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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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该如此-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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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晓飞吃了汤圆,信步往学校里走去,许多人在学校里作乐,与往年一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金花摊,最热闹的也是那金花摊,陈晓飞看见四五个赌摊,每个赌摊都围了十来个参差不齐的汉子,也有少数的女人,大家不受寒风干扰,一心只在那纸牌与金钱上,那样专一,那样认真,像是色狼看见了裸体的女人。少数女人们笑嘻嘻的看着人家赌,或者是看着自家的男人赌,露出满口的黄牙,对新年的白雪倒是绝妙的讽刺。今年在赌摊上看不到李湖才的身影了,这李湖才自从经过劳改之后,戒除了自己的一大嗜好——赌,这是可喜可贺的,却不知能否坚持下去。而陈玲家真的有了些好运,不但李湖才回来并改习归正了,而且老太婆的腿病也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走动起来不是那样巴心的痛了。

  面对这群赌徒,陈晓飞在心中悲凉或悲哀的寻问:山沟里的人们,除却享受物质的富裕,除却崇拜空虚与罪恶,可曾向往过真正的生活,可曾打破过精神的麻木,可曾追悔过灵魂的愚昧……问题是无休无止的,陈晓飞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那就是“没有!”包括他自己,才在村里呆这么短暂的时间,也已开始麻木了,何况那是一些在村里住了一辈子的人们。陈晓飞忽然想自己是不应该麻木下去的,他应该想一些办法使自己从已萌芽的麻木中解脱出来。但他想什么办法呢,连想见阿芬这一愿望都难以实现,他要怎样去解脱。诚然,他像一个躺在荒凉的冰天雪地里的人,四肢都已僵硬,惟有大脑可以运转,所以他想出无数种逃生的方式,但没有一个可以变为现实。因为他的四肢僵硬,他力不从心。

  陈晓飞现在明白了陈兵为什么会那么快的结婚了,为什么没能做上他曾想做的堕落人。陈晓飞想,假如没有阿芬,也许他也会像陈兵一样很快的结婚的。有时候,风俗是最难拒绝的,因它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亲情是最难拒绝的,因它包含了崇高的爱。

  陈晓飞随人流涌到一个赌摊前观看,那里撕杀得异常激烈,陈兵正跻身其中,开着下流玩笑。从言语神色中可知他今天的手气极好,也明显看出一种圆滑,老于世故的迹象。陈晓飞把这迹象看在眼中,兀自怀疑,很短的时间里,那个安于本分的兄弟变得这般圆滑世故了,难道外面的生活真的能如此磨砺人的棱角。

  过了一会,陈兵的钱大约是赢得多了,才有离开的意思,把那沓钱放在手中数了数,脸上笑得如开了一朵花,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站起身来。正因为他赢得多了,所以别人就输得多,那几个稍稍幸运的赢得少了心里也不快,对陈兵骂骂咧咧。陈兵不在乎他们的骂,乐呵呵地把钱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但看见身后的陈晓飞,便笑着叫陈晓飞到他家去坐一会。黄缪村寨本来有初一天不能进别人家的说法,但有些人不相信,一是如陈晓飞一样不信神的人,二是那些赌博之人,他们为了找到一个赌窝,不在乎那些礼节。

  陈兵家里又新添了电器,那影碟机是新的,陈兵放了一张香港警匪片,陈晓飞看着心里便起了一丝惆怅,被一根线牵向了回忆里去。他想着少天灵就是在这样的打杀中失去了一切……陈兵正与他说话,看见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不知何意,问:“大哥,你有事罢?”陈晓飞思想在痛苦中,不能闻得外界的任何声音,所以也未听到陈兵的话,直待陈兵又叫了两声他才回神。

  “唔……怎么?”

  陈兵笑道:“大哥又在发呆着,构思你的小说路吧?”

  陈晓飞答非所问:“阿兵,想去看一看天灵的坟么?”

  陈兵一怔,许多事在他的心里淡忘得快,不比陈晓飞似的痛入骨髓,但少天灵烙在他心中的印痕没十年八年也不会愈合。

  “我们出去看看,好么?”陈晓飞期待着,希望亲情与友情可以淡化陈兵心中的仇恨。

  “好吧!”陈兵沉默了许久,终于说。

  “我想拿葫芦丝去为天灵吹一曲。”

  于是与陈晓飞回家拿了葫芦丝,又拿了些水果,纸钱,香烛。白雪开始融化,在太阳光照射下,那雪变薄变稀,渐渐以至没有。南方的雪来得突然,化得极快,不知不觉间只剩了一点儿,像滴在衣服上的污水烘干后留下了斑痕。雪化了,留下的便是水,那路异常的泞泥沼沼,像连续下了五六日雨,积了一个个水坑。

  少天灵的坟上长满了荆棘和杂草,荆棘只是凋零的枯枝,草只是枯死的叶。枝上或者叶上还没有化尽的残雪,迎着寒风,犹如一朵朵小白花。没有高杆相捧,没有绿叶陪衬,惟有在阳光里被渐渐晒化 ——这是雪的最终命运。

