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青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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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青年时代-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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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不能适应这种唯升学论氛围。三感到这种学习环境的世俗,事实上,相当一部分学生正在追赶这种潮流,正像当初追逐一顶军帽一件的确凉衬衫一样。三想:这也无可厚非,比起来追逐一顶军帽,为功名而学习,毕竟有意义得多。在三这个层面上,三追逐的是一种充满志趣的学习。三想:国家既需要理科类人才,同样也需要文科类人才,每个学生可以按自己的志趣来选择学习的方向和目标,而不是强求一律。三认为:志趣是一个人理想的双翼,惟有志趣,才能用心致力创造。现实的三知道:志趣的学习,至少在三这一届是不可以的了。三心里清楚:高考前设置的文科班,只不过将考大学无望的学生进行安置的一种点缀与装饰罢了。即使如此,三同样可以接受,那时爆个冷门也未可知。只是三实在无意于功名。三读过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其中“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让三击节叹赏, 三骨子里更愿意接受李太白。这个不长眼的三,就没有想过用功名来改变家庭和自己的命运,虽然三知道母亲的艰辛,自己的不幸,但三对学习的用功努力,是由着自己的志趣,一点也马虎不得。

  三决定辍学,决定回到乡村的家,一边劳动,一边学习、写作。当农民,做农民作家。三已被农民作家这把火烧得完全失去了理智,三要解放自己被封锁的梦想。三要在家的土地上,开辟一条三走的路。

  一九七九年那个年底,在考完最后一门功课后,学校宣布寒假开始的那个正午,三去了寄宿的那个林场小屋,背起自己的行李,告别了林场,告别了学校,告别了三近十年的学校生活,回到乡村的家,开始了三做农民与作家的生涯。那个冬日,三永远记得,冬阳暖暖地寂寂地照在学校通往乡村家的土路上,田野的麦苗因了雪的融化,格外的青翠茁壮。农家少年三的身影在空阔的天地之间,如此的孤远。那一年,三17岁,跨过年,三才是青年。

  没有寻找到子建的踪迹,三回来了,回到生养自己的家。“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此生的三是没有这个指望了。没有指望的三,从来就不曾有过这个指望。三的内心是多么孤傲啊,三从来就没有对自己失望过绝望过,况且,三这次长久的回家,不!一辈子,是怀着梦想的,激情的,三是回来做一件快心事的,三的失望从何来,绝望从何来,简直是新生了。三是无知的,无知的人无畏;三是愚蠢的,愚蠢的人胆大!悲哀也罢,痴心也罢,与三无关!三就是要做农民,做农民作家!三难道不知道农民苦,三正是知道农民苦,才做农民的。驴一样的三,从来就不怕苦。一个人生来就是苦命,他的苦就是应该;一个人生来不该苦,他的苦就是活该!三认为这种观念,实在陈腐世俗,简直荒谬,谁该苦?谁不该苦?少年的三不信这一套,三说:我愿意,奈何!

  三就是在那个吃螃蟹尚且不多的年代,吃起来螃蟹,自然令人瞠目。三也不认为自己的行动一定是对的。三认为自己是特定的,效仿不得。三是自己情愿才做的。

  十八岁这年,三就这样做起来农民。三想:要做农民作家,先做农民。其时,乡村已经实行责任制,田地分到各家,三就在自家的10亩土地里做起来农民。白天,三在田间干活,农活的忙,是不讲道理的,8小时工作制是万难实行下去的,赶到双抢季节,一个人恨不能分十桠忙,常常三挑了一天稻把,晚上打稻谷,忙到后半夜,下雨了,抢着收草收稻,才忙完天亮了,又晴了,赶紧晒稻谷稻草,然后胡乱扒几碗饭,一天繁重的农活又开始了。三常常几天几夜睡不到几个小时觉。三咬紧牙关:埋头干,农民就这样的,世代如此。三的创作,就只能安排在夜间,在农闲时节。但构思,在三田间劳作,奔走中,见缝插针,不曾停止过。乡村大地,成为三构思的画布,三在那上面,一遍一遍描绘,涂改,再描绘。三有痛苦,那痛苦是三的文字不被编辑承认。三有欢乐,那欢乐是三对土地的热爱,三不想说出来,那是人们不能理解的。子非鱼也!三就一个人在心里头热爱着,养育着,就像一块璞玉揣在怀里一样,不需要世人用挑剔疑问的目光来把玩探究,那是三感到最大的污辱。五年来,乡村每一块田亩,每一道田埂,三几乎走遍了,三像个主人,看护着这片家的土地。在土地上,三没有小家大家之分,三认为都是自己乡村的家。

走出家门
现在,要三离开自己的这块土地,将自己移植在城市的水泥地上,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在这样一个秋气深沉的夜晚里,三的内心注定是不能够平静的。

  生活,或者说命运,又一次让三做出抉择。是要去城市了,这是晚上家的会议做的决定。三在家做农民已经五年了,三22岁了,这一次不出走,或许三就将在土地上一辈子了,年底的圆房倘若进行,三就要过日子,不久将来做起来父亲……这是三不愿意想象的。

