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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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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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征象
当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喜欢游历四方。有一年,在一条长长的大河边,我遇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有白白的胡子,白白的眉毛,手中转着一个古朴的转经筒。他站在远处,一直默默地看着我。

  当时我并没有多在意这个老人。那时的我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心中有着许多不切实际的抱负,总是想得很高很远,仿佛在天空中票佛的风筝,一根细弱的绳牵着遥远的梦想,看似风光,其实终究逃脱不了被束缚的命运。

  我久久地看着水,我喜欢流水的苍茫和辽远,水流水聚,仿佛纠缠了生命的轨迹。在水边,看水逐花流,花开花落,似乎大有禅意。

  老人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我,后来,他走过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嗡嘛呢呗咪吽。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欲向老人请教,老人却摇了摇头,只是无比悲伤地看着。许久,他摇起经纶,吟唱起古老的诗歌,兀自走开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句话是西藏的六字真言。在西藏,六字真言又被称为“六字大明咒”,藏传佛教认为,常持诵六字大明咒,可以消除病苦、刑罚、非时死之恐惧,寿命增加,财富充盈。

  老人是在祈福,为我。

  那时我还年轻,不懂其中的深意。现在想想,也许他已看出我生命中的一些轨迹,特来为我指点。可是我却一直参悟不透。我站在流水旁痴想着,流水依旧,却没有了那个老人。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勇气追上那老人。也许,我便会和他浪迹天涯,生命便是另外一番模样。

  或者,这也是前世的一段宿缘吧。所谓缘起缘散,世间轮回便是如此,其中真义,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参悟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早已不记得老人的样子,甚至不知道这究竟只是我的臆想,还是这个老人真得存在过。

  也许,在我的生命轮回中,早已经有这样一个老人,他在水边一直等着我,就为了这一次的相逢,等了我一千年。

  这就是宿命,生命中注定了要有这么一遭,早晚都要相逢。

  我一直不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为什么要对我说那句话。

  这个问题我想了十年,都没有明白,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是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在那个晴朗的下午,那个老人为什么要一直默默注视着我,最后为我祈福?

  从此,这个遥远的征象一直潜伏在我的脑海中,时时在生命中滋生,在寻找那一段缘。

  我一直在寻找这段机缘,就这么一转身,便是十年。

  十年之后,我一身伤痕,终于又再次来到那片大水边。 十年中,我学会了虚伪,亵渎,伪装,作秀,媚陷,没有爱,没有信仰,只是那一堆腐烂的肉体,纠缠在谎言与情欲中无法自拔。

  我注视着流水,流水中流动跳跃了十年前的我,十五岁的我一身素衣,神采飞扬,欲与天公试比高,闲把天下来纵马。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人一生总要做许多奇怪的事,无论对错,只要去做就好。十年之间,我感觉到那个老人的气息无处不在,可是我却找不到他。我四处寻找着他,我能听到老人的声音,闭上眼就能看见他手持经轮为我祈福,但是我看不见他。我苦苦哀求着,希望能看到那个老人,问他人生的真谛,永恒的信仰。可是我找不到他。无数次我都要放弃了,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躺在地上,任身体腐烂掉了,也彻底地放弃这无望的寻找。可是冥冥中总有一种预感,他始终在远方注视着我,期待与我的重逢。这个信念是如此强烈的激荡着我的心,使我始终坚持了起来,最后来到了这里。

  还是在那个河边,那一条苍茫的大水间。那一天,天空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大雨狂暴地打在这个脆弱的城市上,打在我的心里,所有的信仰和期待在那一瞬间轰塌。大雨不断地下着,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我茫然的走在雨水中,狂暴的雨淹没了我的呼吸。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生活了二十三年,但是衰老突然在这一瞬间发生。一瞬间,我仿佛看见现在的我,就在这一瞬间迅速老去,老得走也走不动,白白的胡子和头发疯狂地长出来,流泻了满地,老得走也走不动,老得我无法思想无法呼吸。

  老人,那个参悟了轮回的老人,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荒草一般疯长、逝去,生命仿佛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我也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就这么蹉跎下去,只等自己倦了,老了,死了。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那一个孤独而绝望的男人,触摸到他那一份古老而绝望的爱情,*于那一首首绝美的诗,*于他的死亡。

  我才发现,不止我是孤独的,还有你。仓央嘉措,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为了那一份绝望的爱情,在风中用尽生命奔跑。

