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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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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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县某些村的人家已经死成“绝户”,癌症患者中甚至还有一岁的婴儿。白天,霍岱珊跟着村干部挨户去看,想哭不敢哭,心情压抑到极点。晚上回到家整理照片,他经常捧着照片痛哭失声。2002年,霍岱珊把他在“癌症村”所看到的惨况用镜头记录下来,完成了一组《污染造成肿瘤村》的组照,淮河水污染的严重情况给人带来触目惊心的震撼。子墨:水污染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导致这么多人出现癌症的?
  

淮河边上的村庄(2)
霍岱珊:水从淮河里面流出来,通过干渠、支渠、毛渠,像人的血管一样,分布到每一块田地、每一个村庄和每一个坑塘,然后再下渗到地下,地下的饮用水也就成了淮河里的水。当地环保部门做过一些检测,说50米以上的地下水都不能饮用。
  子墨:当地老百姓的饮用水从哪来?
  霍岱珊:他们用的水都是自己打的简易井,8米、10米左右深,通过一个管道,一个轧杆,把水轧上来。
  子墨:8米到10米深的水应该还是污染的。
  霍岱珊:是污染的,就是因为长期饮用这种水,对身体造成了危害。他们做了一个对比,以前的水吃了甜丝丝的,后来的水吃着涩,拉嗓子,有沉淀,有臭味,吃过以后拉肚子。而且这种拉肚子是长期的,持续的,很多人就因为拉肚子拉了一段时间,治不好,最后导致癌变,成了直肠癌。2005年,中国启动了安全饮水工程,投入上亿元解决农村清洁水源的问题。目前,在河南省已经有了46眼深水井,解决了13万人的吃水问题,然而,这仅仅占到了河南水污染地区的1/10。子墨:淮河流域有多少人会受到水污染的影响?
  霍岱珊:这个数字很大。我走过的地方,凡是离水源近的,凡是靠河近的,靠坑塘的,这些地方都是癌症高发区。淮河流域有27万平方千米,生活着亿人,最保守的估计,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受到淮河水污染的危害。
  子墨:也就是8500万,接近1亿人口。那得需要多少口深水井才能解决当地百姓的吃水问题?
  霍岱珊: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你想,一眼井可以解决3000人到5000人的吃水问题。这么多人,(需要的深水井)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孙营村现在已被“安全饮水工程”惠及,王养贤家的那口自打井已经封掉了,改喝从村里深井引来的自来水了。但是,令村民们不安的是,河水的污染源仍然存在。记者:当你们慢慢发现得癌症的村民多了以后,首先会想到是水的原因吗?
  杜卫民(孙营村村长):当时不知道,没想到水会污染。后来有人说,压水井压上来的水有一股臭气,但是离沙河远的水井就没有臭气。最后知道是2005年,是乡里记者从俺这边的井水取样,水利局化验,里面有一些致癌物质比较高的东西。
  记者:以前这里的水好吗?
  杜卫民:我从小在这长大,小时候在沙河里玩,水都是清的。1985年以前水基本上是好的,1990年以后开始变坏。
  记者:主要的污染源是什么?
  杜卫民:上游有味精厂,也有神牛乙烯,也有搞皮革的,污水都往河里放,但主要的污染源还是味精厂。
  子墨:如果排放污水不达标,当地环保部门对这些企业就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吗?
  霍岱珊:还是老问题,叫作“违法的成本低,执法的成本高”。对不达标排放的处理,力度很小。政府部门也监管,他们偷排,打“运动战”,他们形象地比喻为“猫捉耗子”。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记者来到沈丘县的前一天,这里刚下过一场暴雨,刚好能看到沙颖河边的工厂排污的状况。在沈丘县的五孔大闸前,只看到层层白沫从上游翻滚而至,河水几乎变成了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正在岸边捕鱼的一对夫妇说,这一段河流本身已经没有什么鱼了,只是偶尔在暴雨之后,会有从上游或一些鱼塘里冲刷进来的鱼。河水的污染程度不仅已经活不了鱼,即便是人的皮肤在水里稍微泡久一点,都会瘙痒溃烂。记者:一般什么时候会有泡沫?
  村民:经常会有,治理?治理的啥?基本上没有好水,都是这样的水。
  记者:以前水是这样的吗?
  村民:以前不这样。以前支大网,鱼多,打一回就能卖二三百。现在大热天我都要穿胶鞋。泡了水以后,皮肤一动就烂。我不敢下水,一下水就烂手烂脚,我还要煮饭,都是他(丈夫)下水,烂了回家就抹紫药水。
  记者:去医院检查过吗?
  村民:一检查不得要钱吗?
  记者:紫药水能管用吗?
  村民:干以后就不疼了。手脚都烂了,脚比手烂得厉害,都抹了紫药水。
  子墨:曾经把淮河的水送去检验过吗?结果是什么?
