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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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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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万里道:“当时老夫有言在先,若他日有了机缘,汝自当为国效命,上不负汝祖当年威名,下不负汝那一身好手段。”

  高潭听江万里如此说,又见文天祥坐在一旁,心中已猜到*分,不由流泪道:“国老定是要我从此追随文相公,他日赴疆场杀敌报国。”

  万里微笑道:“老夫正是此意,云孙才冠当世,又素怀匡复之志,汝若跟从于他,将来定可光复家声,又能寻个好出身,却不比日日在此山野荒僻之处要强?”

  高潭双膝跪下,流泪拜道:“国老自是一番美意,高潭怎会不知,只是小人这几年来受了您千万般恩惠,尚未得报,却如何舍得便走。”

  江万里一拍栏杆,起身怒道:“愚哉!高潭,汝家世受国恩,汝父当年又是朝廷命官,今日社稷有难,又怎可为私恩而废天下公义?须知汝乃大宋臣子,并非老夫一家之属僚,却为何如此婆妈,全未有好男子应有之本色!”

  高潭见江万里虽现怒容,眼角却也泛红,显见亦有不舍,心中不由极是感动,便叩个响头道:“国老心意,高潭已自知之,再造之恩,纵然他日粉身碎骨,也定要报答,从今往后,小人不能随侍左右,国老宜自保重。”

  万里心里难过,轻抚其背曰:“汝今后要多听云孙之言,不可弄性尚气,他日为国铲奸除恶,守卫疆土,便是报吾这数载之恩。”

  天祥亦道:“今日能得壮士相助,实乃平生之幸,只愿他日一起重整河山。”

  高潭乃至情至性之人,当下泪流满面,哭了一场,便自去收拾准备。

  这边师徒俩又说了回话,天祥因是告假在外,不便久留,未几只得向恩师道别,江万里与其子江镐直送出数里之外,并勉励道:“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又对高潭道:“汝此去须好生努力,勿要牵挂,他日若是世道安宁,便自可回来。”

  两人当时感怀流涕,便下马再拜。

  落霞漫天之际,文天祥与高潭纵马疾驰,向南而去,行了许久,天祥回首时,只见夕阳郊外,秋风原上,老师那瘦小的身影仍远远立于道旁,须发飘舞,心中不禁伤感不已,当下转过头去,再不敢相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止水亭(四)
自文天祥与高潭走后,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德祐元年,此时贾似道刚刚出师芜湖,那江南又有数地或败或降,皆为元人所得。

  取了江州后,伯颜除将重兵屯于淮南,又遣小股军力四下游击,攻略骚扰附近州郡,能夺便夺。直至早春二月间,汉人千户王守信和李庭率了数千兵马,忽然偏师直取饶州。

  那知饶州府唐震乃是文官出身,虽然忠烈,却是不晓军事,这时见元军攻来,便率军出城相拒,不久兵败,自己也是壮烈殉国。

  唐震死后,城中只留通判万道同主持大局,他初时还想坚守,后来经不住手下一帮贪生怕死之辈劝说,便决定投降,又命巡检陈书齐持书前往元营请降。

  陈叔齐有一弟名书器,乃江万里门生,从其兄处得知消息后便赶来通报。

  万里闻之神色不变,乃执书器手曰:“大势不可支,吾虽不在位,当与国家共存亡。”

  几日内,江万里招聚府内众人,命江镐取出所有家财散之,道:“北虏须臾便至,吾为大宋三朝命官,自当与社稷共存亡,尔等却是无辜,现下宜速速逃命便是。”

  江万里平日生性慈和,素来待府中仆从杂役如家人一般,全无另眼相待,现下虽是危难当头,却有许多人情愿留下不走。

  江万里苦劝无果,只得作罢,又命江镐速速出城,去赣州投奔文天祥,江镐流泪道:“父亲既决议以身殉社稷,儿又岂能独生!”

  “为父年近八旬,死亦无妨,汝岂可如此,却不是叫家中香火断绝?”

  “父亲日前常常教导孩儿,无国岂会有家,事至如此,却要那香火何用?”