  难道又一次地逃离吗?虽然三那一次从学校回家,三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是逃离,然而事实上,三因为农民作家的梦没有完成学业,这是真的。这一次难道又是中途逃离吗?三的农民作家才做开头,三的创作态势正在看好。三舍不得。可是明天,肯定是要走的。想到这些,三从塘坝上弹跳起来,抬眼望着这夜气蒙蒙茫无边际的土地,想着自己爱着护着将要分离的这块土地,三禁不住双腿跪下来,跪到在这片深厚的土地上,两行热泪止不住流下来。

  三是将家里南圩那块一亩七分地的油菜点播完工后离开家的。

  三是穿着那双崭新的棉布鞋走出家门的。

  这双棉布鞋,是三的母亲、妹妹,和那女孩连夜赶制出来的。这布鞋,黑色灯心绒面子,厚实的鞋底,布满细密的针线,那针脚针针纳进布眼里,结实而秀气。鞋帮是上等的确凉布料镶的边,雪青得让人心疼。三穿上挺括、跟脚,让三不忍踏到地上。三知道这双鞋所包含的深意,感觉穿在脚上的份量,让三不能拒绝,不忍拒绝,无法拒绝。那女孩跟在三家送三出门的人后,不即不离,眼睛是远远地望着。三不能说什么,三无法说什么。三的奶奶走在三母亲的另一边,牵着三的手,说:伢啊,读书就为出去做事,做大事。一辈子呆在泥里,出不了息的。不要恋家,奔自己前程去!三是在清早上去奶奶那儿,跟奶奶说了去城里工作的事,奶奶听到那样高兴。奶奶84岁了,头脑还很清明。三在家五年里,奶奶没有说过三一句,三知道奶奶顺着三意,怕三急。现在三要走出去,进城市,奶奶说出心意,三感到家人对自己的珍重。

  三在走出村口,在槽坊塘那棵老柳树下停下来,叫家人不要送了。三回过身子,依依地朝着家人朝着家的方向望一眼,接过二哥肩上担子担在自己肩上,说:路还远,让我一个人走吧!

  这正是乡村傍晚时分,西边向晚的一轮落日,将深秋的天空映衬着不尽的廖阔,田野浸染在这无边的肃静里,散落在田地间秋播的乡邻,这时候直起来腰,望着三家的三,一步一步离开乡村的家,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对三远远地挥手,三亦无声地朝他们挥手。那些田地毗邻的乡邻互相说着什么,三听不见。三知道他们在说着自己。三看着属于自己家的土地,眼睛就有些模糊起来了。

  三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三棵树车站,去赶当日最后一班开往庐阳城的过站客车。走在这熟悉的乡道上,三的脚步是急的,三的神情是不慌不忙的,这是三在乡间五年里练出来的上好腿功。那根毛竹扁担,随着三均匀的脚步,在三的肩头颤悠。这担子的一头,系着棉被、垫被及三换季的衣服,一头系着20斤大米,送给老师的花生和三的一些书稿。那棉被垫被已经母亲手拆洗过,缝制好,让三家的阳光晒过,散发着淡淡的清清塘水和暖暖阳光混合的气息。那书稿是三选的一些重要的带上。三在选了一些书稿后,将自己的书屋整理清洁一番。三深情地望着这间陪伴自己五年养熟自己气息的书屋,粗糙的手抚摸这书籍这书桌这竹椅,就深深呼吸一口气走出来,将书屋的门钥匙交到母亲手上。三望着母亲,说:妈!您给我收好!母亲明白三的话,说:你放心,家里有我。三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还回来不回来,还能不能回来,三心的深处回答是一定的,只是这情感太深了,刻在三心底的最深层,三一时还不能清楚地意识。三知道:自己这份心的回来,已不是回家探望的那种浅表层,这一点三是肯定的。

  昨夜,从田地里回到家,三的手心里攥着一把泥土。这是三在那块叫大方田的地里捧出来的。捧着这捧泥土,三有些空落的心感到好受些,像是行路人口袋里揣着干粮那样落实。在书屋的灯下,三看着这把泥土,散发着土地的气息,这是三熟悉的气息。三想:这泥土,哪一年就有了呢?父辈握过它,祖先握过它,每一粒泥土里,都被父辈的汗水浸润过,它生长了多少代的稼禾呢,它温馨了多少日子辛酸了多少日子呢!它创造了多少代生命,养育了多少代精神,亿万斯年,深情一往,生生不息。这江淮丘陵上的五色土,是什么样魅力让三如此地挚爱,如此地痴恋,让三放弃了大好的前程,情愿心甘地做它的奴仆。现在三要离开它,仍然如此舍不得它。望着它,三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将这把泥土包在手帕里。这块手帕,是三一个儿时伙伴结婚时送的纪念,那手帕上绣着吉祥祝福的图案,红色的底里,包着这泥土,很是吉祥。

  现在,这包泥土,就揣在三上衣衬里的口袋里,紧贴在三的心口上,带着三的心跳,这是三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三想:不管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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