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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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独自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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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你怕什么,担心什么?”
  “芙蓉莲子待分明”?容若怕“露冷莲房坠粉红”吗?她卷起袖子,那白皙玉臂上,宫砂殷然如血。
  不必再担心什么了,她将保留着芙蓉般的纯净,归向……寂灭。
  就着烛火、她焚去了所有方胜;她不必留,那些字句,已镂在她心头……
  太皇太后为后宫的传言,也深为困扰,她认为与其这样情况暧昧不明,引得揣测不安,不如干脆册封,纳入后宫,或让佩蓉出宫,断绝臆测。她无法了解,一向果决的皇帝,何以如此拿不起,放不下。便温和暗示:
  “明年春天,六格格得招额驸了;谢姑娘这‘公主师’没个名分,便不能留在宫里。皇帝要有什么打算,可得早日决定!”
  康熙有了决定;在明春,六格格大婚前,不管佩蓉态度如何,都要册封了!
  此事还在酝酿,储秀宫中传出谢大家病倒的消息。而且,有愈加沉重之势。
  “红颜薄命!”
  同样的四个字,有的出以惋惜,有的出以感叹,也有的,幸灾乐祸。
  佩蓉自知今生与容若已无团圆之望;皇上册立之志已坚,即便退一万步,她出了宫,为了避免皇上猜赚;为容若招灾惹祸,她也不可能嫁到纳兰家了,唯有古佛青灯,了此一生。一念至此,了无生意,本来纤弱的身体,何堪负荷排山倒海而来的断伤?不旬日间,便已病骨支离。
  心病本已难医,何况她生趣已失,见粒而呕,药石难进。
  康熙心痛如捣。到佩蓉病至垂危时,偏偏太皇太后为恐皇帝太过伤心失仪,以不合礼制为由,禁止皇帝再往储秀宫。咫尺之隔,便如千山万水。
  容若虽然身在大内,后宫却是除非扈从,也难越雷池一步的。康熙自己陷身情波苦海中,对容若忧苦之情,归之于手足情深,君臣相对咨嗟;康熙一腔苦楚,还可以向容若渲泻,容若自己,心如刀割,却有苦难言,只有愁颜相对。
  初更了,半弦寒月,挂在檐角。伴着手执书卷,却显然心神不属的皇帝;想必,皇上一颗心,也和自己一样,都飞到储秀宫,伊人病榻前了吧?
  太医,都表示力难回天了,在点滴宫漏中,佩蓉的生命,是否也正流逝?
  “玉格格到!”
  忽然,御书房外的太监回报。不待皇帝传旨,玉格格已闯了进来,顾不得见驾,迳对容若道:
  “跟我走!”
  皇帝长身而起,容若脸色骤然惨白;几乎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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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梧湿月冷无声(9)
“玉格格……”
  话未说完,王格格泪流满面,先对着容若,道:
  “蓉姊姊,她……”
  一顿,一双泪眼转向皇帝:
  “皇上!容若是她的亲人,这最后……连个送终的亲人都没有么?”
  皇帝无力地跌回御座,挥手:
  “快去……”
  储秀宫中,鸦没鹊静,宫女、太监,还有闻讯而来的妃嫔,都在外间,有的拭泪,有的叹息,六格格也到了,哭得泪人儿一般。
  玉格格领着神情木然的容若,一言不发,走进内室,摒退了室中宫女,道:
  “你们兄妹一场,有什么话,说吧。”
  说罢,当门而立;分明话是说给外厢的人听的,人,是为了守护容若和佩蓉这一对薄命情侣。
  佩蓉瘦得已不盈一握,眸子依然清澈如水,却失去了往日神采,褪色的唇,透着惨白,颤动着,唤出低微的一声:
  “容若!”
  容若在床边跪下,泪如断线:
  “蓉儿!”
  一丝浅浅的笑!浮到佩蓉嘴角:
  “今世无缘……待来生……再结……”
  伸出枯瘦的手臂,轻抚着泣不可仰的容若:
  “守宫犹护星星……为你……死而无憾……你……为纳兰家,要……珍重……”
  “蓉儿……”
  容若握住她的手;那曾柔滑如玉的素手,如今,却枯瘦如柴。
  “善待婉君……玉格格……”
  “玉格格!”
  容若哽咽低喊,玉格格快步来到床前,流泪喊:
  “蓉姊姊……”
  佩蓉吃力地喘着,脸上却带著平静的微笑:
  “谢谢你……”
  乌云,吞没了寒月,梧桐叶上,飘落秋雨萧萧。
  储秀宫中,悲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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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须沉醉(1)
“物是人非……纳兰侍卫,你还因谊属至亲,能与她临终面诀,朕贵为天子……唉!”
  皇帝重临储秀宫,已是佩蓉人世旬日之后了。玉格格代奏了谢大家临终遗愿:归葬江南。皇帝苦于佩蓉在宫中没有名位,不能尽哀,本拟追封为贵妃,却为通达的太皇太后所阻:
  “像谢姑娘这样的品貌,本非凡间所应有,只怕是神仙小谪,下凡历劫来的,合该不染凡尘,玉洁来,冰清去,就是帝王家,也留她不住。追封贵妃,只怕也违她本心,反招猜嫌。皇帝爱惜她,就成全她一世清白贞烈吧!”
