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与柠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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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与柠檬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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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着鞭打次数。大块头吉米·帕森先接受处罚,他不断大叫:“呃,好痛!呃,好痛!”但是轮到查理时,我们只听到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其间的沉默。我真替查理感到骄傲。我拥有世界上最勇敢的哥哥。茉莉跑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到水池。她用手帕沾水,轻轻擦拭我的鼻子、手和膝盖——我几乎全身是血。沁凉无比的清水,舒缓了我的疼痛,而她的手是那么的轻柔。有好一阵子她什么话都没说。为了不弄痛我,她拍得很轻、很小心。然后她突然出声:“我喜欢大个儿乔。他很善良。我喜欢善良的人。”
  茉莉喜欢大个儿乔,那我就更可以确定,我也会爱她直到死去那天为止。过了不久,查理走回操场,迅速套上裤子,在阳光下微笑,露出洁白牙齿。大家全部蜂拥到他身边。
  “痛不痛?查理。”
  “查理,你是后膝盖被打,还是屁股?”
  查理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穿过人群,直接走向我和茉莉。“他不敢再惹我们了,小托。我打到他的痛处,他的*。”他抬起我的下巴,检查我的鼻孔,“还好吗?小托。”
  “有点痛。”我告诉他。
  “我的屁股也是。”查理说。
  茉莉一听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查理也是,然后全校的人都笑了。
  从那天开始,茉莉成了我们的一分子,就好像转眼间,她加入了我们家,顺理成章成了我们的姊妹。那天下午,茉莉跟我们回家,大个儿乔把在路上摘来的花送给她,而妈妈也把她当做女儿一样对待。那天以后,茉莉每天放学都会跟我们回家,她似乎想一直与我们为伴。我到后来才明白是为了什么。我记得妈妈会坐着帮茉莉梳头发,妈妈很喜欢这么做,而我们也爱看。
  妈妈,我是那么想念她。当我想到她时,心头浮现的是高架的篱笆、幽长的巷子,以及我们一起散步到河边的黄昏时光。我还会想起绣线菊、忍冬花、野豌豆、毛地黄、红石竹和野蔷薇。妈妈认得所有的野花,还有蝴蝶。我很喜欢妈妈发出这些单字的声音:红纹蝶、孔雀蛱蝶、小灰蝶、菜粉蝶。现在我甚至可以听到她说话,不知为何每当我想起她时,她的声音比她的身形更为清晰。我想,那是因为妈妈为了解释世界发生的事情给大个儿乔听,所以必须一直说话的缘故。她是乔的向导、翻译和精神导师。

十点四十分(4)
他们不让大个儿乔上学,因为缅宁先生说乔太过迟钝。他根本不迟钝,他只是跟别人不太一样而已。妈妈形容大个儿乔是个“特别”的孩子,绝对不是“迟钝”。他只是需要帮助,而妈妈会帮助他。就某方面来说,大个儿乔有点儿像失明的人,我是说他看得见,只是有时候他似乎不太明白他所看见的事物。他个性好奇,所以妈妈得不断地告诉他事情的原因。妈妈也常唱歌给他听,妈妈的歌声总能令乔开心起来,并且当他闹脾气、焦躁或困惑时,妈妈的歌声最能抚慰他的心情。我想是出于习惯,妈妈同样会为查理和我唱歌。我们也好喜欢听她的歌声。那是我们童年的音乐。爸爸去世后,音乐就突然消失了。妈妈变得沉默而安静,家中似乎围绕着一股忧伤的气氛。我内心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而我根本无法把它拋开。罪恶感让我越来越陷入自己的世界。就连大个儿乔也很少笑了。在餐桌上尤其明显,缺乏爸爸巨大的身躯和声音的厨房显得格外空荡。他肮脏的工作服不再垂挂在前廊上,而他烟斗的气味也逐渐消逝。他走了,而我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哀悼着。妈妈还是会跟大个儿乔说话,但是已不再那么热烈了。因为妈妈是惟一听得懂大个儿乔特有语言的人,所以她还是必须跟他说话。我和查理听得懂某些部分,但是妈妈似乎能完全知道乔想表达的意思,有时候甚至乔还没说出口,妈妈就先猜到了。我和查理都看得出,妈妈身上罩着一朵愁云,那忧愁不只是因为爸爸的死,我们很确定是因为某种她不想谈论的原因,某种她对我们隐匿的事实。
  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那个藏在背后的事实了。
  那天我们从学校回来,在厨房里喝茶,茉莉也在。外头有人在敲门,妈妈似乎立刻知道是谁。她在开门之前花了些时间打点自己,解下身上的围裙,并且梳理了一下头发。开门之后,门口站着的是上校。“皮斯佛太太,我要跟你谈一谈,”他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所为何来。”
  妈妈要我们赶紧喝完茶,关上门,到花园去玩。查理和我把茉莉、大个儿乔留在餐桌上,然后从后门溜走。我们跨过菜田,沿着篱笆跑去躲在工具房后,悄悄地倾听屋内的对话。我们离他们很近,所以里头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我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有点儿不近人情,毕竟你的丈夫才刚过世不久。”上校说话时,并没有看着妈妈,反而用袖子抚弄手中的高礼帽,“不过,事关这座小屋的所有权,所以我……严格说来,皮斯佛太太,你们已经没有权利住在这栋房子里了。你知道的,你们可以安居于此,是因为当初你丈夫在我的土地上帮忙。而现在他都已经走了……”
  “上校,我知道您的意思,”妈妈说,“您希望我们搬离这里。”
  “我可没这么说,皮斯佛太太。如果我们可以达成某种协议的话,也许还有商量的空间。”
  “协议?什么协议?”妈妈问道。
  “这么说吧,”上校接着说,“刚好我家有个工作也许适合你来做。我太太的贴身女仆要离开了,而你知道我太太一向身体欠安,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所以必须有人随时在她身边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一周七天。”
  “但是我有孩子要照顾,”妈妈提出抗议,“要是我接下工作,谁来照顾我的孩子?”