  霍岱珊:做过检验。1994年发生特大污染,蚌埠自来水公司在污染之后才想起做检测,结果发现有很多有毒物质,致癌物质。污染最严重的时候水质的评定是“劣五类”,里边主要是COD,氨氮,还有一些重金属。水污染会释放出硫化氢气体,这种气体我当兵的时候学过,有一种化学毒气弹散发的就是硫化氢气体,它可以使人瞬间窒息,甚至死亡。从沈丘县出发,顺流而下,是沙颖河流经的最大一个城市阜阳。2000年,阜阳东南角的七里沟曾发生过一幕惨剧。当时水污染严重,但是村里人不知道,他们下河担水浇地,先下去6个人,被熏倒了,后边的人去抢救,也熏倒了,最后造成了6死4伤的事故。在此之后,沟边专门立起了一块碑,告诫市民远离这条“毒气沟”。阜阳市政府也曾重点整治过这条河沟,然而当记者来到沟边时,仍然不得不戴上口罩才能坚持拍摄。当年发生过惨剧的人家,如今仍然居住在离河沟不到100米的地方。7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盼来河沟变清的一天,他们甚至从没喝上过自来水。记者:您现在喝的是什么样的水?
  

淮河边上的村庄(3)
村民:轧的水。要烧开了以后,澄清了,喝上面清亮的水,下面都是白的、稠的东西。
  记者:村里都是这样吗?
  村民:对。烧开了,澄清了再喝。
  记者:生水根本不能喝是吗?
  村民:生水不喝,煮饭都是烧开水澄清了再煮饭。根据村民反映,河沟的两岸有一个砖窑、一个制药厂,以及全市的垃圾处理场。一位村民说,2000年出事以后,政府来治理过,污水厂也开始运作了,但是没多久就放松了。砖窑和制药厂都是关关停停,排污问题没有彻底解决过。而生活垃圾则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紧靠河沟堆放着。
  顺着七里长沟往东走,不到1000米,来到了阜阳市污水处理厂。据了解,这个污水处理厂建于2003年,规模为日处理10万吨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其配套措施——投资2300万元建设的“污水截流工程”也在2006年正式启动。然而记者来到时,这里大门紧闭,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污水处理厂门口一条河沟也长满了浮萍,不见清澈。子墨:过去13年,国家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来治理淮河,为什么就不能使那些企业的排放污水达标呢?
  霍岱珊:真正解决问题,要靠公众参与。可以这么说,淮河水污染治理,10年治理未果,总结出来一条:公众参与程度低。从我的愿望来说,要让公众参与做水污染这方面的监督。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时时监督的效果,才能遏制企业偷排。企业偷排不是有三十六计嘛,晴天不排,下雨的时候排;平时不排,泄洪的时候排;领导检查的时候不排,领导走之后排……他们用了许多措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天过海,几乎所有排污的企业都会用这些手法,就像经过培训一样。
  2002年11月,霍岱珊开通了淮河卫士环保网站。2003年10月注册成立了淮河水系生态环境科学研究中心,主要工作包括宣讲、肿瘤村的救治、设立监测站、建立民间水污染灾害预警机制等。淮河卫士一网站现在有800名注册会员,但研究中心常年的工作人员,只有四五个人,分别是退休干部、退休工人、公务员和编辑。在沈丘这个小县城里,他们都不愿意公开身份。子墨:你们和当地政府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霍岱珊:这个问题不好说。地方官员也处在一种选择之中。最近几年,科学发展观贯彻落实,他们也有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和过去几年不太一样,有所转变了。淮河水污染最严重的那几年,他们的决策都是一心一意求发展,而所谓的“发展”是超常规发展,跨越式的发展。从这些提法中可以看出他们对经济发展的渴求,但是忽视了环境保护。其实,他们并不希望有一帮人,有一个组织站在监督者的位置上,对政府进行监督。因此,民间组织的处境可想而知,我们的生存状态并不乐观。
  子墨:这些年来关注淮河问题,给您自己生活带来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霍岱珊:整个改变了我的生活状态。我现在思想里没有其他东西,一说话就是水,看到水就想到淮河,看到好的水就会流泪。我刚刚看过三峡,看到了上游那些清澈的水,别人很兴奋,我流泪了。我拍摄淮河,关注淮河,十多年了,看到更多的是淮河水污染造成的那些恐怖场面。我期盼清水,我感觉痛心,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流泪了。
  子墨点评: 在霍岱珊的影响下,他的两个儿子放弃了原来的工作,也跟父亲一起投身于淮河的环保工作。霍岱珊说,他自己是看不到淮河水变清的一天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看到。重访淮河,让我们面对他这种悲观的情绪时,却无以辩驳。为了呼吁对淮河的保护,霍岱珊一家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积蓄。这让我们思考,对于淮河这条母亲河,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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镉中毒(1)
新马村有着大片闲置的稻田。8月份,稻田本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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