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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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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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想要有人给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为战争添上道义的光环。

  他的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此人姓孟名轲,在后世他将以“亚圣”的名号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至尊人物之一。

  可是在当时,这位孟夫子只是一个虽然名气不小,却并不真正受重视,年近六旬仍然一事无成的老书生。

  孟轲是孔丘的孙子子思的学生的学生,脾气却比祖师爷倔强得多。他也曾游历各国,指望诸侯能采纳自己行仁政的主张。在魏(梁)国的时候,魏(梁)惠王一见面就问他:“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老爷子大老远跑来,也有什么对我国有好处的策划吗?

  孟夫子想都没想,一句话把魏王噎了回去:“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2'

  一个当领导的,干嘛总想着追求利益最大化,能够对民众施政仁义一些就够了。

  魏惠王并不生气,他可以残忍地挖去著名军事家孙膑的膝盖骨,对梗直的思想家孟轲倒很宽容。屈尊地表示:“寡人愿安承教。”'3'愿意虚心求教。他也确实经常跟孟轲讨论问题,尽管在实际上他从没打算真的照老夫子的话去做,以致多年后孟轲在跟人提到这位国君时还要指斥道:“不仁哉梁惠王也!”'4'

  不仁归不仁,魏惠王总归还是把孟老夫子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哪怕只是作为装饰门面的招牌,但那也是高居于庭堂之上。

  可是这种景况也没能持续多久,魏惠王很快就死了,孟夫子的境遇也就随之改变。

  二。如果天下人都病了,病情最重的必定是统治者

  惠王死后儿子襄王即位,他可没有父亲的那份容纳之心。见到孟轲的时候开口就问:“天下恶乎定?”

  天下怎样才可安定?

  孟轲告诉他,“不嗜杀人者”才能使天下归一。又拿禾苗跟雨水的关系作比喻,说明民众对不好战滥杀的君主的渴望,所以只要不喜欢杀人,就能自动得到全天下的拥戴。

  几乎任何人听了老夫子这话,都会觉得里面透着一股酸腐的书呆子气。其实以孟老先生的阅历和智商,岂会不知自己的话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但他就是不愿像那些游说策士一般只盯住眼前的功利,他就是要告诉人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非要依靠残酷才能生存。

  可是地位尊贵的国君魏襄王跟所有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同,对这种理想化的说教根本就没耐心去听。

  看到这个样子,孟轲只能黯然退下。来到宫室外面失望地对人评价魏襄王说:“望之不似人君。”'5'

  看他就不象真正君主的样子。

  魏襄王的态度让孟轲知道没必要再在魏国呆下去了,很快就离开那里,他行程的下一站就是齐国。

  强盛富足已久的齐国素来扶持文化事业,敬重文人士子,齐宣王更是如此。由祖父田午建立的学术机构稷下学宫,历经数十年的发展,到他这时达到鼎盛,天下各路学者纷纷云集于此,现在就连高傲的孟轲老夫子也屈尊光临了。

  齐宣王对孟老先生非常的友善,拜他作了客卿。多次召他对话,交流思想。在老夫子面前,这位大国之君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坦率,主动忏悔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爱财跟爱色这两样毛病一般人也都少不了,可是贵为国君敢于如此自我解剖,倒也的确难得。

  可能正是被这种真诚的表白感动,向来一本正经的孟轲先生,这一回却没有对齐宣王进行严肃的道德批判,只是告诉他,“好货”与“好色”都不可怕,只要能作到“与百姓同之”'6'就好。这“同之”的意思当然不是叫齐宣王把自己的财产和女人统统分给国人,而是让他把一己的贪财好色之私欲升华成令人民家家都有钱财,对对夫妻恩爱和睦的公心大境界。

  齐宣王明白老夫子描绘的那种境界自己大概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这一点他也毫不隐讳地承认:“吾惛,不能进于是矣。”

  我头脑发昏,不能对您的理论有深入的领会。

  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是性格扭曲病态,多半都还会有些向善之心的。齐宣王便是这样,有次他看见人们准备杀一头牛祭祀一口大钟,那牛吓得直哆嗦,不由心生怜悯,下令:“舍之!”放了这个无罪却要被宰割的生命。虽然一般人都认为齐宣王只是吝啬小气,但孟轲却公正地指出“是乃仁术也”,这是明摆着的仁爱之心。

  齐宣王也不像魏襄王那样缺乏修养和悟性,倒是和魏惠王有些相似之处。虽然自知很难修炼到较高的层次,他还是向孟轲表示:“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我虽然笨,但也愿意在您的辅佐教导下,试着做一做。

  孟老先生一听此话,赶紧抓住时机阐述他的理想规划。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要让人人有养活自己的耕地,能做一些饲养禽畜,种植桑树的副业,实现“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再配合道德礼义的宣传工作就行了。他当然没有忘了自己面对的终究是一位君王,所以还要补充说明,如果这样还“不王者”,不能让王业兴旺发达的话,“未之有也”'7',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一个胸怀苍生的老人,品行端正的君子,要是能利用来作为对燕国战争的代言人,其品牌效应无疑是绝对正面的。

  可是这个素来正统的老爷子会帮忙吗?万一他翻脸教训起人来,岂不尴尬?

