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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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完结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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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倒是。”我附和道。无论夜鬼还是其他什么,我可不愿意在这么黑的地方碰见不伦不类的东西。
  “所以才来迎你。”男子重复一遍,“夜鬼可不是儿戏。”
  “亏您想得周到。”我说。
  往前走了一阵,听得前面有水龙头喷水样的声响。瀑布!我用手电筒大致一晃,具体看不清楚,反正像来头不小。假如声音未被消除,想必相当了得。往前一站,飞沫顿时把风镜溅上了水珠。
  “是要从中钻过去吧?”我问。
  “是的。”男子再未多言,大步流星地向前跨去,转眼在瀑布中消失得了无形影。无奈,我也急急追了过去。
  好在我们钻的路线正是瀑布流量最薄弱的地方。尽管如此;身子还是险些被击倒在地。虽说严严实实地穿着雨衣,但也还是要冒着瀑布的枪林弹雨方能进入研究室——这点无论怎么好意看来都未免荒唐。如此做法估计是为了保守机密,可也应该采用多少与人为善的方法才是。我在瀑布中跌了一跤,膝盖重重地撞在石头上。由于声音已被消除,声音与造成声音的现实之间完全失去了平衡,致使我不知所措。瀑布本来应该有与其本身相应的音量的!
  瀑布里边,有个大小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进去一直往前,尽头是一扇铁门。男子从雨衣袋里掏出一个小计算器样的玩艺儿插入铁门的空隙,操作片刻,铁门悄然从内侧闪开。
  “啊,到了,请进。”男子先让我进去,他自己也进来把门锁上。
  “够受的吧?”
  “怎么也不能说不至于。”我慎重地应道。
  男子用绳子把气灯吊起,风帽风镜没摘就笑了起来,笑得奇特,阴阳怪气。
  我们走进的房间相当宽大,如游泳池的更衣室,毫无生活气息。搁物板上整整齐齐放着的,全是与我穿的一样的黑色雨衣和长胶靴。我摘掉风镜,脱去雨衣挂在衣架上,长胶靴放在搁物板上,手电筒挂在壁钩上。
  “抱歉,让你受这么多折腾。”男子说,“不过也真是马虎不得。一些家伙前前后后盯着我们,不能不加这些小心。”
  “是夜鬼吗?”我若无其事地放出引线。
  “是的。夜鬼是其中之一。”说罢,男子独自点了下头。
  接着他把我领进更衣室里边的客厅。脱下黑色雨衣后,男子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质彬彬的小老头。倒并不胖,但长得结结实实,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脸上神采奕奕,从衣袋掏出眼镜一戴,完全是战前大政治家的风度。
  他让我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在办公桌后面坐定。房间布置同我最初进的那个房间毫无二致。地毯颜色一样灯具一样墙纸一样沙发一样统统一样。茶几上放着同样的烟盒。办公桌上有台历,回形针同样散乱地撒在那里。使人觉得好像绕一圈后又返回了同一房间。或许果真如此,也可能并非如此。况且我也不可能—一记得回形针散乱的样式。
  老人打量了我一会,然后捏起一枚回形针拉得笔直,用来捅指甲的根部。捅的是左手食指。捅罢指甲根,把已拉直的回形针扔进烟灰缸。我心中思忖,下辈子我脱生成什么都好,但就是不当这回形针。居然被这莫名其妙的老人捅完指甲后顺势扔进烟灰缸——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据我掌握的情报,夜鬼和符号士正在握手言和。”老人说,“不过这些家伙当然不至于因此而同仇敌忾。夜鬼老谋深算,符号士野心勃勃。所以他们的勾结只限于一小撮。但也不是好的苗头。本来不该来这里的夜鬼在这一带偷偷出没一事本身就非同小可。如此下去,迟早要变成夜鬼一统天下。那一天我可就大事不妙了。”
  “言之有理。”我说。
  至于夜鬼究竟是何形体,我自然揣度不出,不过要是符号士们同某种势力狼狈为奸,对我也是糟糕透顶的事情。因为我们同符号士们原本处于非常微妙的平衡状态,相互僵持不下。哪怕有一点点外力介入,都可能使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不说别的,单单我不知道夜鬼为何物而对方知道这点,已经致使平衡土崩瓦解。当然,我之所以不知道夜鬼是因为我是基层现场的独立工作人员,而上头那伙人很可能早已了如指掌。”
  “啊。这个就不去管它了。只要你可以,就请马上开始工作好了。”老人说。
  “好的。”
  “我委托代理人派一名最能干的计算士过来,你怕是有些名声,大家都夸你。有本领,有胆识,做事干练。除去缺乏协调性这点,听说无可挑剔。”
  “过奖。”我谦虚一句。
  老人又阴阳怪气地放声大笑。“协调性那玩艺儿怎么都无所谓,关键在于胆识。要当上一流计算士必须有胆识,报酬相应也高。”
  我无话可说,默默听着。老人又笑了,笑罢把我领到隔壁工作间。”
  “我是生物学者。”老人说,“说是生物学,可我干的范围非常之广,一言难尽。从脑生理学到音响学、语言学、宗教学,都有所涉及。由自己来说是不大好——我从事的是极富独创性的有极大价值的研究。眼下正进行的主要是哺乳动物口腔上颚的研究。”
  “口腔上颚?”
