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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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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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秘的古老痕迹,是当地人永久的骄傲。那些看着快要掉下来的砖头们已经在墙上悬了几百年,就是不掉下来。
  到了丽都岛,游艇( 等于出租车 )直接进入我们住的旅店码头,如同进入停车场。Excelsior旅馆,古老的建筑经过现代装修灯火辉煌。上岸,进大堂登记。巡视,嗬,天下的wannabe( want to be直译:要当什么人,但当不了 )都集中在这儿了。这就是电影界吧?每个人的眼睛肌肉都紧绷,又似乎浑身都长眼,在夜晚的派对上所有的眼睛都睁开了,生怕漏掉一丝表现的机会。这里每个人都在掂量所有人的价值。好不容易我进入到自己的房间才觉得可以松口气,要是有人问:威尼斯好看吗?我这时会说:跟墨西哥差不多!
  第二天早晨醒来,心情好多了,威尼斯的颜色开始顺畅地进入视线。旅馆的外观看起来像是古堡,里面装修得华丽摩登,大堂里的玛丽莲·梦露塑像陪衬着住店人们闪光的装束,由此可以联想整体的内部装修风格。吃早饭的餐厅可以看到海,但是被一排更衣室挡住了。丽都岛上很多的海滩都被更衣室挡住了,因为更衣室可以赚钱,所以到处都是更衣室。看来意大利人也和中国人一样有时会为了赚钱破坏一下景致。好在那种更衣室很好拆,换上一个实诚的中国房地产商,就得在海滩上盖起一溜结实的更衣大楼加上购货市场。

古城小游(3)
吃完早饭,准备出去遛弯儿。当然作为一个纯粹没去过威尼斯的土鳖,我得去欣赏著名的圣马可广场和威尼斯电影节的气派等等。电影节就在旅馆附近,骗腿儿就到。红地毯的附近被栅栏围住,行人们站在栅栏外看里面发生的事情,当没有那些走红地毯的电影人在栅栏里面现眼的时候,行人只能看里面的警察。红地毯的上方是长长的三排带翅膀的金狮,有德国记者感慨地说:“意大利人真敢,要是德国人这么干,就要被骂成法西斯了。这些狮子真像希特勒时代的设计风格!”我是中国人,没有那么敏感的设计风格神经,心里很自然地对飞狮队伍发出恭敬的“嗬!”来。然后看着穿着鲜艳的威尼斯女人们,心里又发出一堆“嗬!”声,想起在英国时,英国男人们常赞美意大利女人的穿着大胆*,果然如此,她们真是毫无顾忌地在阳光下炫耀着美丽身体和各种颜色的搭配,完全没有伦敦人或纽约人那种装“酷”的顾及。她们真爱自己的身体,不是艳装招展就是在海滩上把自己的皮肤晒成棕色,直到晒干,晒出褶子来。这种对身体的骄傲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你真得是那种没受过现代知识分子美学时尚污染的人才敢这么穿和这么脱。
  去圣马可广场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要坐船半小时。在威尼斯交通工具就是船,很多出租游艇如同出租车,在海上奔驰。开船的男人都很有自我意识,一边开船一边对游客表演,边介绍威尼斯边转过头来,扭动着晒好的棕色身体,放弃把舵,任船头左右地摆,如能吓得女游客一惊一乍的,惹来迎面游艇的怒视,这就成全了他表演的意图。这些健美的身体随时在提醒游客:我们的祖先敢把自己的教堂和家园都盖在树顶上,我们是在海底森林的树梢上建起了人类最豪华的文明( 不明者请查史书 ),看,看,看……
  到了圣马可广场,如同所有的旅游者,第一件事就是看着那些古代建筑群发出赞叹和给它们照相( 不赞叹出声别人会说你没文化! )。整个岛上都是旅游业,所有的商店都卖旅游纪念品。见到一对穿戴鲜艳的新婚夫妇,坐着铺红地毯的仿古董游船拉着手在船上接吻,似乎这里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电影动作,或者是所有的电影都在模仿威尼斯生活?
  第二天,我陪着朋友领教了一下电影节的内幕,不好玩儿,暂且略过。晚上去另一大旅馆就餐,看着风度翩翩戴着夏天凉帽穿着鲜艳的年轻威尼斯男人,想起五十年代电影里的美国洛杉矶人的形象。
  第三天,我坐在旅馆大堂里等去机场的游艇,看人解闷儿。眼前一位东欧模样的年轻电影界男人,留小卷八字胡,披长鬈发,高鼻短脸嘬腮,用夸张的动作撇着八字脚迈着裤子紧绷的罗圈细腿,在大堂里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神经质地打手机,直到大堂里出现了一位重要导演( 因为此人前后总是簇拥摄影师和美女 )的极长面孔,年轻人才通过女友( 他对她那种冷漠和随便的架势表现出亲密关系 ),过去和长脸导演握了手,做了自我介绍,此后,他停止踱步,回房睡觉去了。我的船也到了,在威尼斯电影节不用进电影院,到处是电影。但去威尼斯玩儿不要住丽都岛,住丽都岛也别赶上电影节。
  后注:此行是应威尼斯电影节邀请和宁瀛一起参加她的电影《 无穷动 》放映式。
  

