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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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瓷商-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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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分!钧兴堂的景号刚刚建起来,名声重于利润。你何不就此跟阜安堂联手,两家都做大了,岂不是更好?何况咱只是靠比他们多读了两本书赢的,这种赢法不长久。只有把工夫下在货色上,才是长久之计……”

40千里回援(3)

“孩儿明白了,等总号的事情一了,我就回景德镇跟老段商议此事!”

“人才,说到底还是个人才。遍观天下商帮,豫商重家教、尚中庸、积阴德是其他商帮所不及的。经商之道,贵在随机应变,贵在取长补短。你回到景号,头等大事不是忙着开拓生意,而是沉下心来,好好调教出一批熟手的工匠和画师,这才是根本之策!”卢王氏乍一听见要让儿子走,再也忍不住了,嚷道:“我不让豫海走!总号乱成这个样子,景号再红火有什么用?你病得连地也下不了,豫川又是疯疯癫癫没个正经模样,豫海再一走,总号说垮就垮了!”

卢豫海吓了一跳:“怎么,大哥疯了不成?”

卢维章叹道:“少年得志,连遭重创,难免会失态。说实话,我最害怕的是看到你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从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你带回来二十多万两银子算个球!我多大的银票没见过?你卧薪尝胆白手起家,就算只拿回家一两银子,也足以让我欢天喜地!”卢王氏兀自道:“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让豫海走!要走,我跟着他一起走,再不待在神垕了!留下你一个光棍老汉,没人照顾,没人熬药,看你怎么办!”

卢维章默然思索了片刻,道:“景号那边,除了你认下的爹,还有别人能主事吗?”“许老爷子性情过于仁厚。维持局面还成,真刀真枪地跟白家交手,难免会吃亏。”“唉,总号纷乱如此,你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景号如今是钧兴堂最大的财源,万万不能出事……这样吧,把汴号的苏茂东大相公调过去。这一阵子各地分号都乱了,只有汴号还在正常营业,老苏功不可没!他这个人精明得很,大事上从不糊涂,跟段云全也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了。有他在景号协助许老兄坐镇,应该能放心。你说呢?”

卢豫海想了想,笑道:“老苏就有一个毛病,胆子太小!当年要不是他瞒了我十万两压库的银子,我早把董克良打得落花流水了!董家吃了大亏,还有实力给咱家下套吗?不如让老苗去,他跟我差不多,敢想敢干!”

卢维章瞪了他一眼道:“老苏这是‘小心撑得万年船’!苗象天如今是二老相公,我还指望他跟你一块儿稳定局势呢!他不能走!”卢豫海见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笑道:“也好。大清国自光绪十年全国都设了电报局,景德镇一旦有风吹草动,半天就能赶到南昌府,眨眼间电报就到了开封府,这么算下来,两天就够打一个来回……电报好是好,就是花钱跟流水似的,一个字要八两银子!他娘的不是拦路抢劫吗?”

卢维章斥道:“满嘴喷粪!你当这是窑场吗?在爹娘面前口出秽言,不怕我动家法?”卢王氏终于确信儿子不走了,喜不自胜道:“你就打吧,打不死就成!我让厨房做饭,你们爷儿俩吃饱了好好打架去!”卢豫海知道家里没银子了,就把腰里的钱褡裢解下,递给母亲道:“娘,这里头还有三四百两的碎银子,你先拿去用。蔚丰厚的电报早该到他们汴号了,我明天就去兑银子!”卢王氏提着银子,乐呵呵道:“儿子有出息了,娘也花上儿子挣的银子啦。”她伸手抹着喜泪,一路感慨着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卢维章父子了,气氛一时沉重起来。卢豫海察言观色了良久,试探地问道:“爹,总号怎么会衰败成这个样子?票号讨债的人都打上门了!这还不到三年啊!”

“豫川吃亏就吃亏在争强好胜上,这才——不过要究根问底,责任还是在我。”

“爹是说一连开办三处分号的事?”

“象林跟你说的吧?唉,开办京号、津号和保号,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也是看着卢家声势日隆,就驳了苗老相公的意思,从此埋下祸根。其实董振魁的连环计并不高明,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卢家分号初开,哪儿有那么多生意一股脑儿就来了?有点头脑的人都得琢磨个为什么,一琢磨就能看出董家的诡计!可豫川一心想做个大商,偏偏没有看出来!那几份要命的契约一签下来,卢家的败局就注定了。”

“这也是天灾人祸。如果没有瘟疫,卢家真的如期交货了,董振魁去哪儿哭去?”

