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瓷商- 第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卢豫川点头道:“叔叔说的,豫川牢记不忘!”

卢维章闭目道:“我和董振魁这一辈人已是夕阳西下了,董家两个少爷,董克温在经商上资质平平,毁了一目后不再出面做事了,但现在董家的顶梁柱是董克良,他却是个敢于下死手的人,你万万不可小瞧了他!将来两家一旦有了冲突,你要么避其锋芒,实在避不过去了,务必要有十足的把握,留足了退路,才能跟他交手!董克良不像他爹那样事事处心积虑,但也不像他爹那样优柔寡断……开封府那次霸盘生意,豫海明明占了上风,他居然想出了包下康家船行的计策,轻轻松松就把局面扭转过来了,二十万两的生意,他就真敢独自做主,还真给他做成了!”

卢豫川恭敬道:“叔叔,豫川还是戴罪之身,掌管卢家产业实在是力不从心啊。豫海跟董克良是冤家对头,有豫海在,还用得着担心董克良吗?侄儿恳求叔父就把豫海贬到汴号去,有他镇守住汴号,卢家可谓万无一失!”

“此事不消再议了。”卢维章摇头道,“明日一早,你就送豫海一家起程吧,去哪儿都由着他们。我跟你婶子也不再见他们了……本来有许多话想嘱咐他,今天是他们洞房花烛之夜,就算了吧。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的人,赶得再远也能自己活下去,没本事的人,就像梁少宁那样的,给了他金饭碗也得饿死!”卢维章慢慢地闭上了眼,靠着椅背不再说话。卢豫川斟酌良久,也不便再说什么,便一揖告退。

时值初冬,万木凋零,一树怆然,满目萧瑟。寒风起处,枯叶纷飞。卢豫川心潮起伏地走在钧兴堂曲折悠长的游廊里,心中万分激动,难以平息。不过几日的工夫,他的命运居然有了天壤之别。眼下卢维章把钧兴堂交给了他,又亲手赶走了他最大的对手卢豫海,他如今在钧兴堂一言九鼎,谁敢不服?不过他也深知,钧兴堂上上下下都信服二爷卢豫海,对于他还在观望之中。要想真正站住脚,树立起大爷的威望,只有做成几个漂亮的生意才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又想起了卢维章书房外的楹联:每临大事有静气,一逢恶战自壮然。现在正是他破阵夺旗,杀敌立威之际!卢豫川蓦地站住脚,望着黑黢黢的天幕中熠熠生辉的几颗星子,陡然吼道:

刀劈三关我这威名大,

杀的那胡儿乱如麻,

乱如麻……

这是当年卢维章送他北上开辟洛阳商路,临行前以“四大征”为他饯行时《雷镇海征北》里的唱词。那时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少东家,正是雄心勃勃、年轻气盛的心境。如今他执掌钧兴堂卢家老号五处窑场,做起事来更是豪气干云。卢维章刚才的谆谆嘱托宛如一片残霞,给平地而起的狂风一卷,早已是无影无踪,再觅不到。

卢豫海的新房就是他往日居住的地方。丫环水灵伺候两人安顿下来,一边忙着,一边笑嘻嘻地跟关荷逗趣。关荷端坐在婚床上,心里的狂澜兀自无法平静。几天来她先是获罪被关,从丫头变成了勾引少爷的罪人,眼看小命难保,可转眼之间又从罪人变成了二少奶奶!一时连她自己也难以面对这样的巨变。水灵趁卢豫海不备,悄悄趴在关荷耳边道:“关荷姐姐,要二爷先说话!”关荷做丫头的时候,跟水灵关系最好,一直都是姐妹相称。神垕的风俗是新婚之夜谁憋不住先说话了,今后的日子里就凡事都得听对方的。关荷焉能不知这个习俗,忍不住一乐。卢豫海回头笑道:“水灵,你说什么呢?”水灵“咯咯”笑着:“奴婢请二少爷、二少奶奶安寝!”说着关上了房门。

新房里只剩下两个新人了。外边看戏的宾客们发出的叫好声、掌声不时传来,新房里显得格外寂静。卢豫海蹑手蹑脚来到关荷身边,猛地掀开了红布盖头。关荷低眉顺眼地盯着脚尖,局促得浑身颤抖。卢豫海也不说话,上来就把她揽到怀里,伸手去解她的衣扣。关荷忍不住叫道:“二爷!”卢豫海停了手,哈哈大笑道:“水灵怎么嘱咐你的,全忘了吗?这下子是你先说话了吧?”关荷这才知道刚才的话全给他听了去,禁不住满脸通红道:“我嫁给了你,一辈子定然都听你的,我才不管什么谁先说话呢!”卢豫海大笑不止,便要吹灯上床。关荷急道:“二爷且慢!”

36虽千万里吾往矣(5)

卢豫海举着烛台,笑道:“娘子喜欢亮着灯吗?”