  “就是嘴巴,嘴巴的结构。研究嘴巴如何运动、如何发音等。请看这个!”
  说着,他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打开工作间的灯。只见房间对门的墙壁全是搁物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所有哺乳动物的头盖骨。从麒麟、马、熊猫到老鼠,大凡我能想到的尽皆汇聚于此,数量估计有三四百之多,当然也有人的头盖骨。白人的黑人的印第安人的,男女各一。
  “鲸鱼和大象的头盖骨放在地下仓库。如你所知,那东西太占地方。”
  动物们像早已有约在先似的一齐张开大嘴,两个空洞洞的眼穴死死盯住对面的墙壁。虽说全是供研究用的标本,但置身于如此众多的骨头的包围之中,仍觉心里不是滋味。别的搁物架则齐刷刷陈列着浸在福尔马林液体里的耳唇喉舌。
  “如何,了不起的收藏吧?”老人不无得意地开口道,“世上有人收藏邮票,有人收藏唱片,有的在地下室里摆满葡萄酒,也有的富翁喜欢把装甲车摆在院子里。我则收藏头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以才情趣盎然。你不这样认为?”
  “恐怕是的。”我说。
  “我从还算年轻时就对哺乳动物的头骨怀有不小的兴致,开始一点点收集,差不多40年了。理解骨头这东西,需经漫长的岁月,长得难以想象。在这个意义上,还是理解有血有肉的活人容易得多。我是深有体会。当然了,像你这般年轻的人,我想还是对肉体感兴趣。”老人又阴阳怪气地连声笑了一通。“我嘛,整整花了30年才达到听懂骨头所发之声的境地。30年!可不是一朝一夕,嗯?”
  “声音?”我问,“骨头能发声音?”
  “当然能。”老人说,“每块骨头都有其固有的声音。怎么说呢,怕是一种潜在的信号吧。我这不是比喻,骨头的的确确是会说话的。我现在正在搞这项研究,其目的就在于解析这种信号。如获成功,那么下一步就可以人为地加以控制。”
  “哎——’详情我还不能理解,不过果真如老人所言,倒确实像是一项有重大价值的研究。“很像一项难能可贵的研究。”我说道。
  “一点不错。”老人点头道,“正因如此那帮家伙才来盯梢打探,消息灵通得很。他们想滥用我的研究。比如,一旦能从骨头里收集情报,就省去了拷问的麻烦,只消把对手杀死,去肉洗骨就万事大吉。”
  “岂有此理!”我说。
  “当然,研究还没进展到那个地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现在还是要取脑后才能获得明确的记忆。”
  “得,得。”骨也罢脑也罢,去掉哪个都一回事。
  “所以才求你计算。注意不要被符号士们窃听,偷去实验数据。”老人神情肃然,“科学的滥用和善用同样使现代文明面临危机。我坚信科学应为科学本身而存在。”
  “信念那东西我不大明白,”我说,“只有一点请明确一下,是事务性的:这次要我来工作的,既非‘组织’总部,又不是法定代理人,而是你直接插手。情况很不正常。再说得清楚一点,这有可能违反就业规则。果真如此,我将被没收执照。这点你明白吗?
  “明明白白。”老人说,“你担心也不无道理。不过这属于通过‘组织’的正式委托。只不过为保密起见没有履行事务性手续,而由我直接同你联系罢了。不至于让你受到连累。”
  “能保证吗?”
  老人拉开桌子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我翻了翻,里面果然有“组织”的正式委托书,式样和签字也无懈可击。
  “那好吧。”我把文件夹还给对方,“我的级别是双料级,这么可以么?所谓双料级……”
  “就是普通薪金的两倍吧?没问题。这回再加上奖金,来个三料级。”
  计算内容重要,再说又劳你钻了瀑布,呵呵呵。”老人笑道。
  “请先让我看一下数值。”我说,“方式等看完数值再定。电脑方面的计算谁来负责?”
  “电脑用我这里的。前后请你负责,不介意吧?”
  “可以。我也省事。”
  老人离开坐椅,在背后的墙壁弄了一会,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墙面豁然闪出缺口。名堂委实够多。老人从中取出另一个文件夹,合上门,于是那里又变成没有任何特征的普通白墙。我接过文件夹,看了长达7页的蝇头数值。其本身没什么特别问题,一般数值而已。
  “若是这个程度,分类运算怕不成问题。”我说,“这个程度的频度类似性,无需担心架假设桥。理论上当然是行得通的,但是假设桥的正当性无法说明。无法说明其正当性,就不可能去掉误差的尾巴。这就好像横穿沙漠时不带指南针一样。摩西倒是这样做了。”
  “摩西连海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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