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汝霖:一生之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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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汝霖:一生之回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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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有变法自强之望矣。余因手头无参考资料,初稿未曾列入,后阅天文台报载梁敬先生《戊戌变法演讲集》,参以我记忆所及,特行摘录补记,亦有清末季重要之掌故也。
  时光绪帝亲政伊始,翁同龢为帝师,时以时局危急进言。因甲午丧师失地,列强对中国,各定势力范围,递以瓜分之局,迫在目前。又以翁师傅之保举,召见康有为、梁启超。康梁二氏,又奏陈国家危殆,非变法不足以图存,帝遂下变法谕旨,继续连下以上各谕旨,大都皆康梁二氏,由翁师傅转陈者也。其时帝已亲政,太后移跸颐和园。朝中大臣分新旧两派,新派以翁师傅为首,又有张荫桓、徐致靖、文廷式等,主张辅弼皇帝,推行新法。旧派以徐桐、倭仁、刚毅、赵舒翘等,以依和太后,阻挠新政,极力反对新派。疆臣中如: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等,虽赞成新派,然尚有观望之意。光绪帝虽已亲政,大权仍在太后,每次上谕,先赴颐和园,得太后同意而后下。太后表面上,虽同意变法,想不到闹得如此之大,当康有为召见后,仅派在总理衙门行走(即办事之意),梁启超仅赏六品衔,可见帝秉承懿旨而行,不敢自己作主。后因王照上书被阻,一怒罢斥礼部全部堂官,太后遂谕翁同龢开缺回籍。帝始露独断之心,以康之保举,起用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四人,参预新政,赏给四品京堂,暗示反抗。从此帝与太后,意见愈深,新旧两派,势同水火。帝又拟开懋勤殿议政,并拟请日本伊藤博文为顾问。太后知光绪帝已有主意,想独断独行,执行大权,于是更加留意,故此两谕,不获发表。然伊藤已起程来华,只以私人游历为名,虽荷召见,未谈及政治。帝又召见袁世凯,赏以侍郎衔。时袁方在天津小站练新军,谭嗣同密往袁之旅舍,告以皇帝将遇大难,非你带兵入京围颐和园,无法救驾。袁听了惶恐无以对,又想此事万不可行,遂回津密陈于直隶总督荣禄。时荣禄为节制练兵大臣,袁之本缺为温处道耳。荣遂连夜入京,面奏太后。太后一面派荣禄节制新军,一面派怀塔布管理健锐营。帝即谕康有为办理译书馆,梁启超办理《时务报》,暗示令两人出京。帝遂颁旨吁恳太后垂帘训政,而变法维新,适值百日,遂告终结。康梁二氏,以英日公使之庇护,得获出京逃避,而免于难。而光绪帝,从此幽禁瀛台,六君子同时被戮。六君子者,除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四京堂外,尚有康广仁系南海之弟;在南海馆被捕就刑,杨深秀因抗疏反对垂帘听政而被戮,与变法之案无关也。
  闻当时太后已定以赴天津阅兵为名,实行废立,风声传播,北京使团,已有违言。后由两江总督刘坤一,有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之谏奏,阅兵之举遂寝,废立之议,亦不果行,遂将光绪终身幽于瀛台,诚可慨也。
  经莲珊先生,时以候选道总办上海电报局,虽是官场中人,亦是维新之士,当废立之说流行之时,经氏抗疏,由都察院入奏,致触太后之怒,密令拿办,经氏遂逃匿海外。两等学堂,无人主持,因之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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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游学汉皋拳匪闹北京
戊戌以后,风气渐开,张香涛(之洞)制军印有劝学篇,提倡设立学堂,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宗旨,各省多设学堂,而以香帅在武昌,设自强学堂为之倡。梁任公主编的时务报,议论精辟,于开风气最为得力。余因两等学堂停办,见新闻纸汉阳设铁路学堂招生广告,我想造铁路亦当务之急,遂萌出门求学之意。堂上许可,投考录取,搭轮至汉口,船中遇洪竹荪(镕),安徽芜湖人,亦赴铁路学堂者,相谈甚洽。学堂设在襄河上游,属于芦汉铁路,由铁路督办郑孝胥兼摄,另派严少和驻堂监督。堂舍以仓库改造,设备简陋,功课分法文、算学、几何、测量,亦有汉文一课,但并无建造铁路工程学科,有学生五十余人。余与竹荪见此情形,甚为失望,惟既来之,学点法文、算学亦好,再看机会。余与竹荪以邑诸生故特别优待,宿舍另给一小间,不与诸生同宿大间。学堂不但免费,且更给膏火银月二两,以资鼓励,以养成帮工程师、测量人员为主旨。教员有比国修士二人教法文,福建船政出身两人教算学,如是而已。
