也说:“大苏的字,天下人都叫好,我固然不敢轻议,然而有时,也觉得褊浅,就像石压虾蟆一般。”二人鼓掌大笑,都认为对方一针见血,点中了自己的缺点。
  苏黄戏谑打趣,毫无师生之礼。但是,黄庭坚背后却对苏轼十分尊敬,《邵氏闻见后录》记载说,黄庭坚将苏轼的画像悬挂于堂,每天早上对着画像整衣理冠、焚香施礼。有人很奇怪,就说,你们两位年龄相若、名声相仿,何必如此?黄庭坚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拼命摇手:“我黄九乃东坡的弟子,怎敢失了师生之序?”后人总是将“苏黄”并称,黄庭坚九泉下如知,肯定心有不安。
  与苏轼的诗词唱和,是黄庭坚一生中最得意、最风光的时期,但在“王安石变法”的前前后后,也跟着苏轼倒尽了霉头。虽然,他政治上比较超然,并不积极地介入党派斗争,且在王安石下台后,多次写诗赞美和怀念“半山老人”,但由于和苏轼、司马光的亲密交情,自然被人看成是反对变法的旧派党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党派斗争的险恶漩涡,也把岸边上的黄庭坚给卷了进去,受尽折磨。
  元佑八年(公元1093年)九月,高太后逝世,哲宗亲政。“###”章淳、蔡卞等人打着神宗和王安石的旗号,排除异已,打击报复:司马光、吕公著被夺去谥号,吕大防、范纯仁和苏轼兄弟等先后被贬,黄庭坚因参与修撰《神宗实录》,也被罗织了“低毁先帝神宗”的罪名。在受到传讯时,黄庭坚毫无惧色,据理力争,逐条反驳,让审讯者抓不到把柄,罗织的罪状大都落了空。蔡卞等人不甘罢休,又别有用心地指出,黄庭坚曾书写“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一语,逼问是否影射、攻击先帝。所谓“铁龙爪”,是由太监李公义设计制造的一种疏浚河道的工具。
  黄庭坚十分忿怒,大声答道:“我当时任北都官,亲自看见‘铁龙爪’挖掘泥沙,劳民伤财、毫无效果,真儿戏耳!”
  这种强硬愤慨的姿态,触怒了年轻气盛的哲宗皇帝,加上章淳、蔡卞等人的推波助澜,黄庭坚于绍圣二年(1097)被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绍圣四年(1097),再贬一级,移戎州(今四川宜宾)。
  由于遭到莫明其妙的贬谪,少年时期的报国理想跌得粉碎,黄庭坚难免心有怨气。他本就恃才傲物,仕途受挫,更加倔强孤傲、愤世嫉俗。在贬涪州时,他自号“涪翁”,索性我行我素、侮世慢俗,成了一个“狂狷之士”。在贬谪戎州时,他与“眉山隐客” 史应之诗酒唱和,喝得醉醺醺的,活脱一介魏晋狂士,作了《鹧鸪天》来抒发胸中的苦闷和激愤:
  “###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
  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然而,倔强狂狷并不是黄庭坚性格的全部,他也有诙谐幽默的时候。他曾与翰林学士顾子敦一道共事,见顾子敦身体魁伟,就经常乘其夏天午睡之时,把其宽阔的胸腹当成练字板,写字取乐。顾子敦每以为苦,一日伏案而睡,醒后,没发现胸腹间有字,不禁眉开眼笑:“黄九,这下你奈何不了我吧,呵呵!”等到回家,顾夫人惊奇地盯着他的背。顾子敦脱衣一看,真真哭笑不得,原来黄庭坚竟把一首市井俚语编成小诗,写在了自己背上:
  “绿暗红稀出凤城,
  暮云楼阁古今情。
  行人莫听宫前水,
  流尽年光是此声。”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哲宗去世,徽宗赵佶即位,暂由向太后执政,诏复司马光等人。在贬谪多年之后,黄庭坚终于熬到还朝,不禁欢喜;想到苏轼和秦观等人都已在归途中去逝,又不禁唏嘘。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新一轮更加残酷的政治迫害就开始了。崇宁元年(1102年),徽宗亲政,蔡京擅权,又兴党祸。四月,赵佶下诏销毁三苏、秦观和黄庭坚的文集;六月,罢免黄庭坚的太平州知州的职务;九月,在各地立“元佑奸党碑”,苏黄都在其中。担任副宰相的赵挺之,因曾与黄庭坚有过政见冲突,假公营报私怨,更是“痛打落水狗”,诬告他“幸灾谤国”。至此,黄庭坚受到了人生最严厉的打击:撤销一切职务,流放宣州(今广西省宜山县)编管。
  当时,黄庭坚已经年近六旬,体弱多病,听说要流放到宜州这种“南方瘴雾”之地,家人都为他忧心忡忡、伤心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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