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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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只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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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胡说什么呀,你是男孩子,你忘了给姐姐的保证吗?
  我说,大姐,不就是学费吗?我们一起攒钱,一起攒钱,好不好?
  大姐看了看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攒钱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一件艰苦卓绝的工作。我们从来没有零花钱,就是过年给的两块压岁钱也只能在身上装三天,过了大年初一,又得上交给妈妈。那个时候,家里的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就在我刚刚上一年级的那一年,村里来了个卖甘蔗的,我用自己仅有的五分钱买了一节,正准备吃的时候,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当即追问从哪里的。我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了。妈妈立即从我手上抢下甘蔗,追到村子的那头,硬是把甘蔗退了。为了这事,我还伤心了几天。
  我们决定去挖一种草药。这种草药非常难找,但只要仔细找,田野里,林子里都能找到。浅蓝的花,淡绿色的茎。我们找到草药,用铲子在旁边挖土,小心翼翼地把草药挖出来。根就是药了。这种草药几年前就有人来收,但必须晒干了才能卖掉。晒干的草药八分钱一斤,这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诱惑。我们利用星期天,利用早晚挖野菜的机会,起早摸黑地挖。
  来收草药的是几个外地人,隔三差五地来。我们通常会卖给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姓王,自称是隔壁四水公社的,我们叫他王师傅。王师傅背着一个帆布包,兜里装着一大兜一分两分五分一毛的小钱。王师傅进村子了,远远就吆喝着,收草药喽,哪家有草药,赶快过来卖呀!王师傅专瞅星期天的时候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孩子们在家,这种草药,只有孩子们才有兴趣去挖。王师傅的嗓门大,声音全村都听得到,一般只用吆喝两声,就会有一大群孩子跑出来,围上去。王师傅就会眯起小眼睛,满意地笑着,叫大家挨个挨个地秤。秤完了,他就会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大家知道,这是在算帐呢,就会急切地等着他唠叨完。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早就在家里秤过,并且用刚学的算术算过好多遍了。有时价格有争议,孩子们就会和他争论起来。争论的时候,旁边的人并不插嘴,惟恐得罪了王师傅,轮到自己的时候会给自己少算一些。
  那天下午我们来晚了些,其他孩子都已经卖完了,散了。王师傅收拾东西,准备走。大姐赶紧叫住他,把我们的草药拿了过来。王师傅查看了一下药,说道,这药是不错,块头大,就是晒得不干,本来是不收的,看在你们经常卖药给我的份上,这样吧,就算七分钱一斤吧。
  大姐说,那怎么行,我们这么好的药,怎么只算七分?
  我赶紧在旁边说,凭什么?我和桃花家的比过了,我们的药比她的还干,凭什么才七分钱?
  王师傅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鬼灵精,算了吧,八分就八分,看你们也挺可怜的。
  我们这才欢天喜地称了药,揣上钱,回家。回家的路,迎面就碰上了桃花。桃花说,你们的药卖了没?
  大姐说,卖了。
  桃花说,卖了多少钱?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3)
大姐说,一毛二。
  桃花说,你们不是一斤半吗?怎么才卖一毛二?
  我轻蔑地朝她笑了笑,你没学过算术呀。一斤八分钱,一斤半不是一毛二是多少?
  桃花说,你们上当啦,草药涨价了,现在一斤卖九分钱啦。上午来的陈师傅就卖九分钱一斤。
  大姐说,这个该杀的,坑了我们一分半钱。
  我说,不行,大姐,我们得去找他,晚了他不认帐。
  说着,拉起大姐,拔腿就跑。在村口,我们终于截住了他。大姐喊道,王师傅。
  王师傅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还有草药卖?
  大姐说,不是,我们的草药少算钱了。
  王师傅说,我这人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怎么会少算钱?
  大姐说,草药涨价了。
  王师傅说,谁说涨价了?
  大姐说,桃花说的,桃花不会骗我们。
  王师傅说,你们这些孩子,尽胡说。好了,我还要赶路回家呢,没时间和你们争了。
  一边说着,一边扒开我们,就要走。
  我一边扯住他的衣服,说道,不行,今天你不补我们钱,我们就不让你走!
  王师傅陡然变脸道,嘿,小兔崽子,还敢拦我!一挥手,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嘴巴磕到一块石头上。一股咸咸的东西顿时流进嘴里,我一摸嘴,是血。我猛地爬起来,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你还我们钱,还我们钱。
  大姐一边拉住我,三妹,你嘴里流血了,你怎么啦?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说道,下回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我非弄断你的腿不可!