十点四十分(5)
上校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认为这两个男孩已经够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至于另外一个的话,艾希特有所疯子收容院,我应该可以替他找到病床……”妈妈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她以冷淡但依旧沉着的口气说:“我绝不会这么做,上校,绝不。不过如果我们想在这个屋檐下继续生活的话,我必须去做夫人的贴身侍女,即使困难再多,这就是您的意思,不是吗?”“我想你理解得没错,皮斯佛太太。我没办法说得比你更贴切。我希望可以在这星期内知道答案。日安,皮斯佛太太。再次向你表达我的哀悼之意。”上校转身离开,留下妈妈站在门口。我从来没看妈妈哭过,而她现在正在流眼泪,她跪在杂草丛里掩面而泣,额前的一咎头发在风中轻轻飞扬。此时大个儿乔和茉莉从屋子里出来。大个儿乔马上跑向妈妈,跪在她的身边,轻轻地对她又摇又抱,当他开始唱起《柑橘与柠檬啊》,妈妈才渐渐破涕为笑,加入歌唱中来。结果我们大家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声合唱,大声到让上校听得到我们的歌声。
  等茉莉回家以后,我和查理一起安静地坐在果园里。我几乎要向他透露那个心底的秘密了。我真想讲出口,但就是没办法。我觉得如果我这么做,他一定不肯再跟我说话了,于是,想讲的欲望就这样溜走了。“我讨厌那个男人,”查理轻轻地说,“小托,总有一天,我会找他讨回公道,总有一天。”
  妈妈并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接下这份工作,而我们也只能寻求惟一的亲人——狼婆婆的帮助。第二个礼拜,她就搬来跟我们同住了,以便就近照顾我们。事实上她不算是我们的婆婆——我们的两位亲婆婆都已经过世。狼婆婆是妈妈的姑妈,但她坚持要我们称呼她为婆婆,因为她觉得姑婆听起来像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女人,虽然事实上她正是如此。她搬入我们家之前,我们就不喜欢她——不管是她唇上的胡子或是别的,她这个人没有一样讨我们喜欢,而现在,我们更加讨厌她。我们都知道她的故事:她在上校家中担任管家多年,而上校夫人却无法忍受她,所以当他们必须精简人事的时候,狼婆婆就得卷铺盖走人,住回小村。这也是为什么她有闲空来照顾我们的原因。在背后,我和查理从来不叫她姑婆或是婆婆。我们为她取了个名字。小时候妈妈常读小红帽的故事给我们听。我们对书里一张野狼躺在床上假扮外婆的图画印象特别深。大野狼头上带的黑色软呢帽,我们的“婆婆”也有一顶;而大野狼大嘴一张,门牙之间的齿缝分得很开,跟我们的“婆婆”如出一辙。因此自我记事以来,我们都称她为“狼婆婆”,当然,我们不会当她的面这么叫,妈妈说这样不礼貌,不过,我觉得妈妈一定暗地里喜欢这个“封号”。
  没多久,我们就了解了这个“封号”真是名副其实。她很快就让我们知道妈妈不在家时,谁该当家作主。在狼婆婆的军事管理下,每件事情都没有商量的余地:手要洗干净,头发要梳整齐,吃饭时不准讲话,盘子里不准留饭菜。“不浪费,不愁穷。”她会这么说。这些规矩都不算太糟,我们很快就习惯了。我们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对待大个儿乔的态度。每次她跟乔讲话,或是言谈中提到他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大个儿乔像是个笨蛋或疯子。她像对小婴儿一样对他。她每次吃饭时都会帮他擦嘴,并且不准他吃饭时唱歌。有一次茉莉提出抗议,结果她马上被掴了一记耳光,并且被遣送回家。每当大个儿乔没有遵照狼婆婆的规定做事时,也会被掴巴掌,而这种情形是司空见惯。大个儿乔被打巴掌后,总会开始摇晃身体,口中喃喃自语,他愠怒的时候就会这样。但现在,没有妈妈在身边唱歌,他的情绪总是难以平静,虽然茉莉一直跟他聊天,我和查理也会,但是效果跟妈妈的安慰还是大不相同。 。。

十点四十分(6)
自从狼婆婆搬来之后,我们的世界一夕之间有了重大的转变。每天在天微亮我们都还没去上学之前,妈妈就得去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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