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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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轶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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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攘攘地撒到半空里。

  这天矫龙在院子里生起一摊火,燃着的秸秆噼剥作响。火苗横舔竖窜,像一群幸灾乐祸的光屁股的小妖。矫龙将栗子一颗颗往火里抛,脸上的表情或是戏谑,或是坚定。连长心里不断地骂着狗日的,也不断地起着毒咒:烧吧烧吧,这火窜到天上才好,管你多忧心的日子全他娘烧成了灰。

  火中的栗子砰砰炸开了,火星四溅,响声不绝。矫龙高兴地拍着巴掌,火苗给催得开了叉。突然冒出一声巨响。这颗栗子可是憋足了劲儿,无异一颗霰弹。儿子叫的那声同样不含糊,天给撕开一道口子。倪宝姑闻声赶了过去,火急去掰矫龙的手:天爷!让娘看看!娘给你看看!矫龙不给看,用手捂住两眼,只是一劲地嚷:痛呀!痛呀!痛死了呀!连长也忍不住了,劝他说:拿开手吧,我们一瞧就完事了。可矫龙依然只顾捂着眼睛尖叫。连长这时多少有一点宽心,矫龙知道疼,跟别的的孩子一样,疼起来也是一副哭天嚎地的阵势。

  连长开始一根根掰矫龙的手指头。那些手指活像发着威的蟹螯。矫龙的眼睛让栗子给炸了个正着,眼框乌青,眼皮肿起。倪宝姑揪着声问:痛么?矫龙跺着脚嚷:痛!痛!痛!他全身都在抢白,都在鸣冤叫屈。可是,连长死死盯住了,那嘴角顽固透顶地翘着,不败的笑意溢了个满脸。矫龙跳着喊着笑着,演成了一出戏。连长兴许还心存一丝侥幸,对儿子诱导地说:你不是痛么?那就痛起来看嘛,你干嘛笑?你要哭,知道怎样哭么?连长差一点哭一个给儿子看。矫龙不服气,抢辩地说:这就是哭,这就是哭,看嘛,你看嘛——他凑近了连长,脸上在调动,有几股劲头儿在争夺他的五官,眉稍扯上去,嘴角弯下来,那笑于是就得天独厚了。嘲笑、讥笑、冷笑、皮笑肉不笑……

  连长心里叫苦不迭。他疯了似地朝着儿子吼:你,你给我哭!给我明明白白地哭!你要再哭不出个样子来,这辈子就别活了!

  连长的声音敞得骇人,心里却一阵阵地绝望。站在悬崖边上,一只脚探出去,另一只嘀嘀咕咕。倒是倪宝姑当机立断,她一把捂住了连长的嘴,喝道:别喊了!喊有个屁用! 。 想看书来

4。败落
每到晌午,老槐树的影子就从西墙移到窗口这边来了。知了的叫声一阵阵泛起,连长的心神被驱赶得远远的。他瞧瞧外面的院墙,看到一只壁虎从砖缝里探出脑袋,沉住气,等待一个什么时机。

  连长烦躁地翻个身。倪宝姑的身子横在那里,像一摊废弃的脚手架。他冷落倪宝姑有些时日了。入夏以来,有几夜倪宝姑饥渴得像头母狮子。她铁着声毫不知耻地朝着连长低吼:你狗日的快来!我要!要你!她浑身烫得着火,乳房、肚子、大腿等肥硕的部位全在嘶叫。连长却死了样地仰卧在那里,任着倪宝姑掐,撕,咬,搓揉,央告……倪宝姑趴在连长的身上,用尽女人的手段,直到精疲力竭,张着口咻咻地喘着气。才知她在连长这里一败涂地。她认输地离开连长,悄悄躺到隔着二尺远的地方。倪宝姑在心里痛痛快快地大骂,骂的不是连长而是自己。女人到了这一步才叫寒碜,连自己都瞧不起。

  倒是连长有些拿不准。倪宝姑比从前更女人了,体态圆润,散发着一股*的气味。有几次连长倒真的想再试一试,可任凭倪宝姑那身子草肥水美,他这里怎样也打不起精神了。看来不光是对倪宝姑不起劲,怕是对所有的女人全他娘的不起劲了。这让连长多少有些着慌,男人怕是做到了头。

  那晚以后,倪宝姑对自己日益潦草,身上整日沾着面糊,发稍沾着草梗,颈背和耳后露出污垢。或许她再也记不起自己是女人了。连长面前她更像是个奴婢,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块抹布,一盆洗脚水。她也再不把连长看作男人了,连长胯裆里那个东西成了个不起眼的配件。连长心里却总免不了忐忑,不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这酷暑铺天盖地,汗水游成一道道脉线。莫非活到了关节处,有啥天意要落实了。惦记起儿子,连长不知如何是好。光景不依不饶,堵了他个正着。要是能从头再来一次,他发誓非把矫龙造得天下第一。连长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一会儿倪宝姑把身子转过来,伸出一只手,顺理着连长的头发。连长的头发一根根竖着,摸起来有些扎手。