关荷气得笑了:“你总是没个正经的!我有话对二爷讲……”卢豫海把烛台放在床头,又坐到关荷身边道:“你讲呀,我就喜欢听你讲话,听一辈子都听不够。”关荷靠在他肩头,呢喃道:“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真的嫁给你了,这真是……我是个因私情而生的孽种,却跟你有了私情,害得你触犯家法,受了那么多责罚——背上的伤还疼吗?打你的时候,我跟夫人就在一旁看着,夫人嘴里说‘打得好’,心里难受着呢,连佛珠都捻断了。我本来抱着必死的心思,可我一看见你,就不想死了。你为我遭了那么多罪,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对不起你啊……”

“说什么死不死的,到不了生死的份儿上!我还要你好好过日子,好好生儿子呢。”

关荷羞得满脸红晕道:“都是你!对夫人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了……夫人和大嫂不知从哪儿弄的法子,验了我半天的身子,若不是我当初狠心拒绝了你,能有今天吗?”关荷慢慢从怀里抽出一张白绢,道:“大嫂说了,什么法子验身子,都不如初夜落红服人。大嫂偷偷给了我这个,要我自己证明清白……”卢豫海自然知道这些礼数,便嘻嘻一笑,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方方正正地把白绢铺在床上。关荷早就瘫软成了一根面条,依偎在他怀里,凝神看着烛焰。那火苗如她的心儿一样突突跳跃燃烧着。关荷深情地看了一眼卢豫海,轻轻吹灭了烛光。

新房外,卢王氏呆呆地站在门口,见屋里熄了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良久,房里传来关荷压抑的痛苦声,卢王氏惨然一笑,默默地踟蹰远去。

37南下景德镇(1)

光绪八年十一月初三,神垕镇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洁净,好像披在远行人身上雪白的大氅。这天也是卢豫海自请逐出家门的日子。雪停之后,钧兴堂上至苗文乡、杨建凡两位老相公,下至普通的仆人长随,都拥在钧兴堂门外给卢豫海夫妇送行。卢豫海从年初在开封府一战成名后,钧兴堂上下无不叹服;再加上他又在窑场锐意革新,立了不少新规矩新章程,正是人心所向的大好局面。可偏偏就在此刻,卢豫海却因触犯家法而不得不离开了,众人心中难免都是百般不舍。

卢豫海倒显得分外洒脱,对杨建凡笑道:“杨大伯,我定下的那些规矩,像每月开一次荤之类的,还请大伯督促着办,不能我走了,规矩就废了。马上就过年了,好歹让咱们的伙计家家都吃得上大肉馅的饺子啊!”杨建凡落泪道:“此事不消嘱咐,老汉知道该怎么办……”卢豫海又转向苗文乡道:“老相公,汴号那边的船行是我一手建起来的,领班相公牛显山贪酒好色,除了这点毛病,还是个忠厚老实、能信得过的人。你平日里多去信申斥,时时提醒他,裤腰带紧着点,别不问下家是谁就解开了!裆里的家伙惹下的罪过,有时候厉害着呢!”苗文乡也是唉声叹气道:“二爷的话老汉记住了,用人不拘一格是二爷的脾气,我一定照办!”

十几个窑场相公见两位老相公都说了话,便一拥而上道:“二爷!窑场的伙计们舍不得你走啊!”

卢豫海指着他们笑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大白天不在窑场里蹲着,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若是烧砸了东西,我一个个活骟了你们!头一个就是你老柴!”

大相公们都笑不起来,柴文烈上前道:“二爷,您就是再减我半厘身股,我还是得来送送!有了身股制,再加上二爷的新章程,窑场里就是没相公坐镇招呼,伙计们也是拼命干活!……二爷这就要走了,不知二爷打算去哪儿落脚?”

卢豫海狡黠地一笑:“南边!”

杨建凡愣道:“南边?”

苗文乡心里顿时明白了,道:“二爷要去江西景德镇吗?”

卢豫海笑道:“还是老相公知道我的心思!景德镇是瓷业重镇,又开了大办洋务的风气之先,我听说那里都开了什么公司、建了什么新章程,早就想去瞅瞅了!我这次一去,少不得在景德镇闯荡一番,搅它个天翻地覆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到卢豫海明明是被逐出了家门,却一点颓唐都没有,反而是一副兴高采烈、踌躇满志的模样!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卢豫海望着钧兴堂的大门,皱眉道:“我大哥呢?他去请我爹妈去了,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出来?”众人刚想劝解,却见卢豫川匆匆而来,对卢豫海摇了摇头,为难道:“叔叔和婶子说了,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挣回了脸面,衣锦还乡之日。我看他们怕是还在气头上,你们就在我那儿暂住几天,等他们消了气再……”

卢豫海怔怔地看着他,忽地跪了下去,道:“大哥,我不能在二老身边伺候了,他们身子骨都不好,豫海求大哥好好照顾他们!”说完深深叩头下去,抬头之际,热泪终于涌了出来。卢豫川忙扶他起来,洒泪道:“兄弟走好,家里的事有你大嫂支应,你就放心吧!我在众人面前起誓,不出三年,一定召你回来!”卢豫海擦了眼泪,朝一旁的马车喊道:“娘子,都准备好了吗?”车里传来一个声音:“一切都好,二爷发话吧。”

卢豫海朝众人一揖,笑道:“光棍多好当,说走就走!一有了婆娘,就不方便啦。”众人见他临别之时还那么诙谐,一个个都破颜笑了,随即又是满脸的哀伤和不舍。卢豫海跳上马车,对众人道:“二爷走了!”众人情不自禁地上前,有人哭出了声。卢豫海扬鞭催马,看着前方,大吼道:“二爷走了!得劲哪!”

众人追着送了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