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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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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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趁着下雨动员社员抢庄稼的四队队长。”
  “噢……对,那小子倒是个人物,就让他戴罪立功,出河工吧……”
  呀,这是嘛意思?闹了半天出河工还是一种惩罚!说的无心,听的有意,脑瓜快的很容易听出公社书记的话里不是味儿,原来上边的头头是把挖河当做苦役、当成劳改。城里的工人犯了错,下放当农民。农民犯了错,发配出河工。就这种态度还想让大伙争着坐火箭、开飞机?村干部们正挤鼻子弄眼的掰扯着刘大江话里的滋味,外面忽然鞭炮声大作,噼噼啪啪的响成一团,其间还夹杂着格外高拔的二踢脚声,噔——咣!
  这可是新鲜事,近两年过年都没有多少人放炮,今儿个是嘛日子?孙良久站起身小声跟刘大江商议,算啦,先去看看集,然后到工地看了具体的河段,再让他们表态。现在表嘛态都是空的。
  刘大江瞪着他反问,你是不是馋的酒虫子快爬出来了?
  鞭炮声过后刘大江变得神情越发的严肃了,对大家宣布:“上级领导还是英明的,考虑到今年大涝,庄稼颗粒无收,除去要发救济以外,还允许一个公社开一个集市,这样老百姓就可以活泛一些,互通有无,有利于度过灾荒。我们公社的大集就定在老东乡镇上,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有集。现在我们就到集上去走一趟,亮个相,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人赶集?从集上就直接去挖河工地。”
  大家走出公社的院子,拐个弯就进入老东乡镇的主街。街就是集,集就是街,从南到北贯穿全镇。人们不知是怎么知道了开集的消息,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集,使这条冷寂了许多年的街道又火爆起来。但看热闹和打探消息的人多,真正是来买卖东西的人少。即便是来卖东西的,货物也很简单,一领新席、一根木头、几个鸡蛋、一把大葱、两三个茄子、半筐土豆……无论是卖什么的,都会有一帮人围着看,真不知大家是对物品感到稀奇了,还是对做买卖本身就感到稀奇了?
  要说也是够新鲜的,饿了这么多年,只要一开集就准有买卖,而且贩卖的还是能进嘴的东西,谁能说不奇怪呢?有能吃的东西为嘛不给自己留着,这年头卖点钱难道比解饱更要紧吗?只有一种解释,人活着天生就得做买卖,并不在于买嘛卖嘛,或者卖多少买多少。一开集可以做买卖,人就活了,精气神就来了。不信你看看集上的这些人,你挤我钻,遛来遛去,人比要卖的东西可多了去啦!别看大家什么都不买,眼珠子却有神了,好像在大集上逛游这么一圈,就有了某种希望,对生活有了信心。就连他们这些公社和各村的干部们,不也是这样吗?说来真怪,只要有集就会有买卖,再难也有有富裕东西可出售的,再穷也有有钱的人要来买东西……
   。。

7 “土”与“壤”(3)
孙良久在街中间走着走着,忽然抽抽鼻子,向右边一拐扎进了人堆,扒拉开圈子挤到最里面。一个老头守着一坛红薯干酒,坛子盖上放着一只碗,看见他钻进来就笑了:“孙主任,来一碗?”孙良久显然是有备而来,伸手从兜里掏出几张零票子,看也不看就递过去:“就还有这七角五,你看着给盛吧。”
  老头打开酒坛子,用等子给他盛了将近一碗,他双手捧过来,一边闻着一边脸朝里蹲在酒坛子跟前,背对围裹着他的人,似乎是害怕有人抢他的酒喝。他先喝了一大口,喝得很冲,咽下的很慢,之后扬起脸,闭住眼睛,在嘴里又咂摸了半天滋味,随后便又喝了一口,这才睁开眼。转眼间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一个样,一下子精神多了,脸也生动起来。卖酒的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块盐疙瘩,举到他跟前,他低头舔了一口,就着盐疙瘩的咸劲就又喝了一大口。
  旁边有人叫好:“一看这喝酒的架式就是海量,老主任你真应该把名字再改回去,就叫孙老酒,多棒!”另有人起哄:“你别拿九爷糟改,人家当初叫孙老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九,不是喝酒的酒。”孙良久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说什么,站起身子将碗里的酒一扬脖全喝净,然后闭住嘴,舍不得让酒气跑出来。
  刘大江问:“还来一碗吗?”
  “不啦。”
  “如果不喝了咱就往前走,你这碗酒就算为咱老东乡开集剪彩啦,大家鼓掌!”
  周围真地响起一片掌声。
  可是,他们再往前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哭的。一个汉子肩上扛着一根两掐粗的圆木,想换眼前的大半袋子红薯干。他的媳妇却在后面抱住圆木的一头不放,哭喊着说:“你抽下这根檩条,赶上刮风下雨房子塌了怎么办?”
  男的也没有好气:“人饿死了留着房子有嘛用?”