工人阶级在历史中的永久作用
我刚刚在柏林听了一场音乐会。去之前,柏林的朋友兴奋地告诉我,这音乐会是在最有意思的东柏林厂房区举行的,演奏家们是德国最著名的现代室内乐团音乐家。现代室内乐团的音乐会总是人满为患,由于他们精湛的演奏技术和对乐曲的选择,不仅使现代音乐深入德国社会,而且乐团有很高的国际声誉。我最近在巴黎也看到了他们的演出,观众爆满。这日傍晚六点多钟,我们乘出租到了河边,准备乘船去东柏林。结果乘船去看演出的人太多,船舱满,我们被拦在岸上,指示去乘大公共汽车。大公共汽车是专为观众准备的,我们上车,车大约走了四十分钟后,到了东柏林一个偏僻的地方,下车,外面是雪雨交加。进到厂房一看,嚯,我以为我是到了什么地方,闹了半天又回到798了!
  那是和北京798厂房区的厂房长得一样的大型德国式厂房。但应该说798的大厂房不过是它的儿孙,因为都是出自东德建筑家,而这是原装。我赶紧拍照,好登在北京杂志上让人看看怎么保护旧厂房。
  几乎所有的大机器都在厂房里原地站着,成了装饰,而音乐会就是在厂房的空地中,完全不用搭台,也没有明显的音响设备。观众围了一个大圆形坐着,音乐家是在观众席的圆形之外和厂房的楼梯或高台上,把观众围起来。
  音乐会开始了。先是一群小提琴演奏家让小提琴发出像蜜蜂飞舞似的哼鸣,然后是一群音乐家手里拿着什么奇怪的工具,让他们发出机器的压榨声,吱吱嗒嗒响个不停。然后是铜管乐来模仿重金属的轰响,似乎工厂里哪个角落的大机器正在启动。所有奇怪的特质乐器或者是传统乐器都在模仿工业音响,比如当音乐家们拿着大管子挥舞,全场就充满了连绵起伏的声波振动。一会儿音乐家们又抱出一对大葫芦来吹,葫芦上开了孔,像是中国的埙,但是那么多的大葫芦吹的不是天籁之声,而是水管子堵塞般的声音。音乐家们不断地抱出奇怪的乐器来,弄出各种声波——有时像工厂中的种种噪音,有时又像是电子音乐。一些铁棍子抡一抡就发出长音,环绕在工厂的空间中,又被四周的铁柱弹回来,如同那工厂里回绕的铃声,音乐家们敲敲铁棍子,叮叮咚咚,好像我们走进了修理车间。这些工厂里的东西和声音,经过改造,经过处理,经过声音结构的安排,变得神秘起来了。一个多小时,我就等于是在细细欣赏工厂区的噪音,一会儿是小型机器车间的敲打,一会儿是在重型机械车间的轰鸣,一会儿是锅炉房的蒸汽声,一会儿是供暖的发电声,一会儿是精密仪器细微的挪动声。音乐家们忙来忙去地换乐器,还不停地变换队形,否则观众就睡着了。至少我们不仅听噪音还可以看着他们那些奇怪的乐器好奇,并欣赏他们走动时候的从容。
  从音乐会一开始,厂房里的暖气就关了,观众越坐越冷,但是噪音开始变化少了,似乎作曲家是看着表来填充时间,五分钟嗡嗡声,五分钟嗒嗒声,哪怕出了人命,也不减少振动的次数。我们用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等待奇迹。很多现代作曲家的问题就在于不知道自己的局限,见好不收。奇怪的乐器不停地出现了一个多小时了,噪音已经不令人惊奇了。好不容易,一群音乐家吹着喇叭出来了,声音震天,夹着大鼓的敲击,声调不齐地边吹边走,像是山里出来的一群去祭祀的人。作曲家用这种不齐的声调造成了更大的噪音,绝对和我住的厂房区里那些巨大的电锯声音有一拼。我想,天呀,我在北京听我邻居工厂的噪音还没听够,又专门飞到柏林来,冒着风雨来为噪音鼓掌!
  音乐会结束,观众虽然心里叫苦,但还是为了现代乐团而欢呼。他们是世界一流的演奏家,没有他们的演奏,这些噪音不可能被人接受五分钟以上。
  尽管大家都觉得那作曲家没把噪音玩儿得尽善尽美,但毕竟德国的文化部长也是在观众席里忍受了两个小时的噪音和寒冷,一直听完,跟着鼓完掌,才冒着雨雪回家了。
  可见旧工厂可以提供给我们现代的城市生活多少新鲜的灵感。旧厂房可以是最时髦的文化场所,旧机器是最好的室内装饰品,工厂的工具能启发音乐家创作新乐器,工厂的声音能启发音乐家创造新声音。
  

曼哈顿随笔(1)
一九九三年,我的美国音乐代理人打电话到伦敦,说她为我在曼哈顿找到了一套转租的房子,地点是在格林威治西村。从那以后,西村就象征着我新生活的开始。等费尽了千番周折从伦敦来到纽约曼哈顿,搬进了西村,第一天,我就把新居里的一把房东的“古董”椅子给坐折了。从此后我惧怕纽约的古董家具,谁家有古董家具我都绕着走。
  转租( sublet )的意思是租用别人租来的房子。一般这种情况下房子里都有现成的家具。我租的那套单元里充满了古董家具,砰,一个水杯放在桌子上,桌子上一个水印,那是古董油漆,怕水;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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