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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子回家后，在妈妈的跟前哭晕了过去。其实前几天的时候，就有这种征兆的，大家都没注意。小松子的妈一直在埋怨自己，说这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花了家里这么多钱，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连累了全家。黑五叔和小松子都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她真的走上了这条路。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血泪戏班（15）
出殡的那天，全村人都来了。小松子头上扎着白布，手里捧着妈妈的灵牌，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条小路曾经是妈妈走过很多遍的。妈妈一辈子都在这些小路上走，一辈子也没出过这些山，这些路。现在，她又被人抬着，重新走在这条路上。这该是她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小松子低着头，走在队伍中间。这时的小松子还小，根本还没意识到失去妈妈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最亲爱的一个亲人就这样去了，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下葬后，黑五叔和小松子久久地立在坟前，村里人怎么拉都拉不回去。后来，死猪皮来了，死猪皮走到黑五叔根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想开点吧。黑五叔仇恨地盯了一眼死猪皮，一把把他推到了一边。他知道，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死猪皮，如果没有死猪皮，家里就不会这么穷，小松子妈也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就喝农药自杀。黑五叔推开死猪皮后一声不响地往家里走，他回家拿了一把锄头，直奔死猪皮的家，他推开死猪皮家大院的门，走到漂亮的小楼前，走上二楼，举起锄头对着宽大的玻璃就是一锄头。随着“哗啦啦”地一阵阵响声，玻璃片像碎玉一些纷纷扬扬地从二楼落下，洒在刚刚赶回来的死猪皮的身上。
后来，派出所来了人，来抓黑五叔，黑五叔冲着死猪皮的家门口，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死猪皮，我操你祖宗，老子要上告，不告倒你，老子就不姓牛！
因为情节不重，加上家里情况特殊，很快，黑五叔就被放了出来。他下决心变卖家里的东西，上县里上市里去告死猪皮。可所有的信递上去，都没有一点回音，有时干脆连人都见不到。
那天下午，黑五叔回到家里时，小松子已经坐在家里，自己带到学校去的课桌和凳子都放在堂屋里。小松子坚定地说：“爸，我不读书了，我要和你一起，去告死猪皮！”黑五叔一听，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混帐的东西，我们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还敢说不读书，我就是要饭也要让你读书！”当天下午，黑五叔又把书桌和凳子送回到学校。可第二天，小松子又回来了，他一下子跪倒在黑五叔的跟前：“爸，我不读的，我真的不读了，等咱们告倒了死猪皮，我再去读书！”黑五叔看了看小松子，一把把他拉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这以后，黑五叔又找来亲朋好友，拉起了戏班子，想赚些钱，好到省里、到北京去告死猪皮。而小松子就跟随着戏班子，走村串户，穿行在大山中间。那个时候，小松子的生活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唯一可以称得上欢乐的时光就是坐在大树底下，双手托着腮，眺望着远处的大山，想像着山外的世界，想像他以后能够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读书。想像成了他唯一的欢乐之源。
小松子一边讲着这些往事，一边抽泣着。现在，小松子已经停止流泪了，可鼻子还时不时地抽动几下，显示他还十分悲伤。小松子讲完了，对我说，黄力哥，你说我该不该枪毙了死猪皮？
我说，是的，他妈的死猪皮，毙他一百次都不冤枉。
小松子说，那黄力哥，你会不会帮我？
我说，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
小松子说，你不是城里人吗？你可以在城里想想办法呀。
我低着头，心里惭愧极了，我想，我算他妈的哪颗葱，我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我哪里还有本事帮助别人？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对小松子说，这些枪一定是犯罪分子藏在这里的，我们应该报告派出所。
小松子一脸的鄙视，派出所？我才不相信他们呢。
我想起过去在学校里老师讲的话来，老师说，青少年从小就应该有守法、护法意识，遇事要及时报告警察。这枪放在这儿，说不定哪天人家要用它来干坏事的。我说，不行，这事还是得报告派出所，要不，会出大事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拔腿就跑。
小松子一把扯住我，大声叫道，不许你跑，你要是报告派出所，我就不跟你做好朋友了！
我停了下来，看了看小松子，小松子的目光里正充满着仇恨，让我的心里一惊。我想了一想，我要是小松子，心里也会充满仇恨的。
天快要黑了，我们又走在回去的路上。夕阳从山那边一路铺过来，脚下一片金黄。远处和近处的树在微风下轻轻地摇摆着。几个孩子正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一路蹦跳着，打闹着，踢着石子，相互拉扯着，把乡下的小路弄得十分热闹。而我呢，也走在乡下的路上，只不过不是放学的路上，而是逃学的路上。
一路上，我和小松子都没有说话。这两天，我像在梦中一样。我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事情。同样都是孩子，却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记得爸爸和妈妈在谈到一些老朋友的时候，叹着气说：哎，这也是一生！现在，我也想叹着气说：哎，这也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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