  大姐赶紧掏出手绢,帮我擦血,一边擦一边哭,三妹,都怪大姐,害得你嘴巴都碰出血了。走,咱们回家,咱们下回不卖给他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盒子里的硬币越来越多了。我们一遍一遍地数着钱。一分,两分,五分,硬币在我们的手里闪闪发光。已经一块六毛二分钱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还是有希望攒齐学费的。每天放学回家,我就一遍一遍地数着这些钱,在数钱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大姐正背着书包,走进了中学的课堂。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又来到房里,看看爸爸妈妈都不在,又拿出盒子,喜孜孜地数着,一分,两分,五分。数完了,我的眼睛瞪得大大地,怎么不对劲,明明有一块六毛二,怎么今天数起来只有一块五毛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数了一遍。还是一块五毛二。莫非是大姐拿去用了?
  大姐回家后,我赶紧问她。大姐说,没有哇?我没有拿钱呐。我猛地想起那天数钱的时候,小春鬼头鬼脑地从房门口经过,一定是她了。
  我飞快地跑出去,跑到山杏家里,果然,小春在那儿。她嘴里叨着一颗糖,是红红的、长长的那种,正向山杏炫耀呢。小春看到了,赶紧拿下糖藏在背后。我盯着她说,你的糖在哪里弄的?
  小春说,是……是,妈妈给的……你管不着!
  我哼了一声,是不是偷我们的钱买的?
  小春说,你诬赖人!
  我说,走,咱们问妈妈去!
  小春说,我就是不去,你管得着吗?
  我气极了,我们辛辛苦苦地攒钱为大姐交学费,她却偷钱买糖吃。我转身抄起一根竹棍子,对着她的脑袋就砸下来。小春赶紧伸手一拦,棍子狠狠地砸在她的胳膊上,立即出现一条红印子。小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我要告妈妈去!我要告妈妈去!
  这时大姐也赶过来了,她迎面撞上小春,赶紧一把拉住她。我手里拿着竹棍,正从后面追过来。大姐一只手拉着小春,一只手夺下我的棍子,说道,三妹,你不要打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草药与童年(14)
偏偏在这个时候,妈妈远远地过来了。小春立即开始了她的表演,“哇”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跌在地上,不起来了。妈妈赶紧跑过来,朝着大姐吼道,你又欺负小春了?说着,劈手夺下大姐手上的棍子,朝着大姐的腿上打过去。
  我赶忙跑过来,对妈妈说,是我打她的,她偷了我们的钱。
  妈妈说,胡说,你们哪来的钱?
  大姐赶紧止住我,任棍子打在她的腿上。
  妈妈打了几下,就走了,一边威胁大姐说,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晚上回来,妈妈并没有收拾大姐,可能已经忘了这事。小春自觉心亏,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我和大姐赶紧换了个地方藏钱,免得小春下一次再偷。
  草药越找越少了,现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几乎找不到这种草药了。我们得另想办法攒钱了。好在夏天很快就到了。夏天一到,槐树叶就长大了。我们在竹竿上绑上镰刀,大姐拿着镰刀割树叶,我就在下面用篮子捡。遇到矮一点的树,我就爬上去,用手往下捋。树叶装了满满的一篮子了,我们就回家,用秤一秤,再倒进大篓子里。树叶特别不压秤,别看满满的一篮,秤起来并没有多少。我们把树叶卖给收树叶的。据说收槐树叶是用来做蚊香的,五分钱十斤。
  整整几个月里,我们都在打槐树叶。尽管如此,我们还只卖了七块多钱。这个数目离姐姐上初中的学费还差得比较远。我们早就问清楚了,初一的学费和书本加起来,一共要二十多块钱。二十多块,我们还不到一半呢。
  这时,我就在想,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另想办法攒钱了。
  四
  在春天,乡下的美丽应当是由桃花带来的。阳春三月,每家的屋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粉红色的花缀满枝头,这时,桃叶反倒成了桃树的点缀,零星地散在桃花中间。我们种的桃树叫毛桃。这是因为桃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毛。毛桃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水蜜桃,并且吃起来麻烦,但好种,生命力顽强,这一点倒是像乡下人。因此在我们这儿异常受青睐,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毛桃。
  每年春上一到,孩子们就伸长了脖子,等着桃花开放。乡下的孩子盼着桃花开并不是爱美,那个时候,我们还来不及有这么高的精神追求。我们盼桃花开是因为桃花一开,很快就有桃子吃了。因为盼得过于迫切,因此,常常等不到桃子成熟,就有孩子偷着吃。那个时候,桃子还是青色的,吃在嘴里,酸酸的,涩涩的,可小孩子们还是偷偷地摘,津津有味地躲在角落里吃。在乡下,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好的水果就是这个了。
  今年,我和大姐同样盼着桃花开。我们今年盼着桃花开却不是迫切地想吃到桃子。我们只是想着桃核,再具体一点,就是桃核里的桃仁。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夏天有人来收购桃仁,因为桃仁可以做药。
  我万万没想到,别的孩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那大概也是种市场经济,不用谁来指挥,夏天一到,一场抢夺桃核的大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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