“真正厉害的就在这里。一旦卢家如期交货,董振魁势必要囤积一大批的卢家宋钧。他再低价把卢家宋钧转卖给一些中小店铺,一来刻意砸卢家宋钧的名声,二来也断了卢家今后的宋钧销路!这是在拿咱们的东西砸咱们的生意啊,就是亏一二十万两也是给他中了彩头!我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惜倾家荡产地借债,票号那么苛刻的条件我都答应了,就是为了不让他得逞。”

这一点倒是卢豫海没料到的。如果换了是他,依着他有仇必报的烈性子,肯定要跟董家大干一场,拼了命也得如期交货。但董振魁是何许人物,居然步步设计,一环套着一环。只要你卢家签了契约,就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朝哪个方向走都损失惨重,难逃一死!照这么看来,两害相权取其轻,父亲撕毁契约无异于壮士断腕之举了。卢豫海感叹道:“董家跟卢家的冤仇,我以为在光绪三年的霸盘生意上已经化解了。父亲那时明明可以致董家于死地,却放了他一马。可惜董振魁没有父亲这样的心胸。”

“你错了。”卢维章缓缓道,“逼死我兄嫂的大仇,我无时无刻不铭刻在心!就算我能放下,董振魁能放得下他儿子瞎的那只眼吗?……何况那时情形与现在迥乎不同。钧兴堂在光绪三年,还没有一口吃掉董家老窑的实力,一旦董家凋敝,势必会有另外一个大商号来承办,说不定就会是如日中天的白家阜安堂!打死一只狼,引来一只虎,这是蠢人才干的事。”

40千里回援(4)

“父亲放心!等钧兴堂在孩儿手上发扬光大,能一口吃掉董家了,孩儿一定为大伯大娘报仇雪恨!”

“你又错了……”卢维章微微一叹道,“病了这几年,我算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商家就是商家,没有永远的仇恨,总惦记着报仇就不是商家!有仇必报是你和豫川的通病,可从今以后,你们要学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圆知堂董家老窑谁都打不倒,只有他们自己人能把自己打倒。就跟咱们钧兴堂卢家老号一样,若不是豫川决策失误,又有谁能打得倒卢家?豫商有古训:‘大兵压境不足虑,乱起萧墙甚堪忧’!……你今年不过二十多岁,毕竟历练得还少,就算被逐出家门是个挫折,这个挫折也不是生意上的。与其说我盼着你一帆风顺,倒不如说我盼着你重重跌倒一次,再自己爬起来……这次总号濒临绝境,对你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你有什么主意,不妨跟爹讲讲吧。”

卢维章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眼前的局面。卢豫海一路就在考量此事,早已有了对策在胸,当下便道:“当今应付之策,无非有三个。头一个就是恢复声誉,五处窑场得重新把火烧起来,冷冷清清的像是窑场吗?第二个是反戈一击,总是守着等人来打不是办法,咱得主动出击,打董家一个出其不意!我盘算过了,有二十万两银子,足以安抚住当前的局面,还剩下八万两,咱一两不剩,全都买董家老窑的宋钧!就照着他们给咱下的套,咱来个还施彼身,让他也为难为难。第三个主意嘛——我觉得还是等大局稳定了再说。”

“我替你说吧。你是跟洋人做生意做得顺手了,还想去挣洋人的银子,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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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豫海两眼放光道:“对!爹刚才提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香港的英国人、东三省的俄国人和日本人,都是咱们的买家!光等着生意上门不行,得把货送到他们眼前,把朝廷赔的款再挣回来,这才是本事!”

卢维章淡淡道:“你有这个心固然是好,但眼下根本不是时候。五年之内,你怕是离不开神垕了。总号经历了这场变故,没有三五年缓不过气来。总号是根,分号是枝。卢家老号全靠宋钧打天下,窑场才是根本所在!你在景德镇这些日子,肯定琢磨着烧过宋钧。我问你,你烧出来了吗?……没有吧?全天下只有神垕能产宋钧,这是多少人失败后不得不承认的现实……这次大败,也与总号五处窑场供给不力有关。我交给你一件事,五年之内,把卢家老号的窑场规模扩大一倍!眼下咱们钧兴堂有维、中、庸、留、余五处窑场,你还得建起来在、行、商、无、疆五处窑场。”

卢豫海顺着父亲的话道:“维中庸留余,在行商无疆!爹,是这个意思吗?”

“前一句话,说的是心中之道,后一句话,说的是脚下之路。前一句话是根本,后一句话是手段。何时你真正做到了这两句话,离一个大商也就不远了。”

“孩儿牢记父亲的期许!”

卢维章道:“这样的话,我对你大哥也说过。他也的确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可惜的是,他跑得太快,背的东西又太重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出山化缘,在河边遇见一个绝色女子。河面无桥,老和尚以普度众生为念,便背着女子过了河,小和尚百思不得其解。过河后,师徒二人又走了三十里路,小和尚心里总放不下这件事,终于问他师傅:‘咱们是出家人,怎么能背一个美貌女子过河?’老和尚笑道:‘我不过背她过河便放下了,你却背她走了三十里路!’”

卢豫海心里一动:“爹,你的意思可是……”

“成为一代大商的梦想,如同那个绝色的女子。若不能挥之即去,背在心里即成心魔。心中一旦有了魔障,则两眼辨事不明,双耳听事不清,受其蛊惑,被其蒙蔽,困之于心,乃至于百物皆清而独见其浊,百姓皆善而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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