  亲颁懿旨,赐祭赐葬,责成纳兰家派人护送灵柩,归葬亡母墓侧。
  一几一案间,依稀玉人倩影犹自翩然,昔容笑貌更萦心系念,而玉貌朱颜,已归黄泉……君臣两人,怀着同样的凄怆,凭吊低回,容若心情,尤其复杂。
  他在佩蓉初逝之时,几乎痛不欲生,恨不能相从于地下。婉君百般慰藉,终难解他眉上愁结。他终日枯坐珊瑚阁,就泪研墨,却写不成篇。
  当玉格格蓦然站在他面前时,他为之一惊;更惊讶的,是玉格格身边端立垂目的,是一灰衣女尼。
  “拂云……”
  女尼合十稽首,庄容道:
  “拂云随主而去,贫尼了因。”
  自宽大僧袍袖中,取出一件物事,交到容若手中:
  “谢大家临终嘱咐,盒归原主,钗赠故人,贫尼了此托付,尘缘亦了,施主保重!”
  说罢,转身而去。容若张口欲唤,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玉格格叹道:
  “容若,随她去吧。你看看东西。”
  那是一方泥金绣帕小包,容若把绣帕展开,只见包的是那螺钿香盒,和一支点翠凤钗,和当日赠送婉君的,恰是一对。玉格格双目含泪,道:
  “直到蓉姊姊病重,那一天,无意间看见这个钿盒;她昏沉睡着,手巾还紧握不放。才明白,原来……容若,你记得吧?有一次比武,这个钿盒掉到草地上,我看了喜欢,跟你要,你说这是你最心爱的,装着你的心,不肯给……素来,我要你什么,你从没有拒绝过。”
  容若记起了往事,玉格格在草地上拾起钿盒,随手打开,看见盒中红豆,缠着向他要。平日一些物事,玉格格要,他无不慷慨应允,省得麻烦。只有这个钿盒和盒中红豆,是他心爱的,便不肯给。被玉格格逼急了,是说过:”这里面装的是我的心,你也要么?”玉格格到底是女孩儿,闻他此言,立时罢了手。
  “格格……”
  “容若!夜闯御书房,带你与她相诀,我……以此补过。我真的不知情……”
  玉格格拭去了眼泪,恳挚地说:
  “蓉姊姊进宫,虽是令尊荐的,毕竟,我也在不知情中,无心促成。”
  “格格!”
  容若痛苦又感激:
  “错不在你!即便佩蓉不入宫,我阿玛,也会用别的办法拆散我们的。对格格仗义,我们,只有感激。”
  玉格格沉然了一下,神色渐平,语气转为庄穆:
  “可怜蓉姊姊,宫禁三年,替她想想,真是饱受折磨,度日如年。一片心,不能说,也不敢说。尤其,皇上倾慕之后。表面上,公主师,何等荣耀,皇上垂爱,何等恩宠,谁知她心中的苦楚?容若!她隐忍至死,只深惧皇上若是知情,因嫉生恨,会害了你,害了纳兰家!你要体贴她这一片苦心,振作起来,万勿启皇上疑窦。”
  她抬起头,逼视着容若,一字一句地说:
  “天下,可没有妹妹死了,哥哥以身相殉的事!”
  容若,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身冷汗。玉格格是肺腑之言,他,不能消沉,为了佩蓉,为了纳兰家!
  独坐到二更后,他终于一叹而起,唤小厮打灯笼,回到桑榆墅。
  桑榆墅中,他与婉君的内院,门额上题着“鸳鸯社”,是严荪友的戏笔。他目触三字,心中一痛,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为佩蓉,还是为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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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须沉醉(2)
婉君已卸了妆,闻报,惊喜迎出。他握住她的手,半晌无言,步入内室。只见丫头碧梧,忙着收拾床前的铺盖;只因婉君素来胆小娇怯,一人不敢晚上独居空室,因此,每当他值宿,或因故不归宿,便由碧梧在床前打地铺陪伴。
  见此,歉疚之情更深,长长一叹:
  “岂知,多情却是薄幸根!”
  婉君无言地凝视着他,久久,久久,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容若,我们知你新近事繁,好久也没有欢聚畅叙,兼以你入值时多,倒像疏远了。前日健庵告诉我们,‘通志堂经解’刊成,这是学界一大喜讯,特设一席,为你道贺。”
  容若收到严荪友具名的柬帖时,一时不解其故,到达了,严荪友才解释。容若心中抱歉而感激,自己一味陷溺,入值之时,不能不强颜欢笑,居家之际,情味萧索,百事无心,不免冷落良朋。而他们,却如此关切体贴,为自己设辞开解。
  “荪友,幸得健庵先生亲自督工,才得如期刊出,说来,我真惭愧……”
  姜西溟打断他的话:
  “别说这些,倒真生分了似的,我可不爱听。只不知你的经解序,何以倒未同时刊成?”
  “只完成半数,还有半数,未曾撰妥,只好一并保留了。”
  “总要加紧才好,有些事,因循日久,常就不能贯彻始终了。为学也是一样,总贵在一气呵成。”
  严荪友意味深长地说,容若肃然:
  “敬谨受教。”
  一直沉然未出声的朱竹垞,道:
  “容若,此宴,为你和健庵道贺是其一。其二,我们三人,久羁京师,一事无成,西溟上有老母倚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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