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轶事- 第29部分

西线无战事
2000年夏日的一个上午，闻名乡里的农民企业家牛艮，开着一辆本田轿车，沿着高速公路往西疾驶。

　　牛艮老家盛产优质大理石，复员后不久赶上了改革开放，他便开了一家石材厂，生意兴隆。等到村里家家开起了石材厂，牛艮却又转了产，瞄准了殡葬业，用大理石制作骨灰盒，号称殡葬器材厂，相当于棺材铺。这一带的百姓活着时小心翼翼，咽了气却无法无天。牛艮就势搞起了一条龙服务，理尸，寿衣，花圈，孝服……还有全套祭品，纸钱纸车纸别墅纸二奶……死人的财发得红红火火，牛艮很快便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财主。

　　日子虽说兴旺，牛艮心里却总有几分不熨帖。整天盼着死人，盼得连自己都懒得活了。赌牌九泡桑拿睡小姐，日子越过越不新鲜。有天闲着翻老照片，才记起自己曾经是三连的人。20几年过去，战友们如今不知都在何方。记得临走那天早上马班长跟他打过招呼，说是回家后来封信，免得日后没有消息。一起复员的还有姚保良，刘双喜，李同亮……宫宝鉴没走，领着班里的人去送老兵。小史也没走，当时正在岗上。好像他自己也没有随着大家一起走，而是，而是……牛艮这时才想到了那段导火索和雷管，以及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他好像大梦方醒，20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昨日。他当即决定马上驱车前往号称“西线”的西格庄。

　　一路上牛艮紧踩油门，心急如箭。暗暗也做些盘算，到了那里先捐一座希望小学，然后用自家产的大理石建一座几米高的纪念碑，将炸死的战友们的名字刻在碑脸上……

　　西格庄变得一塌糊涂。村委会大楼竟有8层高。见了当初的联小教师小崔，得知三连已经划归武警，早就从这里撤防了。小崔在村委办的餐厅招待牛艮。邱老昆病故后，小崔便担任了西格庄的支书。他跟大寨田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席间提起不少村里的熟人，好多已经故去。小崔对当年的那场爆炸只字不提，这让牛艮十二分纳闷。却扯到了蒲团的那条老姨，说是那畜生中了算计，肚子给炸得开了花，肠子都飞到树梢上去了。蒲团抱着老姨哭了一天一宿，哭完了把它埋在那棵苹果树底下，跟203和大灰葬在了一起，也算混了个“因公殉职”。

　　午饭后，小崔领着牛艮参观西格庄新貌。牛艮对小崔说想再看一眼当初的军营。小崔说军营多年前就拆了，建了一座粉丝厂，只是那栋军火库还在，瞧着结实，正好用来当库房。牛艮心口一阵痉挛，撇了小崔直奔村西而去。进了粉丝厂，找到了那栋红砖青瓦的房子。房子敞着门，几个工人正在搬运粉丝，嘴里还骂骂咧咧，嫌这库门太窄，进进出出像做贼。

　　小崔满头大汗地赶了上来。牛艮急不可待向他问起这房子当初交接时的情形。小崔说交接那天是他陪着老支书邱老昆来的，分区后勤部也派了人和车，准备把弹药转移到别的地方。可是打开库门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地上除了半截导火索啥也没有。后勤部的人拿着导火索瞧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这导火索像是引爆过雷管。鬼才管它引爆过什么，问题是这弹药哪里去了？在场的人你问我我问你，谁也说不出个究竟。有关人员拿出库存记录，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着，闹了半天这房子压根儿就是个空的！段连长当时拖着哭腔说，守着这么个空房子过了这么多年，实在有点冤。邱老昆也说，没有这样捉弄人的，这不是让人守活寡么……

　　牛艮坚决拒绝了小崔的挽留，当天下午便驾车回返。要出村口了，牛艮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操它妈的西线！村委会大楼的那个尖顶像根翘起的尾巴，不知哪里还能不能搞到炸药和雷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