  我开始读你的诗,读懂你的诗,就了解了你。

  你的名字叫仓央嘉措,你是西藏的灵魂,西藏的精神,西藏的诗人,西藏最伟大的情人。

  你还有一个身份:*六世活佛。

  仓央嘉措,西藏六世*活佛,西藏最伟大的诗人。

  他生于1682,卒于1706年,一共活了二十四岁。

  短短的二十四年中,他做了十一年活佛,写了七十余首诗歌,做了三年情人。

  后来,他的爱情流传到了前藏、后藏、藏南,流传到了世界每一个角落,所有去过西藏的人,都知道他的爱情。

  三百年中,他的诗歌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在全世界六十多个国家流传,日夜传唱,生生不息。

  西藏,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三百年。

  仓央嘉措。

  一个诗人,一首情歌,一段传奇。

  在那一个寒夜,我读到那古老的情诗,回想着消逝在风中的爱情,祭奠着那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男人。

  这样一个孤独而绝望的男人,触摸到他那一份古老而绝望的爱情,*于那一首首绝美的诗,*于他的死亡。

  仓央嘉措,你这个孤独的男人,为了那一份绝望的爱情,在风中用尽生命奔跑。

  仓央嘉措,你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三百年前横空出世,桀骜不驯,才华横溢,那么的光彩夺目,多么的惊世骇俗,不惜用尽生命之火,瞬间点燃一段最轰轰烈烈的爱情,一转身便消逝在茫茫云海,流星般划过所有人的伤!

  那样的光彩和夺目,那样的绝望和洒脱,就像你的诗歌,仿佛在午夜盛开的玫瑰,那种忧郁的哀伤的美。它盛放,是一种绝望的哀伤的美。

  三百年前的今天,你在做什么呢?

  你也许是在冈仁波齐峰上转山,也许是在布达拉宫顶上诵经,或者,你竟然就在我身边的圣湖边祈福。我想,你转山转水转佛塔,不是为了天下,是为了玛吉阿米吧。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落了雪,一共有七天,纳木错湖上一派圣洁的白。我在湖边为你祈福,一转便是三年。三年之中,我无时无刻不再想你。我仰望着天空,几只白鹤在湖面上飞舞,白鹤呀,你了解我未了的心愿,要是你飞到理塘,请你帮我向我的爱人吉朱拉米问好。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月,我升起风马,焚起藏香,在布达拉宫中念动一百零八卷经文,日日夜夜,永不停息,我在佛前苦苦哀求,却不为了超度自己的罪虐,而是祈求能与你再续一段尘缘,只为了能触摸到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如此疼彻心扉的诗歌,如此绝望的爱情,也只有仓央嘉措笔下才倾泻得出。

  仓央嘉措,从左到右,轻轻念出:仓央嘉措。

  对,就是这个名字。

  不惜用尽了生命之火,用永恒的信仰,瞬间点燃那一段爱情,将爱情升华为绝唱,天下也仅仓央嘉措一人而已。

  有这样绝望的男人,方有这样绝望的爱情。

  我想,那个让仓央嘉措用尽生命来爱着的女人,一定是幸福的。

  虽然,这份爱情短暂的只有三年。

  仓央嘉措行至青海湖,最后占歌一首,唱毕,从容赴死。

  那一年,是藏历第十二绕迥木鸡年,公元1705年,距离仓央嘉措二十五岁还有三个月。仓央嘉措终为情所累,被押解至青海湖,是夜,湖水翻滚,白鹤悲鸣,仓央嘉措久久立于青海湖畔,最后占诗一首,唱毕,从容赴死,时年二十四岁。

  夜已经很深了,青海湖畔,一派宁静。远处,传来一阵忧郁的风。

  仓央嘉措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现在,终于是要离开的时候了。他看了看周围,那里是东方,是理塘,是情人所在的地方。

  对不起……

  吉珠拉米,我不能陪你十年了。

  我也不能陪你到八十岁了。

  但是,我会陪你永久的轮回。

  他久久看着,忧郁的风和鸟鸣汇聚成一曲忧伤的旋律,他最后看了一眼,淡然一笑,返身步入湖中,平静而绝然。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湖水中,水声哗啦,如诉如泣。湖面上,几只白鹤悲伤地鸣叫着,终于,向着东方飞去了。

  
  “那天空中洁白的仙鹤啊,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

  只到理塘便回。”

  仓央嘉措走了,走得如此从容,如此淡定,如此优雅。

  我不知道,在他的那一刻,他是不是会有一些后悔。也许,他后悔的是没有再与情人再见一面吧。

  你看,天上飞舞的白鹤,它们可是要飞到理塘?

  如果见到一个面色憔悴的姑娘,那就是我的玛吉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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