  刘大江一看这阵势不好,便叫村干部们不得停脚,赶紧直奔工地。古时候还讲个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是什么官都管不了老百姓挨饿的事,何况他只是个公社书记。其实他心里还想的更多,这集市一开麻烦肯定少不了,若有人穷疯了饿急了来抢集怎么办?得赶快研究制定一套集市管理办法……
  干部们终于走出了老东乡镇的主街,看见镇外的大道上还有往这儿来赶集的。以前赶集都是套车来的,推车来的,牵着牲口来的,顶不济也会挑副担子、背个褡裢、提个篮子,很少有空着手上集的。现在可好,大都是空着手来,分明都是来看集的……在他们迎面就走来一个空身汉子,脚步不稳,身子有些晃晃悠悠,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倒就不动了。腿脚利索的村干部紧赶几步,到近前再怎么掐巴他都没用了,人已断气。死者胳膊腿的肿得老粗,脸胀得很大,看上去不过五十岁上下。
  孙良久不免嘟嘟起来“都三级浮肿了,你还出来干嘛呢?今天是开市大吉,你这不是给咱老东乡大集招损吗!”
  没办法,这种事眼下是躲不开的。陈宝槐问刘大江:“俺们怎么办?”
  “你们几个看看有认识他的没有?”
  几个村干部仔细看看都说不认识。公社书记说:“我们先去办正事,我估摸他的家里人会找来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若还没人管,再找人把他给埋了。”
  窗户刚麻麻亮,郭存先就醒了。估计今天地里不会再跋泥,该是能下得去铁锨了,便轻轻松开怀里的媳妇,起身下地。雪珍也就劲爬起来,给他披上衣服。他在南墙根下抄起把铁锨才向外走,大门虚掩着,疯子二叔比他起得更早。
  自从有了自留地(这本来是向国家借的地,不知是何方高人竟给它起了这么个好名儿,把“借”改成了“留”,顺口顺心,响亮好听,让农民们觉得这块地真好象就是自己的了。顷刻间“自留地”三个字传遍天下,甚至改变了农民的意识和生活),农民们就起得早了,早晨洼里也有人了,他们老远就跟郭存先打招呼:“起这么早呵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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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土”与“壤”(4)
“你不是比我还早。”
  “小媳妇那么漂亮,进秋了正是搂着媳妇睡好觉的时候,还这么辛苦做嘛呀!”
  “没法子,小媳妇再漂亮也得吃饭,不下辛苦吃嘛呀?”
  “存先你的自留地里想种嘛?我可是看着你呐,你种嘛我就跟着种嘛。”
  “还拿不准,现在种麦子好像还早了点。”
  “存先你脑子好,得给想个法儿,大水退了以后把碱都给逗弄上来了,你往洼里看看,白花花的都是盐碱儿,种嘛也不长啊!”
  “是呵,我也正为这个犯愁哪……”
  这就怪了,村民们对他可比以前话多了,也显得更亲热、更客气。这让他还没有完全琢磨透。按理说农民大多都胆小怕事,习惯巴结领导,为嘛他不当队长了反倒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莫非是乡亲们心软,可怜他是为大伙倒的霉?也知道他今年秋后不可能再出去砍棺材挣钱了?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大家都争着跟他套近乎还是让他心里很舒坦,冲淡了被撤职的尴尬。他来到自己的地边,看到旁边的刘玉成已经快把自留地翻完了,还捎带着打好了宽垅,心里不免一惊:“玉成,你这是干了一宿吗?”
  “没有,就是比你早起了一会。”
  郭存先由衷地佩服:“我还寻思着来看看能不能下脚,想不到你都快干完活了……”
  “我昨晚上来看过了,现在下锨正是时候。”
  “你这是想种嘛,不怕碱吗?”
  “种菠菜,菠菜不怕碱,越碱越长,从现在到上冻,怎么也能割两茬儿。”
  “为嘛要留这么宽的垅?”
  “先让菠菜吃吃碱,把碱压住,过个十天半月的就在垅背上种麦子。”
  “哎呀,这招儿要能行,你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呀!”
  “存先大哥你放心吧,保准没问题。你也知道我平时是没有话的,因为你没有架子,所以跟你就说得多了点。”
  郭存先蹿过去,盯着刘玉成的眼睛,“玉成呵,我除去比你大几岁,跟你一样都是农民,能有什么狗屁架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在种地上这么有主意?”
  “你忘了我爹是地主啦?我们家这个地主是土地主,跟人家大地主不一样。大地主讲究的是要往城里发展,有买卖或有实业。像我们这种土地主,就是从土里刨食,纯粹靠土地致富,一辈传一辈的必须得会种地。世界上最简单又最难弄明白的就是土地,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教给我怎么了解土地,怎么侍弄土地。”
  “好,我就跟你学了!”郭存先开始翻自己的自留地,翻着翻着忽然直起身子大叫起来,“玉成呵,说的挺好有菠菜籽吗?”
  “有哇,没有菠菜籽这不成了瞎耽误工夫。”
  “从哪儿弄来的?我也得去淘换点。”
  “现在哪还来得及,从一下涝我就兴心了,涝后必碱,上个月托人从河西淘换来的。省着点够咱们两家种的。”
  郭存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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