  老夫子的倔脾气齐宣王这段时间可是大大领教过了。

  比如有一天孟轲忽然跑来问他,如果有个人因为要出门,把妻子儿女托付给朋友。等回来却发现老婆孩子在挨饿受冻,这个人该怎么办?

  齐宣王立刻回答:“弃之。”和那个所谓的朋友断交。

  孟轲又问,如果士师(按明朝董说撰写的《七国考》上说是狱官,按孟轲的评论,应该相当与今日的司法部长)不能有效地管理下属,该当如何?

  齐宣王当然答道:“已之。”罢他的官。

  孟轲接着还问:“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一个国家治理不善,该怎么办呢?

  齐宣王这才明白老头子的用意,他此刻也只能四下看看,把话题岔开,给世间留下了一句后人时常引用的词语:“王顾左右而言他。”'8'

  让一国之君下不来台,孟老先生意欲何为?

  三。理想主义者注定是孤独的。

  孟轲如此冲撞国君,是因为他对齐宣王很失望。

  齐宣王的“尝试”最终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他可以对一头牛发发慈悲,却决不肯废弃杀生祭钟的王家制度,结果是用同样是弱者的羊来做替代品。这种“见牛未见羊”'9'的有限仁爱,也正是百姓认为他只是吝啬的原因。

  对动物尚且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身为君主的齐宣王能这样有限度地爱爱别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孟轲决不可能这么想。他眼看着整个天下“世衰道微”,以至“臣弑君者有之,子弑父者有之”,上等人家吃着肥肉,养着肥马,底层社会却是“民有饥色,野有饿莩”'10'。这等于是带着野兽来吃人,长此下去,人和人之间也将会互相吞噬。老夫子怎能不满心的忧虑和恐惧。齐宣王治国虽然还算领导有方,但离他心目中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11'的理想世界还差得远呢。一国之内都难行仁政,天下何日才能祥和安定。

  失落跟不满充盈在胸中,孟轲只能用犯倔来宣泄。

  有一天他正要去觐见齐宣王,这位国君却先派人来告知说,本来该拜访先生,但是“有寒疾”,得了感冒,不能够吹风。如果孟夫子一定要来,那齐宣王也还愿意抱病见面,不知可以吗?

  这是一种客气而又得体的拒绝。那时有身份的人会客,包括君王接见臣下,都是在一个叫堂的场所进行。这堂三面有墙,正面却无墙无门也无窗,完全向外面的庭院敞开。通风条件固然绝对良好,可是伤风的机会也是很大的。齐宣王以怕风为理由是说得过去的。

  问题是孟轲显然不认为齐王这次是真的“有疾”,断定这是不耐烦再听自己的劝教。心中有气的他立刻回答道:“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你说有病不愿见我,我还有病不想见你呢!

  事情还没完,第二天一个叫东郭氏的人家中有丧事,孟轲大概是跟他有点交情,听说后便要去吊丧。

  老夫子的门生公孙丑赶忙劝阻,昨天才对国君说有病在身,今日就出门吊丧,不大好吧。

  孟轲却满不在乎地答道:“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昨天病了,今天好了,怎么就不能吊丧?

  老先生这样做明显还带着负气的成分,可他也决没想到自己前脚一走,齐宣王派来探问他病情的人后脚就到了,还带了医生。看来他是真的相信老头子病了。

  孟轲的家里人知道麻烦大了,王宫来的人见不到孟夫子,不管再怎么解释,齐宣王得知后都难免会不高兴,甚至起疑心。

  这时候一位叫孟仲子的人站了出来,接待了齐王的人。从此人能够代表众人应对的身份来看,他可能并非孟轲的学生。老夫子一流的弟子是万章和公孙丑,门生里有资格出头的理应是他们才对。如果不是学生,这个孟仲子就可能是孟轲的兄弟,孟轲被尊称为孟子,他的兄弟被叫做孟仲子也很自然。“仲”这个称呼(古人长幼排序,最年长为伯,其次为仲),说明他也许是孟轲的二哥或二弟,所以最有资格出面应付王家的人。

  孟仲子表现得十分镇定,对齐王的医生说,昨天有病,不能奉王命朝见。今日病情有一点好转,即刻就拜见国君去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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