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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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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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剑柄。 
  “碾死了!”那男人拼命地狂叫,两条胳膊高高地伸在头上,眼睛瞪着他。“死了!”人群围了过来,望着侯爵大人。那些盯着他看的眼睛除了警惕和急迫之外并无别的表情,并无可以后到的威胁或愤怒。人们也没说什么。自从第一声惊呼之后他们便没再出声,以后也一直这样。那说话的人低声下气的嗓门是平淡的、驯善的,表现了极端的服从。侯爵先生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仿佛他们是一群刚从洞里窜出来的耗子。 
  他掏出了钱包。 
  “我看这事真怪,”他说,“你们这些人连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了。老是有一两个人挡在路上。我还不知道你们把我的马伤成什么样子了呢!看着!把这个给他。” 
  他扔出了一个金币,命令他的侍从拾起来。所有的脑袋都像白鹤似地往前伸,所有的眼睛都想看见那金币落下。高个子男人又以一种绝对不是人间的声音大叫道,“死了!” 
  另一个男人匆匆赶来拉住了他,别的人纷纷让开。那可怜的人一见来人便扑到他的肩上抽泣着、号啕着,指着泉水。那儿有几个妇女躬身站在一动不动的包裹前,缓缓地做着什么,却也跟男人们一样,无声无息。 
  “我全知道,我全知道,”刚来的人说。“要勇敢,加斯帕德。可怜的小把戏像这样死了倒还好些。转眼工夫就过去了,没受什么痛苦。他活着能像这样快活一个小时么?” 
  “你倒是个哲学家,你,”侯爵微笑说。“人家怎么叫你?” 
  “叫我德伐日。” 
  “你是干什么的?” 
  “卖酒的,侯爵大人。” 
  “这钱你拾起来,卖酒的哲学家,”侯爵扔给他另外一个金币。“随便去花。马怎么样,没问题吧?” 
  侯爵大人对人群不屑多看一眼。他把身子往后一靠,正要以偶然打碎了一个平常的东西,已经赔了钱,而且赔得起钱的大老爷的神态离开时,一个金币却飞进车里,当啷一声落在了车板上,他的轻松感突然敲打破了。 
  “停车!”侯爵大人说,“带住马!是谁扔的?” 
  他望了望卖酒的德伐日刚才站着的地方。可是那凄惨的父亲正匍匐在那儿的路面上,他身边的身影已变成个黝黑健壮的女人在织毛线。 
  “你们这些狗东西,”侯爵说,可是口气平静,除了鼻翼上的两点之外,面不改色,“我非常乐意从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碾过去,从人世上把你们消灭掉。我若是知道是哪一个混蛋对马车扔东西,若是那强盗离我的马车不远,我就要让我的轮子把他碾成肉泥!” 
  人群受惯了欺压恐吓,也有过长期的痛苦经验。他们知道这样一个人能用合法的和非法的手段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痛苦,因此没作…声回答。没有一只手动一动,甚至也没有抬一抬眼睛…一男人中一个也没有,只是那织着毛线的妇女仍然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侯爵的面孔。注意到这一点是有伤候爵的尊严的,他那轻蔑的眼睛从她头顶一扫而过,也从别的耗子头上一扫而过,然后他又向椅背上一靠,发出命令,“走!” 
  马车载着他走了。别的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过来:总管、谋士、赋税承包商、医生、律师、教士、大歌剧演员、喜剧演员,还有整个化装舞会的参加者,一道琳琅满目的人流飞卷而去。耗子们从洞里爬出来偷看,一看几个小时。士兵和警察常在他们和那织纷的行列之间巡视,形成一道屏障,他们只能在后面逡巡、窥视。那父亲早带着他的包裹躲得不见了。刚才曾照顾过躺在泉边的包裹的妇女们在泉边坐了下来,望着泉水汩汩流过,也望着化装舞会隆隆滚过。刚才惹眼地站在那儿织毛线的妇女还在织着,像个命运女神一样屹立不动。井泉的水奔流着,滔滔的河水奔流着,白天流成了黄昏,城里众多的生命按照规律向死亡流去,时势与潮流不为任何人稍稍驻足。耗子们又在它们黑暗的洞里挤在一起睡了,化装舞会在明亮的灯光下用着晚餐,一切都在轨道上运行。 
    
    
    
  
 
 
 
 
 
 
 
 
 第八章 大人在乡下

    