  倪宝姑指定清楚连长的心事,又多半是悄悄掂量过了,只是说起来颠三倒四:……带他瞧过医生了……先天性面神经麻痹……有办法的,中西医疗法,针灸,拔罐,还有动手术……等他再大些,就送他进城里的大医院……这病不碍事,挡不住吃喝,做人显不出怎样埋汰,做父母的也见不出亏在哪里……你我只管放心等着,等着,天底下的好光景全是这样熬出来的……倪宝姑这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5。笑面人
“笑面人”三个字是联小的小崔老师,当着矫龙和连长的面亲口说出来的。小崔是城里人,高中毕业后回乡做了知青。那天小崔正领着他的学生到三连“学军”,学完了领着往回走。今天学的是齐步走,大半的学生不知道先迈哪条腿。当教官的王豹扯着嗓子喊“左腿左腿”,有几个学生竟让他吓哭了。王豹窝了一肚子火,看了小崔走路的样子,才知问题出在这里。小崔小时患过婴儿瘫,落下点残疾,走路有些蹩脚。

  小崔嘴里喊着一二一,心里却在构思一篇小说。小崔爱好文学创作,他的作品有个特点,主人公清一色的残疾青年。不久前他又写了一个,马上寄给女朋友胡画画看。胡画画是他中学的同桌,现在在城里当打字员。胡画画回信说,又是身残志坚,她差点儿要吐了。下一稿非要改一下。  

  连长带着矫龙这时出现在路口。连长让矫龙闹得心烦,正好这边有了光景。小崔走路的样子像是在跳“洗衣舞”,藏族姑娘端着金珠玛米的衣服一瘸一拐往河边去。矫龙在一边看得高兴,跟在队伍后面,正好一根尾巴。小崔因为心里犯难,看见谁都有气,矫龙蹦蹦跳跳的样子让他格外不顺眼。小崔朝矫龙做个赶鸡的动作,去去去!矫龙蹦得更欢势了。小崔仔细一看,这小家伙脸上有故事呢,便随口来了一句,笑面人。矫龙没在意,小崔便又补上一句,说你呢小孩,笑面人。连长心里一哆嗦,赶上去一把抓住了矫龙。小崔瞧瞧连长,又瞧了瞧矫龙,明明白白又来了一回:笑面人!

  连长几天里都心乱如麻,吃饭睡觉全不在点子上。那个“笑面人”动辄过来敲他的脑壳。这天他实在忍不住,试探着问池副指,你是读书人,知道笑面人是怎么回事?池副指眉毛一竖,过一会儿才说,法国有个作家叫雨果,他写的一部小说就叫《笑面人》。连长说叫什么不好偏叫笑面人,倒好像这个家伙笑起来没完似的。池副指说可不是笑起来没完,原本也是有钱人的孩子,后来落在人贩子手里,给整了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像是生下来就一副笑模样,拉到街上给人当猴儿耍,大家都围着看希奇,看得开心了就丢几个钱。

  狗娘养的!连长俨然被击中了,脱口骂了出来。池副指以为自己的嘴巴出了彩,越发卖弄了:后来这事连国王也知道了,将笑面人召进宫里,当条哈巴狗养着,满朝文武都拿他逗闷取乐。连长怒不可遏,一拳砸烂了桌子上的玻璃板。池副指受了惊,怎么转眼就翻了脸,忙补救道:连长你别发急,还有更绝的,这天,有个公主特意将笑面人叫到自己绣房里,然后*衣服,要尝尝这个怪家伙的味道……

  住嘴!给我住嘴!连长已经变成一头暴怒的狮子。池副指这时脸色死灰,半张着嘴巴。连长对他说,你讲得没错,错的是天老爷。

  当晚,夜气密不透风。连长和倪宝姑早早上了炕。秋虫瞿瞿地唱,连长耳边却依旧炸雷似的响着“笑面人”,“笑面人”……讹诈,分明是讹诈。不容你分说,说啥也白搭,耻辱烙在你脑门正中。一边的倪宝姑不动声色,显然什么都预备下了。又让这娘们儿给抢了先。

  那晚的事应该是这样:连长先是死盯了一会儿睡成一团的矫龙,然后看到身边的倪宝姑安安静静地躺着,连长接着想到在这个时辰要给自己和倪宝姑一个交代,便明白还有一桩事情要做。骚货!婊子!母驴!连长一边丧心病狂地骂着,一边使着男人的手段,肆虐,荼毒,登峰造极。身下的倪宝姑一声声地吟唤。最后连长猛地刹住了,*飓风样袭来,两具身子啮咬在了一起…… txt小说上传分享

6。悬崖
连长和矫龙的尸体是在崖底发现的。当时正有个十几岁的丫头在那里割牛草,割着割着割出一只光脚。丫头撇了镰刀撒腿往山下跑,边跑边喊救命。不远处苞米地里的几个大人还以为有狼在后面撵她,举着锄头就迎上去了。

  公安局的法医一边验尸一边埋怨,怎么不挑个死法,弄得大家这样麻烦。连长是头先着地,脑瓜子摔得走了型。法医让旁边的通讯员过来帮个忙,让他用勺子将连长的脑浆子盛到一个塑料袋里。法医试着将连长的脑袋恢复圆形,可越弄越像个柿饼。通讯员舀着脑浆,想昨天还是连长呢,今天就变成这东西了。他有点后悔,当初干嘛不让连长瞧一眼他的日记本呢?上面只是抄了几句歌词: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贾指导员这时也悄悄过来帮忙,抱起矫龙往一个木匣子里装。那个小身子不知摔成了多少截,拿到手里绵软,没长骨头似的。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矫龙的那张脸,都这时候了依然笑起来没完。

  最后大家用担架抬着连长和矫龙往山下走,路上都不作声。连长从头到脚蒙着白床单,里面静悄悄的。世上的事真是不可信。不知是谁最先哭了出来,接着就有人随上了。都有些糊涂,搞不清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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