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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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劳工-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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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群星,他沮丧,他绝望,他直挺挺地躺在岩石上,面朝着天上的星星,他失败了,对着可怕的深不见底的高处,他双手合掌,在无穷尽的境地中大声喊道:“饶了我吧!”
  他被“无限”击垮了,他向它祈求。
  今夜,他孤身一人在大海包围的这个岩礁上,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就像遭到雷劈一样,全身赤裸,如同古罗马竞技场中的角斗士②,只是他面对的不是竞技场,而是深渊,不是猛兽,而是黑暗,不是观众的眼睛,而是未知的事物的目光,不是供奉女灶神的贞女③,而是星星,不是恺撒,而是上帝。
  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寒冷、困乏、虚弱、祈祷、黑暗当中溶化了。他?睡着了。
  
  ① 雅纳克,16 世纪法国一男爵,1547 年在一次决斗中乘对方不防击中对方膝弯,从此法语中出现“雅纳克的一击”说法,意思是“突然的决定性一击”。
  ① 《伊利亚特》相传为荷马所作的古希腊史诗,主要叙述特洛伊战争最后一年的故事,出现英雄人物很多,这里的《伊利亚特》当指史诗中出场的全部英雄人物。
  ② 古罗马时,在竞技场中由角斗奴隶彼此格斗,或与野兽搏斗,观看的奴隶主贵族以此为乐。
  ③ 罗马神话中女灶神叫维斯太,所以这种贞女又译为维斯太贞女,是古罗马主持对维斯太的国祭的女祭司。
  七 神秘的世界听得见
  几个小时过去了。
  太阳升起来了,光芒耀眼。
  第一道阳光照亮了在大多佛尔礁的平顶上的一个一动不动的形体。
  那就是吉里雅特。
  他一直直挺挺地躺在岩礁上。
  这个冻僵的赤裸的身体连寒战也不打了。紧闭的眼皮是灰白色的。
  很难说这不是一具尸体。
  太阳仿佛在望着他。
  如果这个裸体的人还没有死,他也非常接近只需一丝冷风便会使他丧命的地步。
  风吹起来了,是温和活泼的风,带来五月里的春天的气息。
  这时候,太阳升到了高高的蓝色的天空。它的稍微偏斜的光辉变成了紫红色。它的光变成了热,裹住了吉里雅特。
  吉里雅特没有动一下。假如说他还在呼吸,那这样的呼吸也即将消失,几乎还不能使镜面变得模糊。
  太阳继续向上升,阳光越来越笔直地照着吉里雅特。当初只是温和的风现在变热了。
  这个僵硬的、赤裸的身体始终没有动弹,不过皮肤不大苍白了。
  太阳快到头顶上了,垂直地照在多佛尔礁的平顶上。强烈的阳光从高空倾泻下来,加上平静的大海发出了反光,岩礁开始有点发热了,温暖了躺在上面的人。
  一声叹息使吉里雅特的胸膛挺了起来。
  他活着。
  太阳继续抚摩着他,几乎充满了热情。风,已经是南方吹来的风,夏季的风,温柔地吹着,好像一张嘴在吻着吉里雅特。
  吉里雅特动了动。
  大海的宁静简直无法形容。海水像奶妈哄孩子睡觉那样低声哼看。
  波浪仿佛摇摇篮似的摇着礁石。
  那些认识吉里雅特的海鸟,在他的上空不安地飞来飞去。它们不是像从前那样因为吃惊而感到惶惑,而是表现出难以描叙的温柔和友爱。它们小声地叫喊着,好像是要叫醒他。一只无疑很喜欢他的海鸥,亲热地飞到他的身边,和他说起话来。他似乎没有听见。它跳到他的肩膀上,用它的嘴轻轻地啄他的嘴唇。
  吉里雅特张开了眼睛。
  海鸟高兴而又害怕地都飞走了。
  吉里雅特站了起来,像睡醒的狮子一样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跑到平顶的边上,朝下望大小多佛尔礁之间的那条狭道。
  小帆船在那儿,丝毫没有损坏。填塞口子的衣服仍在原处。海水多半并没有弄坏它们。
  全都得救了。
  吉里雅特不觉得疲劳了。他的精力恢复了。这样的昏迷是一次睡眠。
  他弄光了小帆船里的水,使舱里全干了,裂口到了吃水线上面。他穿上衣服,喝了水,吃了东西,心里高兴极了。
  在阳光下面检查后,发现补好那个进水的口子的活,要比吉里雅特原来设想的困难得多。这个裂口损坏的程度相当严重。吉里雅特没有整整一天时间是无法修补好的。
  第二天黎明时分,他拆除了水坝,重新打开狭道的出口,然后他穿上用来堵塞过进水的口子的破衣服,再把克吕班的腰带和那七万五千法郎放在身上。他站在修好了的小帆船上,身边是那部救出来的机器。顺风阵阵,海面平稳,吉里雅特离开了大小多佛尔礁。
  他向格恩西岛驶去。
  在他远离礁石的时候,如果有人在他身旁,就会听到他低声唱着《漂亮的敦提》。
 



 

 


  