  美丽的风景。小麦闪着光,但结粒不多。在应当是小麦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片可怜的稞麦。一片片可怜的豌豆及蚕豆和一片片最粗糙的蔬菜代替了小麦。不能行动的自然界也跟培植它的人一样有一种普遍的倾向:不乐意生长、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宁可枯萎。 
  侯爵大人坐着他那由两个驭手驾驶的四马旅行车(他其实是可以用较轻便的马车的)往一道陡峻的山坡吃力地爬上去。侯爵大人脸上泛红,但这无损于他的高贵血统,因为那红色并不来自他体内,而是来自无法控制的外部条件……落日。 
  旅行马车来到了山顶,落日辉煌地照着,把车上的人浸入一滩猩红。“太阳马上就要一一”侯爵大人瞥了他的手一眼,说,“死掉。” 
  实际上太阳已经很低,这时便突然落了下去。沉重的刹车器在轮子上弄好,马车带着灰尘气味往坡下滑,并掀起一片尘雾。红色的霞光在迅速消失,太阳与侯爵一起下了坡,卸下刹车器时,晚霞也收净了。 
  但是,在山脚下还留着一片破落的田野,粗犷而赤裸。山下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子那边一片开阔地连着个缓坡,有一个教堂尖塔、一个风磨、一片有猎林,还有一片峭壁,壁顶有一座用作监狱的碉堡。夜色渐浓,候爵带着快要到家的神色望了望四周逐渐暗淡的景物。 
  村子只有一条贫穷的街道,街上有贫穷的酒厂、贫穷的硝皮作坊、贫穷的客栈、贫穷的驿马站、贫穷的泉水和贫穷的设施。它的人也贫穷,全都十分贫穷。许多人坐在门口切着不多的几头洋葱之类,准备晚饭。许多人在泉水边洗菜、洗草、洗大地所能生长的这类能吃的小产品。标志着他们贫困的根源的东西并不难见到。小村里的堂皇文告要求向国家交税、向教堂交税、向老爷交税、向地区交税,还要交些一般的税。这里要交,那里要交,小小的村落竟然还没有被吃光,反倒令人惊讶。 
  看不到几个孩子。狗是没有的。至于男子汉和妇女,他们在世上的路已由景色作了交代一…或是在风磨之下的村子里依靠最低条件苟延残喘,或是关进悬崖顶上居高临下的监牢里去,死在那里。 
  由流星报马和驭手叭叭的鞭声开着道(那鞭子游蛇一样旋卷在他们头顶的夜色中),侯爵的旅行马车来到了驿站大门,仿佛有复仇女神随侍。驿站就在泉水边不远,农民们停下活儿望着他;他也看看他们,虽然看到,却没有感觉到那些受到细水长流的痛苦磨损的面孔与人形。这类形象在英国人心目中形成了一种迷信:法国人总是瘦削憔悴的。而这种迷信在那类实际情况消失之后差不多一百年还存在着。 
  侯爵大人目光落到低垂在他面前的一片驯顺的面孔上,那些面孔跟他自己在宫廷的大人面前低首敛眉时的样子颇有些相像……只是有一点不同,这些面孔低了下来是准备受苦而不是为了赎罪。这时一个花白头发的补路工来到了人群前。 
  “把那家伙给我带来!”侯爵对流星报马说。 
  那人被带了上来,他手里拿着帽子。别的人也跟在巴黎泉水边的情况一样,围上来看热闹。 
  “我在路上曾从你身边走过么?” 
  “是的,大人。我曾有过您在我身边走过的荣幸。” 
  “是在上坡的时候和在山坡顶上么?” 
  “大人,没错。” 
  “你那时死死盯住看的是什么?” 
  “大人,我看的是那个人。” 
  他略微躬了躬身子,用他那蓝色的破帽指了指车下。他的伙伴们也都弯下腰看车下。 
  “什么人,猪猡?为什么看那儿?” 
  “对不起,大人,他吊在刹车箍的铁链上。” 
  “谁?”旅行的人问。 
  “大人,那人。” 
  “但愿魔鬼把这些白痴都抓了去!那人叫什么名字?这一带的人你都认识的。他是谁?” 
  “请恕罪,大人!他不是这一带的人。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他。” 
  “吊在链子上?那不要呛死他么?” 
  “请恕我直言,怪就怪在这儿,大人。他的脑袋就这么挂着…一像这样!” 
  他侧过身去对着马车,身子一倒,脸向天上一仰,脑袋倒垂过来。然后他恢复了原状,摸了摸帽子,鞠了一躬。 
  “那人是什么样子?” 
  “大人,他比磨坊老板还要白。满身灰尘,白得像个幽灵,高得也像个幽灵!” 
  这一番描写对这一小群人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但他们并未交换眼色,只望着侯爵大人,也许是想看看是否有幽灵纠缠着他的良心吧! 
  ”好呀,你做得对,”侯爵说,很高兴这些耗子并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你看见一个小偷在我车上,却闭着你那大嘴不响声。呸!把他放了,加伯尔先生!” 
  加伯尔先生是邮务所所长,也办点税务。他早巴结地出面来帮助盘问,而且摆出公家人的样子揪住了被盘问者的破袖子。 
  “呸!滚开!”加伯尔先生说。 
  “那个外地人今晚要是在这个村里找地方住,就把他抓起来,查查他有没有正当职业,加伯尔。” 
  “大人,能为您效劳我深感荣幸。” 
  “他跑掉了么,伙计?…一那倒霉的人在哪儿?” 
  那倒霉的人已跟五六个好朋友钻到车下,用他的蓝帽子指着链子。另外五六个好朋友立即把他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送到侯爵大人面前。 
  “我们停车弄刹车时那人跑了没有,傻瓜?” 
  “大人,他头冲下跳下山坡去了,像往河里跳一样。” 
  “去查查看,加伯尔,快!” 
  盯着铁链看的五六个人还像羊群一样挤在车轮之间;车猛然一动,他们幸好没弄个皮破骨折。好在他们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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