  陈晓飞在少天灵坟前放置了糕点糖果,点了香烛烧了纸钱,不论地上潮湿与否,拣块石头靠着坟坐下。风呜呜的吹着,仿佛寂寞的人在倾诉忧闷,异常沉缓而忧悒,如泣如歌 ——他捂住痛楚的心,少天灵的面容像一个个电影的镜头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天灵,天灵,我又来了,这一久你可寂寞么?现在我陪着你,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罢。我们是生活得好的,阿芬好,干爸干妈好,天英也好,过年后我准备跟我妈说,我要娶阿芬,然后我们一起去外面打工。对于这个决定你不会怪我罢!这是你的真意么?那么,你保佑我们吧!阿兵也来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呆这山腰会很寂寞,我们一起来陪伴你,阿军没回家过年,晓友还在异乡,不然我叫上他们,我们五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我们五兄弟就可以一起回忆我们那天真的童年时代,美丽的童年时代……”

  “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们的童年时代!”

  两人都回到曾经,回忆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们的心上。

  一座孤坟,两个人,溶化在暖和的阳光里。

  “阿兵,我们是兄弟,心心相应的兄弟,生死不渝的兄弟,对么?”

  陈兵呆呆地看着少天灵坟前的一珠小草,只是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太沉闷,眼里的目光太冷峻。陈晓飞心中抹过更浓的悲哀,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败。他流着泪与陈兵下了山腰,那山腰上,又只剩了一座孤坟,孤零零的立在草丛里。那些小白花,融化不见了。

  从少天灵的坟地回来,两人去看望少洪能夫妇,屋里阴煞煞的透着一股冷气。少洪能穿了件中山服,纽扣扣到脖子,正靠门打盹。谢忠琴在翻看一本影集,干枯的眼角挂了两滴泪珠,陈晓飞见状,知道她是看了少天灵心里难过,自己那刚要平静的心又波澜起伏,强装笑脸,道:“干妈,你们没去外面玩么?”谢忠琴一怔,抬头见是他们,忙搓干眼泪,也堆起笑来:“外面冷飕飕的,不如在家里烤火。”少洪能醒来,帮他们看坐不迭,说:“阿兵是好久不来我家了,一向都在外头罢?”陈兵笑道:“都在外头,偶尔回家了,本意是要去左邻右舍坐坐,却又家事缠身……”少洪能道:“你是做了爹的人,上要照顾老的,下要照顾小的,自然不比年轻人一样有闲时。听说你在外头做的生意很赚钱,我们也替你高兴呢。”陈兵笑道:“不过是混碗饭吃,多谢大伯你的记挂。”正说说笑笑,谢忠琴插口进来说:“阿兵,大妈说句话你别在意,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都盼着你们成材,你们可要正正当当的做人,别有什么过错……”

  陈兵有些尴尬起来,好比被一根线牵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的。少洪能忙从中调和道:“你说的什么呀?阿兵是诚恳老实的孩子,哪会有什么过错。”陈兵无奈笑道:“大妈说得对,我们应该正正当当的去走路,不应有什么过错的地方……”又忙转移了话题道:“天英哪儿去了,好久没见她了。”谢忠琴也觉得失口,胡乱回答道:“天英刚被晓花叫出去玩了。”又拿糖果和玉米花给他们吃,起身进屋放好了那本影集。

  刚过了十五,陈林周与陈林龙两兄弟又扯其以前未分好的家,原因是陈韶华的女人病了,且有些将死的迹象。这是至三父子那一次打斗过后第一次叫起人来解决分家的事,不知道结果将会怎么样,但陈晓飞是有些不满,一听了这事就向父母埋怨道:“分什么分,他要土地就给他去,我们家去要来干什么?你们等着瞧,要不了多少年,那些土地都会一文不值,狗屁一般的。难道他们好意思还来让我们抚养吗?”话没说完,被张明英一顿责骂。

  

命该如此(三十九)
对于这分家之事,若依陈韶华以前的意见,张明英家是不同意的,若要满足了张明英家,陈林龙家又不满意。所以依然是连着把村里的老人们叫在一起扯了两个晚上也没清楚,于是这分家就像陈韶华的女人的病一样拖下来。没过几日,陈韶华有些着急了,他的女人的病已经岌岌可危;村里别的老人们也觉得他家这事不能再拖,只好去说一些道理与他,让他知道他的心有些偏了,也让他知道他家的这件事必须在他女人死前解决。陈韶华再三考虑,终于做了最无奈的让步,于是又把这些有名望的老头请了来,再叫拢陈林周与陈林龙,张明英与黄仁香。

  这一回陈韶华同意了五个人口的土地分两个给陈林周家,两个老人兄弟二人各负担一个——但这时黄仁香闹着别扭,无论如何心疼那些田地,一边放下脸一边说:“土地我不给,大不了两个老人我都养都埋。我养了这么多年了,谁来过问一下了,我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吗?”众人众人说道:“你这话是不对的,这叫两兄弟呢,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而是关于孝顺与不孝顺的问题,养儿养女为的就是老了有人孝敬,所以这老人的问题是兄弟两人共同承担的,他必须尽他的孝心。”可是黄仁香心中想着的只是如此下去,原本她种着的土地将要分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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