  见儿子倔强,江万里心中焦虑之下,不免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却见江镐眼中含泪,仍是昂首挺胸,全无半分惧怯之意。

  江万里心肠顿软,自然下不去手,终道:“罢、罢,今日吾父子一同忠死于这里便是。

  翌日一早,江万里亲自进房取出朝服纱帽,穿戴齐整后便由江镐搀扶,直来到止水亭边。

  此时早春方至,那池水刚刚化冻,犹是冰冷。

  万里步入亭中,凝望着一池春水,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以一文知名天下,得到时为皇子的理宗器重,由此进入仕途;想起历任地方的山山水水,风俗民生;想起那临安西子湖畔宫殿中的刀光剑影;想起秀王、黄镛、陈文龙、刘辰翁、文天祥,亦想起了丁大全、贾似道与陈宜中……”

  一阵料峭春风忽然吹过,江万里不由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却望见园内一株梅树的枝头已是挂满花蕾,正含苞欲放,池边几株垂柳纷纷冒出新芽,那遍地衰草中也有了点点翠色。

  初春天空清朗,偶有浮云,江万里深吸口气,只觉胸中空明自在,心内了然圆通,全无因生之眷怀,亦无于死之畏惧,不禁想起屈原《九歌》中的一首《惜往日》,却是自己幼年时所学,当下高歌道: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

  心纯庞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

  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

  信谗谀之浑浊兮,盛气志而过之。

  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

  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沉流。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独障壅而弊隐兮,使贞臣为无由。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

  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

  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

  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

  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

  何芳草之早兮,微霜降而下戒。

  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

  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乘泛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方才唱毕,忽听府门前嘈杂鼓噪,有人大叫道:“江古心先生可在否?”说的却是北音。

  江万里整整冠帽,纵身跃入池中,很快水没其顶,终年七十有七。江镐大叫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府中那些留下的忠仆们亦是纷纷如此,待到元军撞开大门,赶入后园之中,却见止水池中积尸如叠。

  后来张世杰一时收复饶州,将江万里殉国之事传至临安,举朝震动,谢太后大恸之下,带着幼君辍朝三日,又下诏追赠万里为太傅、益国公,后加赠太师,谥文忠。

  饶州变故传至赣州后,高潭痛不欲生,几度晕厥,文天祥大哭一场,戴孝数日,并置祭文曰:

  “星折台衡地,斯文去矣休,

  湖光与天远,屈注沧江流。”

  江万里虽逝,一腔忠烈不散,影响至今,我国南方某些地方有“升采凤”的民俗,相传便是为纪念他而来。

  近年中,福建、浙江、广东、台湾等地纷纷成立江万里研究学会,探讨其生平事迹,哲学思想。

  江万里有幼弟名万顷,曾官至户部尚书,饶州城破之后,在都昌家乡被执,却凛然不屈。元兵们本以为抓住了个宋廷大员,自有油水可捞,不想万顷清廉如其兄,家无余财,最终元军竟将他肢解残害。

  公元一九九六年四月,江氏古心堂故居在都昌重建,有后人作对联贴于门上,曰:“兄宰相,弟尚书,联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义,一门忠孝世间稀。”

末路(一)
自丁家洲大败之后,江淮形势更恶,太平州知州孟之缙、无为军守将刘权、知和州府王喜俱以城降。

  当时沿江制置赵溍遁走,其兄赵淮忠勇,于溧阳起兵勤王,却被元军击破生俘,不屈殉国,都统制徐王荣、翁福等献城投降。

  知镇江府洪起畏见兵临城下,暗自逃遁而去,总管石祖忠见势不妙,献城纳降。之后,知宁国府赵与可逃走;知饶州府唐震硬气,力战牺牲;一时之间,江淮诸镇纷纷叛附,唯有扬州李庭芝仍在坚守。

  三月,元军下建康,伯颜以行中书省驻此,又命行中书省右丞阿塔海,参知政事董文炳以行枢密院驻镇江,阿术、张弘范等则与丞相博罗欢合军,攻略维扬,围困李庭芝。

  此时此刻,那临安街市之中已然多了不少芜湖逃回的溃兵,个个身染血污,垂头丧气,惹得市井哗然。

  有一人混在乱兵之中,虽然面色青肿,满身泥浆已被风干,那一身脏衣倒是绸锦所制,颇为华贵,只是未系腰带,露出里衣,情状颇是可笑。

  此人入城后一溜烟往流福坊赶来,直到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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