第三部 黛吕舍特
第01章 黑夜和月亮
   一 港湾的钟响了 
  今天的圣桑普森几乎成了一座城市,四十年前,它差不多还是一个村庄。
  春天来临,冬天的长夜结束了。人们很快地度过夜晚,天一黑便早早上了床。圣桑普森是一个古老的遵守熄灯时间的堂区,它至今保持着很早吹熄蜡烛的习惯。人们在日落时就睡觉,天一亮就起身。这些诺曼底的老村庄甘心做鸡棚。
  此外,还应该提一下,圣桑普森除了几家有钱的有产者人家,其他全是采石工和木匠。这个港口是一个能检修船只的港口。大家整天开采石头,加工厚木板,这些人用镐,那些人用锤子,无休止地对着橡木和花岗石操作。一到晚上,干活的人就累得倒下了,睡得像铅一样①。艰苦的劳动令人容易熟睡。
  五月初的一个晚上,梅斯莱希埃里透过一棵棵树缝,看了一会儿新月,又听了听黛吕舍特独自在布拉韦的花园里沐浴着清凉的夜风散步的脚步声,然后他回到他那间对着港口的卧室睡下了。杜丝和格拉丝也上床睡了。除了黛吕舍特,屋子里的人都睡了。在圣桑普森的所有人也都睡了。家家门窗全都关上。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来往。只有极少的灯光,就像即将闭上的眨着的眼睛,在这儿那儿,照红了屋顶的天窗,说明仆人们也要睡觉了。古老的罗曼式①钟楼响过九点钟有好一会儿了。这座钟楼全身布满了常春藤,它和泽西岛的圣布雷拉得教堂都因为建造的日期有四个“1”,成了奇怪的特征,四个“1”就是说是1111 年。
  梅斯莱希埃里在圣桑普森的名望是来自他事业上的成就。成就丧失,大家都不再理睬他了。应该相信,晦气是会传染的,不幸的人像害了瘟疫,他们很快就遭到了隔离。那些可爱的富贵人家子弟都避开了黛吕舍特。布拉韦现在与世隔绝,甚至丝毫也不知道当地发生的一件小小的重要事件,而它在那一天已经使整个圣桑普森都轰动了。堂区的教区长,乔·埃比尼泽·考德雷成了富翁。他的伯父,那位圣阿萨弗的卓越的教长,最近在伦敦去世。这个消息是在那天早晨从英国来的单桅邮船“克什米尔号”带来的,可以看到在圣彼得港的锚地的它的桅杆。“克什米尔号”第二天中午要再起碇去南安普敦,据说要把可敬的教区长带走。他给召回英国一个短时期,是为了正式启封遗嘱的事,此外,还有其它一些随着继承一笔巨大的遗产以后出现的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圣桑普森整天都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着。“克什米尔号”,埃比尼泽牧师,他的死去的伯父,他的财产,他的离开,他未来可能会有的提升,都是乱哄哄地议论的内容。只有一所房子一点儿不知道这件事,始终是静悄悄的,它便是布拉韦。
  
  ① 形容睡得非常沉。
  ① 11 和12 世纪流行于西欧国家的一种建筑式样。
  梅斯莱希埃里躺到他的吊床上,衣服也没有脱。
  自从“杜兰德号”出事以来,躺在吊床上成了他解愁的慰藉。躺在地铺上,囚犯感到了安慰,梅斯莱希埃里正是忧愁的囚犯。他躺着,这是一种休战,一次喘气,头脑的一次休息。他睡着了吗?没有。他醒着吗?也没有。确切地说,两个半月以来——那件事故发生至今有两个半月了,梅斯莱希埃里就一直像在梦游中一样。他还没有镇静下来。他陷在那些遇到重大的折磨的人才感受到的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他在沉思却不是在思索,他在睡觉却不是在休息。白天,他不是清醒着的人,夜晚,他也不是沉睡的人。他起床,接着他躺下,这就是一切。当他睡在他的吊床上的时候,他稍稍能忘记一些事情,他说这是睡眠。一些怪物的影子在他的头上和他的内心里飘动,充满了模糊不清的外形的夜间的云在穿过他的大脑。拿破仑皇帝对他口述自己的往事,一时出现了好几个黛吕舍特,树林里飞着许多古怪的鸟,隆勒索尼埃①的街道变成了一条条蛇。恶梦是失望的延缓。他做梦度过黑夜,遐想打发白天。
  有时候,他整个下午,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的卧室的窗口,我们还记得,那间卧室面向着港口。他低着头,胳臂肘靠着石头,两只拳头捂住双耳,背朝着整个世界,眼睛注视着他的房屋的墙上砌住的旧铁环,它离窗子没有几步远,以前是系“杜兰德号”缆绳的。他望着铁环上生的锈。
  梅斯莱希埃里过着机械一样的生活。
  最坚强的人,被夺去了他们的可以实现的想法,便会成为这种模样。这是生活中感到心力交瘁的结果。生活就是旅行,想法是旅行的路线。没有旅行的路线,只好止步不前。失去了目标,力量也完全没有了。命运有一种隐约的决定一切的权。它甚至能用它的笞杖敲打我们的精神。绝望,几乎等于心灵的丧失。只有非常伟大的有才智的人会抵抗。也许并不一定。
  梅斯莱希埃里总是不停地沉思,在绝壁的混浊的深处沉思,如果说出神能够叫做沉思。有时他不由自主地会漏出这样的伤心的话:“我现在只有请求上天给我一张离开证。”
  我们要看到在这种性格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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