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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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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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旷古难逢之市井盛事,不应悄没声息,该大肆庆贺才是。乏驴答应了,但提出条件,只说捡得哪家女眷宝贝一件,以二十两银子方可赎回,不许透露具体是谁家女眷之物。混混们自然是唯唯遵令。当过兵的乏驴虽流落市井,但见识与别的混混有天壤之别,要是公开宣扬偷了知府夫人亵衣,伤了知府面子,让他抓去,轻则暴打一顿,重则坐牢充军,即使人家再大人大量,今后,他也不好在西峰街面上混了。太阳出来后,一个叫黑狗的混混,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亵衣阔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十个混混,个个敞胸露怀,大踏步从大街上走过来。黑狗高喊:谁家宝眷丢失宝贝一件,请带足二十两银子前来认领,过期不候!他喊一声,后面的人跟着喊一声。一时,看客云集,笑闹声,呐喊声,声声鼎沸,街面为之阻塞。铁徒手听得外面动静异常,正要派人查问,一名衙役已慌忙闯进来。铁徒手知道乏驴在取笑自己,心想,这贼做事还挺有分寸的,微微一笑,唤来林如晦,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和两盒君子居出产的点心,令他悄悄找着乏驴,请他带着亵衣,来后堂,老爷与他叙话。
  乏驴揣了银子,提着点心,追上游行队伍,把手中点心扔给他们,大声说,弟兄们辛苦了,先用点心垫垫牙缝儿,午后,他在福禄来给大家道乏。乏驴忙揣了亵衣,悄悄潜入铁府,只见铁徒手身穿便衣,独自坐在花园边的红木官帽椅上,旁边还空着一把一模一样的椅子,中间茶几上搁着一把宜兴紫砂茶壶,两只茶杯,一只里面冒着热气,一只空着,乏驴暗想,这是给他预备的。他留了一手,老话说,官前头,马后头,少骚情。为啥,在马后头出没多了,难免被踢,在官前头跑的紧了,一定被黑。官脸说变就变,他不能不防。他是越墙来的,常年穿堂入室,他的感觉异常敏锐,一丝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一切祥和,他不觉对铁徒手心生敬意。他坐到了椅子里,手持茶壶,给自己沏茶时,铁徒手才发觉他已经来了。铁徒手也毫无惊慌之色,款款拱手道:果然好手段!乏驴这才急忙立起身来,深深一揖,言道:小人冒犯老爷,死罪,死罪!铁徒手嫣然一笑说:游侠高明,请用茶!乏驴忙摸出亵衣,双手呈上,一揖到底,敛眉说:小人久处江湖,与粗人匹夫交道,惯出一身坏毛病,还请老爷大人大量。铁徒手说,游戏之事,图个乐子,大可不必深文周纳,专心用茶说话便了。乏驴这才告罪坐了。
   。。

青白盐 十(4)
虽是这样说,乏驴初次跟地方最高官长同席说话,总感拘束,冷汗溢上脑门,津津闪亮。闲话一会,铁徒手说,本官听说你们打赌,虽感不雅,却觉得有些意思,天子尚且与民同乐,况与百姓最贴近之地方主官乎!本官只是想知道,昨日府里防范甚严,你是如何得手的?乏驴羞涩一笑,忙说,微末伎俩,只怕有辱大人视听。铁徒手说:不妨。原来,乏驴早在天黑前,已潜入书房,他见泡泡进来沏好茶,转身走了,便断定,铁徒手必定要喝这壶茶的,便给茶壶里撒了催情药。他撒的剂量较小,怕来情早了,动手不便。天黑时分,铁徒手紧锣密鼓布置警戒,他却趁人不备,潜入厢房,蹿上房梁,伏了下来。果然,铁徒手情急,亵衣一离夫人身体,他就用细铁钩拉上房梁,房顶衙役撤退后,他从容揭开几片瓦,钻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把瓦原封苫上。
  铁徒手听得入了迷,听完,哈哈大笑,连称高明。继而一想,立即脸飞红云,自忖:烛火辉煌下,他们两口子那场羞耻事,一定让乏驴瞧了个真真切切。乏驴是何等机警之人,马上猜出了铁徒手的心事,他淡然道:夫妻情事,圣人不免,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这事说的再多,反没意思了,铁徒手顺手摸出画儿,递给乏驴说:原物归主吧。乏驴拱手道:老爷要是不嫌肮脏,小人奉送,留作纪念。铁徒手嘿嘿一笑说,那就笑纳了。乏驴摸出二十两银子,双手捧上,虔诚道:玩笑之事,老爷却当真了,足见老爷乃心底淳朴之人。铁徒手笑说,你这样做就见外了,江湖上尚且讲究信守然诺言出必践,难道你要置本官于无信无义境地?两人相视大笑。乏驴说,承老爷高情厚恩,乏驴虽混迹尘埃,却是个知轻知重之人,老爷日后若有召唤,小人自当不惜贱躯,全力以赴。不便叨扰,就此拜别!铁徒手站起身来,略拱拱手,说:不送!