  其时北京闹义和团,势甚凶狠,以扶清灭洋为号召。自称能御枪弹,设坛焚表,凡与外国人有交情者,均目之为二毛子,拘到坛上焚表,表若上升,即没事放回,若表不上升,即听神处分,甚至杀戮,京中人心皇皇。端王刚毅等又为庇护,称为义民,带进入宫,当面试验能否避弹。据说确能避弹,于是太后准其设坛,声势越大,杀害人民甚多,甚至害及外人,戕杀德国公使克林德于西四牌楼道上,并害日本杉山书记生。北方如山西等省,亦有响应,有蔓延之势。该团发起于山东,时袁世凯为山东巡抚,极力追剿,遂窜入北京。其时两江总督刘坤一,两湖总督张之洞,山东巡抚袁世凯,恐延及东南,贻害全国,遂议联合保护南中各省,与各国使领,订立协定,声明保护各国侨民,不受政府乱命,南方得保安全。但北京团匪越闹越厉害,连合董福祥军队围攻各国使馆,攻了一个多月,终不能攻进。嗣后八国联军来华攻毁大沽炮台,长驱直入已进了京城,西太后仓皇出走,只有李莲英、崔玉桂随行,伦贝子亦扈从。临行推珍妃入井毙命。余只看报章,实情不甚了了,史称为庚子之役。后伦贝子告我那时宫中情形,太后令懿亲王公连太监卫兵每天在宫中换了短衣窄袖,束了红巾,亦练义和拳,蹦蹦跳跳,如疯如狂,称义和团为义民,藉此排外。迨联军由大沽登陆,直趋京城,等到进了城,宫中才知道。于是太后慌慌张张,换了布衣,扮成村妇,传令珍妃前来(时珍妃被皇后谮于太后,幽禁在三所)。珍妃见这情形知道要逃难,即跪求请留皇上在京,跟洋人讲和,太后厉声骂道,都是你闹的乱子,你还想跟他(指皇帝)一同活命吗?咱们俩一同跳井,免得被鬼子侮辱,你先下去,我亦同下。珍妃跽求,太后命太监崔玉桂扔她下去,珍妃还泣求,崔玉桂太监对珍妃说,主子快跟老佛爷谢恩吧(意叫她快投井)!说了遂要动手。珍妃怒斥曰:你敢动手!崔不理她,就此被拖带拉将珍妃推下井了。临时传驴车进宫,只有两辆,太后坐一辆,令皇上跨车沿,皇后、大阿哥坐一辆,令我(伦自己)跨车沿,只有李莲英、崔玉桂两太监伺候。太后狼狈出了德胜门,肃王、庆王、端王、刚毅等才追赶上来。太后命庆王仍回京,留守京城,跟洋人议和。一路喝井水,啃窝窝头,困苦不堪,直到怀来县,知县吴永,出城迎驾,迎入衙门,息了一宵。怀来地方破烂不堪,一无所有,煮了一大锅小米绿豆粥,大家充饥,只太后同皇上一桌,有两三样荤菜。后赵舒翘、马玉昆率了神机营,赶来护驾,才觅得几乘轿乘坐,到处荒凉,百姓已逃避一空。及将到潼关,岑春煊由甘肃带兵勤王,沿途保驾,太后始露笑容。后到了西安设了行在,京中官员才陆续来了等语。这次慈禧闯了弥天大祸,临行犹不忘珍妃之恨,置之于死,可想西太后之毒辣。
  平心而论,拳匪这种举动,等于未开化民族,然亦有激之使然者。当时民智未开,哪知宗教信仰,愚民信教,名为吃教,且有不安分之徒,借吃教为护身符,且有犯了罪,地方官要捕他,他即诉求教士,捏造谎言,说被地方官欺负,地方官即要来捕,求教士救他。教士只要入教人多,不辨是非,即准其入教,地方官即无法拘捕。若地方官要求教士交出人犯,教士即诉之公使,公使听了教士之言,认为地方官不对。若案情大的,教士不肯交出犯人,人民起而抱不平,即闹成教案。因当时各国教士,都由各国公使保护,教民在地方上胡作非为,教士加以庇护,地方官无可如何。甚至守正不阿之地方官,受教士控诉,公使即向政府交涉,结果地方官受了处分,犯罪之莠民,反逍遥法外。且更依仗教会之势力,欺负平民,因之平民积怨渐深,不但仇教更仇洋人,好事者乘机煽动,教会遂为众矢之的。加以那时朝中顽固大臣,亦仇视洋人,太后亦不例外,借义和拳以泄忿,义和拳遂依势横行,毫无顾忌了。追原其故,由于其时罗马教廷对中国政教不分,嗣后教廷于中国分设主教,教士不由公使保护,教案即从此绝迹了。当义和团闹得最凶之时,许景澄京卿,在御前会议力争义和团不可信,致触太后之怒而被戮。聂士成将军,在天津因守土御联军而阵亡。失一名臣,丧一名将,真可为之痛心。其时顽固大臣,以为将洋人杀尽赶光,即可闭关自守,这种思想,可谓其愚不可及矣!
  时适暑假,因铁路学堂有名无实,遂与竹荪商量,国家遭此巨创,应有改变方针,我们亦应另作打算,竹荪亦同意,遂决计回沪不再来了。
  

四 鬻附郭田赴日本留学
八国联军入京后,军纪之坏以德国为最;其次俄国,而以美国日本两国军纪最好。联军分区而治,美军驻南城,人民有从内城移至南城者。日军卫皇城,不但宫殿无恙,连内库亦未开动,一时官民舆论,对日本印象特佳。两江湖北督抚,始派学生到日本学陆军,亦有学文理科者,自费去的学生亦不少。余暑假回沪,适章仲和(宗祥)、吴止欺(振麟)、陈乐书诸君在沪,因王培孙之介,得以相识,均称日本维新以后,政治工业,效法西洋,进步很快,尤以海陆军更优,且学费亦省,学堂为优待留学生,可不经考试入学。余闻而心动,回家向我父商请,我父虽赞成,惟措资为难。后经双亲决定,以附郭田两亩许,售得四百余元,以充学费。我父母为子留学,不惜鬻产,以遂我愿,可见我父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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