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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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再来(完结)-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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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我看著妈妈的脸,苹果咽不下去也说不出话来。我推开她,一下子冲到自己房
里,伏在门背上歇斯底里的哭起来,我滑坐在地板上,胸口好闷,胃抽痛得要打滚
。我哭著,我伏在地板上小声的哭著。我不愿意什么,我倒巴不得去放肆的哭,好
冲动的哭它一场。S,你看你,你怎么样独自承担了那么多痛苦。而你什么都不说
,一个字都不写。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懂,我不懂,我懂━━。安说你还有救。她
说的。我不要哭,不要不要不要……

  S,你是我的泥淖,我早就陷进去了,无论我挣不挣扎我都得沉下去。S,你
若救不了我就拉我一起下去吧。我知道你会以为我在发疯。我的确是。你一点不要
奇怪。好久好久以前,我刚开始画油画,我去你那儿,你在看书,我涩涩的把一张
小画搁在墙角给你看。那日你很高兴,将书一丢,仔细看了那张裸体画,看了好久
好久。然后你说━━感受很好。小孩子,好好画下去━━我知道你是真心在鼓励我
。我画素描时你总是说我不行的。我站在那儿,心里充满快乐。后来你说,“来看
,给你看样新东西。”我们跑到隔壁一间。你给我看那张大画,新画的,你铺在地
板上给我看。我看了一会。你问我喜不喜欢,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我们对著那
画站了好久。我再没有说一句话。后来我去拿我的画箱,我说我要回去了。你送我
到门口。天暗了,你穿著那件深红的毛衣,站在大大的阔叶树下。我走到巷口,回
头望你,你仍站在那儿,红毛衣里渗进了黄昏的灰色。我走去搭车时,街上正飘著
歌━━TakemyhandIamastrangerinparadise━
━我似乎走不动了。我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呆呆的站了好久。心中茫然若失。我好累
,我觉得从来没有那么疲倦过。手中的画箱重得提不动,路边的霓红灯一盏盏亮起
来━━。多奇怪,你走了有万万年了,而我会突然想起这件小事。

  我是天生的失败者。你的天才尚且不是你的武器,我又拿什么跟自己挑战呢。
以前我跟你讲到乡愁的感觉,那时我也许还小,我只常常感觉到那种冥冥中无所依
归的心情,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现在我似乎比较明白我的渴望了,我们不耐的期
待再来一个春天,再来一个夏天,总以为盼望的幸运迟迟不至,其实我们不明白,
我们渴求的只不过是回归到第一个存在去,只不过是渴望著自身的死亡和消融而已


  其实我坐在这儿写这些东西都是很无聊的。我再从一年级去念哲学更是好愚昧
的事。我本该接受T公司的高薪去做东京的时装模特儿。也许那样过日子我反倒活
得快乐些。而S,你会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就是时光倒流,生命再一次重演,我
选择的仍是这条同样的道路。我今日担著如此的重担,下辈子一样希望拥抱一个血
肉模糊的人生。这是矛盾的矛盾,宇宙平衡的真理。

  下午D来,他说要订婚。说话时低著头。精神很黯然。不像个有把握的恋人。
我看他那样,心中抽搐了一下。我喝了一口冰水。我说也好。但给我时间,只要短
短一点时间,我要把一件事情灸心里对付清楚━━我要绞死自己,绞死爱情━━你
记不记得四年前讲过的话。我说迅一天我会参加自己的葬礼。你大笑,你说小家伙
又乱七八糟讲迷糊话了。那时我也笑了,我甚至笑得咳嗽起来。我把那本速写簿一
下子掷到墙角去。我说我没讲错。我跟D结婚不就是埋了死了。我要立个滑滑的墓
石。你说留点什么做个墓志铭吧。我不再笑了。那次学画回来时那种疲倦的感觉又
一下子淹没我了。我慢慢的念出━━魂兮归来━━后来我不知怎么的就跑掉了。

  S,你看我,事隔多年,我一样洒脱不起来,明明要死的人,总想你拉我回来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我不会归回到自己了。你总叫我小家伙。我就是小家伙。
我忍了。我还要跟你说什么呢。S,我真的答应D了。我欠他太多,这是债,是债
就还吧。了不起咬一咬牙也就捱过了。S,我知道。只要有那么一天我再见到你,
那怕我们只是在匆忙的十字路口擦肩而过那怕你已不再认识我,我又会把自己投
进那永远脱不出来的地方去了。S,求你扶持我。我害怕这样求你。你若亲口唾弃
我,我便要受炼狱的硫火了。

  S,出国前那一阵你一直忙得要命,又一直闹情绪。有一晚你来电话,声音几
乎低得听不见。你哭了。你说,“小家伙,我想死。”当时我说,要死就去死吧。
那么好的事情我替你鼓掌。说完我自己也哭起来来了。离情别绪再加上好多好多事
情,我担得够累了。电话挂断,好多天不敢去问你消息。朋友们见面讲起你要走的
事,问我知不知道,我点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后来那晚我在中山北路跟D散步,
你迎面走过来。