  此事,西峰街上家喻户晓,成为官民人等时谈时新的乐子,只瞒了铁夫人乌兰一人。乏驴说是要报效铁徒手的,铁徒手是个正经人,一时,也找不出用他的地方。乏驴此念本不甚强,只是感念铁徒手有些幽默感,既无召唤,便乐得自在。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白天黑夜,身后总是跟着一帮追随者,把他服侍地无微不至,他过着皇上一般的光景。前几日,看见马正天被逮了,首告竟是海树理,他心中很是不忿。受泡泡之托,他出面与看守袁征三说项,要力保马正天一命。马正天这人,财大气粗,毛病是不少,可也不至于被关被杀头呀,再说,他即使犯了国法,该如何处置,律法煌煌,自有说法的,你这海树理忘恩背主,算哪门子路数呢。这一日,听说当了盐税征稽队的队长,择日要开往北边,堵截贩盐脚户。他心里的火便呼地蹿上来了:什么东西!海树理已是官身,且是为铁徒手做事的,乏驴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只是想开开玩笑,让海树理拿住点,记得自个姓甚名谁。听说乏驴有动作,他的那些党徒们个个欢呼雀跃。他们整日无事都要生出非来的,恨不得把猫和老鼠抓到一起,给他们拜堂成亲,在乏驴的安排下,他们火速分头准备去了。
  海树理拣了黄道吉日,鸣号开拔。队伍到了北门,却见人头攒动,道路为之堵塞。他不知何故,刚脱了布衣,官服在身,又有武装,正好演一台出场戏,让大家瞧瞧。几名马弁懂得队长心思,打马持枪向人群冲去,哗地一声,墙一样的人群向两边倒去,留出宽敞的马路来。海树理心下得意非凡,暗道:权力真是好东西!账房算什么玩艺,钱多?扔银锞子打人去?没听说过!人群散了,人群后面还有一群人,却没有散的意思。海树理扶一扶老花镜看得明白,当街端坐的是乏驴,坐在两边的是他的党徒。队员们当然也早认出这伙人来了,不再横冲直撞,定在那儿听长官如何的指令。海树理鼓足精神,打马上前,没料想,下手重了,坐下马一个前窜,差点扔下他来。引来一片笑声。他惊魂稍定,鞭梢指着乏驴,傲然道:你等聚众堵路,是何道理?本官奉铁大人严令追捕犯人,妨害公务,你等可知罪?乏驴一脸倦乏,坐在那里,眼皮也不抬,对海树理的义正词严,置若罔闻。他的那些党徒个个也是这番模样。后退,不可能,硬冲,没把握,海树理僵在那里,旁边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

青白盐 十(5)
过了许久,乏驴眼睛睁开了,故作惊慌,大叫道:
  “啊,海账房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海树理见有转机,当即拱手道:
  “不敢,不敢,公务紧急,扰了大侠清修,还望借道则个。铁大人那里,本官自会美言的。”
  “铁大人?铁大人是哪路神仙呀?阁下不是海账房吗,怎么下乡收账还要动刀动枪的?”乏驴一脸迷茫。
  身旁一个混混说:“大哥有所不知,海账房已不替马家收帐了,改为给铁家收人命了。人家是盐税征稽队队长。”
  “哦,原来如此,在下孤陋寡闻,还不知道呢,失敬了。那么,海账房高升了,谁又在给马老爷理账呢?”
  身旁那个混混说:“马老爷连自个的命都理不清了,哪顾得上理账?”
  乏驴惊道:“马老爷怎么了?”
  那人道:“在铁大人的死牢里等死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马老爷啊!”乏驴呼天抢地嚎起来。那人说,大哥不必伤感,吉人自有天相,恶人自有天报,咱们还是恭贺海大人上路要紧。
  罢罢,罢,乏驴长叹一声说,各安天命吧,往者已已矣,来者犹可追。话音刚落,乐声訇然四起。锣鼓声,铰钹声,三弦声,鞭炮声,唢呐声,声声合奏的竟是《祭灵》。海树理惊得呆了,接着,两边人群哗地散开,推出一地纸活来。纸人,纸马,纸船,纸钱,纸房子。坐在街上的几十个混混轰地一声,放开嗓门嚎上了。哎呀呀,我的海树理呀,你怎么就死了呢,你的心让狗吃了,你的肠子让狼叼了,你的头变成了猪头,你也不应当死呀,活着多好呀,今天可以卖良心,明日可以卖肝肺,多好的呀,啊哈哈。。。。。。
  每一声干嚎,引来的都是一片暴笑,笑声干涩无味,犹如干木棒敲在了破铁锣上,声声捣肠掏肚。海树理有力动不得,有理讲不得,呆在马背上,脸色忽青忽白,身子微微颤抖,几次险些颠下马来。
  还好,闹了半天,乏驴收了哭声,高喊一声:
  “送海大人上路!”
  “送海大人上路!”
  在满地一片喝喊声中,海树理带着他的征稽队出了北门,落荒而去。
  几天后,海树理回来了,他的坐骑驮着他回来了,开春了,天气渐热,他的队员们个个捂着鼻子,过街道时,尸臭味熏得人人躲避不迭。队员们众口一词说,海队长是不慎落马摔死的。铁徒手分明在他的身上发现了几处刀伤。不过,他啥话也没说,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海家的变故还没有完,过了几个月,时令已到了夏天。一个深夜,海家大火冲天,一座格局宏阔的院子被夷为白地,全家老幼主仆全部葬身火海。据知情人说,本来是可以逃出来几个人的,但,大门不知让谁反锁了。海家还留下一个人,他是海豁豁的爹海绺绺。他不学好,整日与不三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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