  我们隔著一个小水塘静静的对立了好久。那水塘,那水塘就像海那么阔,我跨
不过去。S,后来D拉著我走了。我梦游似的跟他走回家,再送他出门。我躺在床
上呆望著黑黑的窗坍直到天亮。第二天你离国,我南下旅行,直到在台南病得要死
被D找到送回家。

  S,我写到这儿,想到你自杀的事。我本该一点不吃惊才是,我却像个差劲的
人一样为这件事痛苦感触得不能自已。

  S,我想到我们这批性急的家伙。我们早在透支生命,本不会活得太长,你又
何苦跑得那么快呢。好多次我有那种意念,好多次我又放下了。这样一次次得来的
生命总很疲惫。S,我说要你扶持我,我说求你拉著我,因为我是天堂的陌生人。
S,我说什么?我在说什么?你看我,有时我又否认一切,自己所有的感觉我全部
否认。S,我上面写的全都不算。我好累好累,我觉得要生病了,我没气力再写什
么。我本是个差劲的人━━我今晚有些特别。我不写上面那些废话就好似活不下去
了一样。S,不要怪我,因我知道了你的事情。S,你好好的吧?你好好的吧?S
,你还在么,我不能确定,S,我全身发抖。你还在么?还在么?我不知道下一次
有这念头的会是你还是我。我不在乎你看这信有什么想法。人苦闷起来就是这样的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当我发高烧说呓语好了。我是天生的病人。S,你会说你
不爱看这信,我无所谓。你那儿的冬天一定很冷。总有个取暖的壁炉。我不管。把
信烧掉好了。

  那年我在画上签名,我写了Echo这字。你说谁给的名字,那么好。我说佾
己给的。没想到希腊神话中的故事,经过数千年的流传,在冥冥中又应验到一个同
名的女孩身上。

  不写了,明天我要寄掉这封信。我要去搭公路局车上学,挤在沙丁鱼似的车厢
里颠上山。我要念书。我要做好我不喜欢的事,那么多刺人的感觉。厌倦的感觉日
日折磨我。S,我很累很累,什么时候我可以安睡不再起来。

  华罔的风一到冬天总化成一条呜咽的小河,在山谷里流来流去。而我一下车,
那风便扑向我,绕著我,向我低低的诉说著━━我们不是飞行荷兰人,为什么要这
样永不止息的飘来飘去━━我走在风里,总会觉得身子轻些了。我长了翅膀,化成
羽毛。我慢慢的凌空而起。我低低的飞翔在群山之间。呼叫著Echo、Echo
、Echo……

  众神默默。

  在清晨的纽约。在摩天楼的大峡谷里。S,当你醒来的时候,你曾否听到过一
只极乐鸟在你窗坍拍翼而飞过的声音。


               雨季不再来

  这已不知是第几日了,我总在落著雨的早晨醒来,窗坍照例是一片灰镑镑的天
空,没有黎明时的曙光,没有风,没有鸟叫。后院的小树都很寥寂的静立在雨中,
无论从那一个窗口望出去,总有雨水在冲流著。除了雨水之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在这时分里,一切全是静止的。

  我胡乱的穿著衣服,想到今日的考试,想到心中挂念著的培,心情就又无端的
沉落下去,而对这样的季候也无心再去咒诅它了。

  昨晚房中的台灯坏了,就以此为藉口,故意早早睡去,连笔记都不想碰一下,
更不要说那一本本原文书了。当时客厅的电视正在上演著西部片,黑暗中,我躺在
床上,偶尔会有音乐、对白和枪声传来,觉得有一丝朦胧的快乐。在那时考试就变
得极不重要,觉得那是不会有的事,明天也是不会来的。我将永远躺在这黑暗里,
而培明日会不会去找我也不是问题了。不过是这个季节在烦恼著我们,明白就会好
了,我们岂是真的就此分开了,这不过是雨在冲乱著我们的心绪罢了。

  每次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总喜欢仔细的去看看自己,浴室镜子里的我是一个陌
生人,那是个奇异的时分。我的心境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是不设防的,镜中的自己也
是不设防的,我喜欢一面将手浸在水里,一面凝望著自己,奇怪的轻声叫著我的名
字━━今日镜中的不是我,那是个满面渴想著培的女孩。我凝望著自己,追念著培
的眼睛━━我常常不能抗拒的驻留在那时分里,直到我听见母亲或弟弟在另一间浴
室里漱洗的水声,那时我会突然记起自己该进入的日子和秩序,我就会快快的去喝
一杯蜂蜜水,然后夹著些凌乱的笔记书本出门。

  今早要出去的时候,我找不到可穿的鞋子,我的鞋因为在雨地中不好好走路的
缘故,已经全都湿光了,于是我只好去穿一双咖啡色的凉鞋。这件小事使得我在出
门时不及想像的沉落,这凉鞋踏在清晨水湿的街道上的确是愉快的。我坐了三轮车
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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